大文学 - 修真小说 - 山海经密码(全5册)在线阅读 - 第五章 火神祝融的家族神迹

第五章 火神祝融的家族神迹

    收服神兽驺(chú)吾

    古道到了尽头。再过去,就是西南边境,已不是祝融城的势力范围——甚至连大夏王的威严在那里也大打折扣。从六百年前开始,始祖大夏王威震神州,诛异己,封边鄙,对巴国驰封尊位,巴国国主自知无力与之争夺天下共主的高位,拱手臣服,成为天下八大方伯之一。但自从太康失国、后羿代夏[77],天下纷然,西南一脉又有划地自守之势。

    “台侯,我们真的还要往前?”苍长老有些担心,毕竟这里是有穷商队历代以来最西南的极限。再往前的路,连行商六十年的苍长老也一片茫然了。

    “当然!”有莘不破一挥鞭,策马冲了过去。商队跟着台首的风马辚辚前行,江离居中,羿令符押后。当苍长老见羿令符也毫不犹豫地冲过这道有穷商队从来没有跨越的界限后,他知道,以后的路再也不是他所能预测的了。

    有穷国的勇士们在荒凉的旷野中,唱起悲壮的歌曲,歌颂着永恒的鬼神。

    凌乱的草木间,一头猛兽被歌声惊醒。这歌声何等熟悉。它模糊地记起那支吓得它千里亡命的羽箭。它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丛林的边缘,看着一堆长长的东西在它身边经过:那堆东西里有风马,有牛,有人——但并没有那个天神般的人类的气息。看来这群人不是那群人。咕噜噜……它的肚子饿了。

    “哈哈!”阿三兴冲冲地骑在从窫窳寨夺来的银角风马上,一边履行巡视的任务,一边享受驰骋的快感。近来和阿三结交成酒肉好友的老不死,骑在一头杂种毛驴上,扑颠扑颠地试图跟上他。突然老人家有点内急,驱驴到灌木丛解手,然后他看见了那双闪着凶光的眼睛,登时把要排泄的东西都吓回去了。

    “啊——救命啊!老虎,不!怪兽!不,那个那个啊——”

    阿三赶了上来,也惊叫一声:“驺、驺吾[78]!”

    驺吾对老不死这堆烂肉不感兴趣,这堆人里有更新鲜的肉在。它抖了抖它得意的毛发,风一般向一个挡在它面前的骑士冲去。

    阿三大骇,狂叫着向离得最近的江离逃去,“救命啊!”

    驺吾闻到一股清香,食欲大增,舍了阿三,向那细皮嫩肉的人类扑了过去。只见那人类袖中突然生出一条长满鲜花与毒刺的巨藤,闪电般卷了过来。

    “怎么回事?”有莘不破问道。

    “来了一只驺吾,和江离公子正斗着呢。”

    “驺吾?那算什么。”但有莘不破仍回马向中队驰去。到了附近,只觉眼前一亮:只见一头神俊的猛兽全然不畏江离的藤鞭,一次次被逼退,又一次次勇敢地扑上。这只驺吾年纪还小,但已经显露出兽王应有的无限活力。

    坐在有莘不破背后的雒灵突然听见一阵狂喜的心声。她刚想探出头来看看有莘看见了什么好玩事物,身前一空,有莘不破已经溜下马去了:“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抓它。”

    这时羿令符也已经飞驰过来,正要取弓,便听有莘不破嚷嚷着:“别伤了它!多漂亮的家伙,我要抓它做我的坐骑。”阿三看驺吾张牙舞爪的猛态,实在无法把它和“漂亮”这个词联系起来。但见有莘不破已经冲了过去,江离收了藤鞭,静静看着有莘不破徒手和驺吾缠斗在一起。“这人怎么这么没风度!和一只野兽打起架来。”哪像江离,只是单手挥舞,就把驺吾逼得进退不得。

    有莘不破头顶着驺吾的脖子,两手叉开它的两对前爪,在地上翻来滚去,“简直就是两头驺吾在打架嘛!”

    突然有莘不破一个翻身骑在驺吾的背上,双臂用力,勒紧它的脖子,大叫:“别闹!别闹!乖乖,我给你东西吃。”

    这只驺吾虽然年纪还小,但却也有无穷大力,它是荒野的王子,丛林的骄傲。哪肯向人低头,身子一挺一震,竟把有莘不破抖了下来。它也知道今日在这群人类手下讨不了好去,四脚放开,向灌木丛飞奔而去,转眼到了灌木丛的边缘。有莘不破眼见难以追上,又不忍让羿令符放箭伤它,不禁叫道:“可惜可惜。”

    突然灌木丛飞出一个火球,打了驺吾一个筋斗。驺吾吃惊,向左逃去,却遇见凭空出现的十几只火鸦,这些火鸦触物便燃,燃尽便死,驺吾不动,它们不动,但只要驺吾向左一动,它们便奋不顾身地向它扑来。驺吾肌肤毛发的潜质不在蛊雕之下,但它的道行可比大荒原那只蛊雕差远了,遇火吃痛,转头又逃,却见一只火雀从天而降,双翼一阖,灼得它两眼冒烟。不得已,正想往有穷众人的方向逃去,一条火龙从它身旁越过,倒卷过来,把它缠住。

    火龙烧的是文火,火雀燃的是武火,这文武真火前后夹击,把驺吾烤得一佛现世,二佛升天,渐渐毛垂皮软,筋酸骨痛。这时灌木丛后边走出一个男孩,年纪不过十五,身高不足六尺,一脸嘻笑,得意非凡,正是祝融城少城主芈压。芈压手一扬,收了火雀火龙,十几只火鸦仍虎视眈眈地在半空中监视着。驺吾却没了半分逃跑的姿态,驯熟地走到芈压身边,俯下头亲热地舔了舔他的手。

    有莘不破见状无限惋惜,道:“小子你怎么来了?”

    芈压抚了一下驺吾的毛发,嬉皮笑脸地对有莘不破道:“我要到毒火雀池去啊,这么巧就在这里遇上你们。”

    羿令符哼了一声,道:“真巧啊。”

    芈压向他吐了吐舌头道:“令符哥哥,我可没得罪你呀,为什么你这么针对我?”见他不答,又问有莘不破:“有莘哥哥,你要这驺吾做坐骑吗?”

    有莘不破看着驺吾对芈压那副亲热相,摇头说:“它这辈子跟定你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芈压欢呼一声,跳上了驺吾的背脊,搂住了它的脖子,道:“你不要就太好了。我一见它就很喜欢,都不敢用重黎之火,怕烧坏了它。”

    有莘不破道:“你就这样出来?你的厨房呢?”

    芈压向灌木丛的后方指了指,道:“当然要带着,在那边。”

    有莘不破道:“把它弄过来,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吧。”

    芈压在驺吾背上翻了个筋斗,大喜道:“你肯让我跟你们一起走了?”说完有点担心地看了看羿令符。羿令符哼了一声,不说什么。

    有莘不破道:“看见了吧,他向来面冷心热,口硬心软的,不说话咱们就算他没意见了。”

    羿令符道:“我没意见,只是这些小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意见。”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空中东北方漂浮着一些若隐若现的蓝色火焰。阿三惊叫道:“鬼火!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火?”一弹指间,那些蓝色火焰飘到近前,才看清都作婴儿形状。芈压和这些火婴儿打了一个照面,脸色不由得变了,而那些火婴儿也惊叫起来,瞬间化作几股青烟冲天而上。

    芈压道:“糟了,我爹爹要到了。”

    果然,不多时便见东北方一片红霞,就像整个大地都燃烧起来。

    有莘不破问羿令符道:“他们离我们不远啊,这两天你都没发现吗?为什么不把这些跟踪我们的东西弄掉?”

    羿令符道:“发现有什么用?弄掉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这小子既然跟定了你,难道他老子就不懂得只要吃定你就能找到儿子?”

    芈压扁了扁嘴,说:“有莘哥哥,江离哥哥,令符哥哥,雒灵姐姐,我不想回去,你们帮我想想办法。”

    有莘不破道:“瞧瞧,瞧瞧,这孩子多可怜。你们也不想想,这样的大好年龄,却要被困在家里哪里也不能去,像个囚犯一样。天底下没有比这更悲惨更可怜的事情了。”

    羿令符冷笑道:“我可看不出有哪里悲惨可怜的。”

    有莘不破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从小就有机会闯南走北,哪像我们,简直是关在鸟笼里面的金丝雀。”

    江离一直不说话,此时却不禁失笑道:“别乱比喻,金丝雀没这么大的块头,你们两个一个是猩猩,一个是猴子,是近亲,是好兄弟。”

    有莘不破道:“他哥哥都叫了,我们自然是兄弟了。小弟你放心,这声哥哥我不会让你白叫的,芈城主来了我挡住。”

    羿令符冷笑:“挡得住再说。”

    “布车阵!”有莘不破下令道。

    苍长老应道:“地势太狭窄,布不开。”

    “那你们都往前面走,我们几个断后。”

    车队前行,几个首领越过位于最后的“鹰眼”,一字排开,横在路中央。有莘不破虽然是台侯,但晚上一直都坚持睡在客车“松抱”,车队最大的“鹰眼”便成了羿令符的主车。四长老私下说起这事都对有莘不破大生好感。

    眼见红霞逼近,有莘不破对芈压道:“你带着你的宠物进‘鹰眼’去,藏着别出来。”

    芈压大喜,骑着驺吾躲进了鹰眼。

    他才进去,一团偌大的火焰横空飞来,离地面还有十余丈,却早把方圆二十丈内的草木都烘得干枯。众人定眼看去,那火焰竟是一头独脚怪鸟,其状如鹤,赤文青质而白喙,神情凶猛。江离喃喃道:“毕方[79],竟然是一只毕方。”一人巍然坐在毕方的背上,火烧得越猛,他越显得精神,正是祝融城城主芈方。数十只火鸟跟在毕方后面,背上都坐着人。远处沙尘滚滚,看来还有陆上人马,只是没有空中人马来得快,一时未曾赶到。

    几个首领还不怎地,他们座下的风马可受不了了。他们便一个个跃下马来,任由它们逃去。有莘不破作揖道:“芈城主别来无恙。来给我们送行么?呵呵,小子们可不敢当。”

    芈方在毕方上回了礼,冷然道:“有莘台侯!有穷来我祝融,芈某人也没有亏待的地方,怎么贵商会临走之前,竟然还要拐走我那无知小儿!”他不叫世侄,不称世兄,却称“有莘台侯”,显然来意不善。

    有莘不破道:“城主听我一言,芈压天纵奇才,眼见已长大成人,正该出来历练历练。他驱火的功夫厉害得很,我哪有本事拐带他?”

    芈方冷笑道:“没本事,那更不配和我儿一起!让他跟一群没本事的人一起在外胡闹,我怎么放心?废话少说,你是交人,还是看打?”

    有莘不破道:“我答应了芈方,要带他去见识见识天下奇景、万邦风情。男子汉和男子汉说话,不能不算数。”

    芈压在车里听了暗暗得意,对驺吾说:“听见没有?小驺吾,有莘哥哥说男子汉和男子汉说话算数!嘿,这两个说话算数的男子汉啊,一个是他,另一个就是我!”话没说完,一阵奇热逼来,吓得驺吾踊身出车,芈压骑在它身上,也给带了出来。回头看时,千锤百炼的有穷主车“鹰眼”竟在瞬间被烧成一堆废铜!

    芈方在空中冷冷道:“你是交人,还是看打!”

    有莘不破还未答话,羿令符已然怒道:“芈世伯,亏你是天南一柱,你和家父号称至交,怎地把他老人家的遗物毁了?如此无礼,枉为长者!”

    芈方道:“后生小辈,懂得什么礼节礼数,此车由我亲手打造,如今我亲手把它烧化了送还在天之故人,正是朋友之谊!”

    芈压道:“爹爹,你别为难他们,是我自己要出来的。”

    芈方哼了一声,道:“还不是这个有莘不破,说什么烹调至味,才蛊惑得你这无知小儿离家出走!”

    芈压道:“不是的!我其实很久以前就有这种想法的。爹爹,有莘哥哥他们人很好,你让我跟他们去闯闯吧。”

    芈方哼了一声,道:“人好有个鸟用!”

    江离插口道:“那么芈城主如何才肯答应芈压呢?”

    芈方笑道:“除非你们有本事把我打倒。否则……”

    江离道:“否则怎样?”

    芈方道:“就像这铜车一样!”

    江离和羿令符回身看了看被瞬间烧化的鹰眼铜车,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芈压冲了上来,拦在众人前面,对芈方道:“我跟你回去,不过,你不能伤害他们。”

    有莘不破突然左手探出,抓住芈压后背,举了起来。

    芈方脸色大变,喝道:“做什么?!”

    有莘不破道:“小子,我答应了你,便不会失信,你给我到后面好好待着去,别掺合进来捣乱。”右手伸出,捏得芈压筋骨酸软。左手一托,芈压稳稳落在驺吾背上。有莘不破喝道:“背着你的主人,到商队里面去。”驺吾是通灵异兽,虽然不懂人言,却也能会意,背着不能动弹的芈压走进车队之中。

    有莘不破大摇大摆地往前一站,倒也威风凛凛。雒灵暗暗担心,羿令符摇头苦笑,江离微微叹息。

    这时祝融城的地面人马也已走近,人马喧嚣,不下千数,看来更增威势。

    芈方道:“你和我儿才认得多久?值得为他枉送性命?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有莘不破道:“都不是,但我知道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

    芈方道:“难道你有把握打败我?”

    有莘不破摇了摇头:“我没有,不过总得试试。当初我们面对大荒原的蛊雕也一点把握都没有,后来蛊雕还是被我们打倒了。”

    芈方对羿令符道:“你呢?”

    羿令符哼了一声,一言不发地跨前一步,站在有莘不破左边。

    芈方又对江离道:“以公子的聪明,也要陪这小子胡乱送命?”

    江离叹了一口气,道:“自从被他从大荒原的雪堆里挖出来,我就没遇见一件好事。”也走上一步,站在有莘不破的右边。

    芈方看了看一直贴在有莘不破身后的雒灵,雒灵并没有看他一眼。这女孩子总是低垂着头,从来都没说过一句话。

    芈方道:“看来你们决心倒是不小,好,我成全你们。”

    毕方突然高声鸣叫,喷出一团黄色火焰,在半空化作三十三条火龙,疾冲而下。

    火鸟送行

    江离手一挥,登时满天花雨,把四个人都遮住了。原来这三十三条火龙和刚才芈压驱使的火鸦是一样的属性,都是火神祝融驯养流传下来的没有生命的自杀性火兽,触物即燃。飘在半空的花朵虽然脆弱,但火龙一触即燃,一烧便烬。一阵小旋风从江离身边刮了起来,把烧成灰烬的火苗火团吹散。

    烟火散尽,只见地面不知何时已扎下了一株桃树,那桃树长得好快,弹指间长了七尺七寸粗,九十九丈高,枝如戟,叶如刀,向祝融城众人割去。

    那数十只火鸟连忙展翅高飞。在百丈高空中各自吐出一支火箭,数十支火箭汇聚成一根腰围粗的大火柱,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眼见挡又挡不住,接又不能接,江离突然吟道:“水木清华……”那巨大桃树根部一个大疙瘩从中裂开,喷出一道腰围般粗的大水柱,和火柱一撞,半空中水火相激,一半蒸发成云雾,一半烧成开水落下来,把祝融城的陆上人马吓得纷纷退开。

    芈方在空中呵呵笑道:“五行相生么?了不起。”

    他旁边一个坐着青色火鸟的老者哼了一声,念动咒语,那青焰鸟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似乎欲呕吐却吐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喉咙不断突起,突然格达一声吐出万点黑水,向水柱喷去。水柱沾了黑水,也染成淡黑色,竟遇火便着,克火的水柱转眼变成引火的火柱。

    江离叹息道:“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喝道:“断!”桃树停止喷水。眼见半空中无数火团飘然落下,忙往巽位上吹一口气,激起一阵旋风,把火团倒刮回去。

    有莘不破道:“妙极!不要用水了,就用风!”

    江离道:“我控风的本事很一般,难不倒对方的。”果然火种没刮到对方阵势,风势便见衰弱,但火种却不落下,反而被一股倒刮风引上了九霄。

    羿令符叹道:“对方也懂得控风。”说着取弓在手,却捏箭不发。

    那无数火种被芈方引上天空,在毕方周围聚成一个半径九十丈的大火球。火球凝而不散,烧而不绝,慢慢移到有莘不破等人的上空,徐徐压下。那景象,就像太阳降临大地,让人产生无处可逃的恐怖之感。

    有莘不破嚼舌道:“这么大的火球,不被烧死也被压死!”

    羿令符道:“看不见里面控火的人,我无法下手。”

    江离道:“这一招叫天火焚城,我也没办法了,准备逃吧。”

    眼见那大火球离桃树顶端不过数丈,把桃树上半部枝叶全烤枯了。江离正要收了这株食了蛊雕千年妖力、被他炼成宝物的“桃之夭夭”,却听一声怒鸣,毕方便如发了神经一般从大火球中急冲而出,去势凶猛,连九十丈的大火球也被它的威势带得偏了十几丈,江离趁势送出一阵旋风,那大火球又飞出数十丈,这才落下,把正东方的那个山头烧得通红。有穷商队众人见逃过大劫,无不庆幸。但看看不远处越烧越猛的燎原火势,又不禁栗栗自危:再来这样一场大火,可怎么办?

    然而芈方座下的毕方仍然不断怒吼狂鸣,上下翻飞,似乎仍然处于失控状态。羿令符左右开弓,喝道:“着!”落日弓一箭射出正中毕方左翼,从左翼穿了过去,这一箭用的是“引火诀”,没有伤到这只神兽,却吸走了它左翼近一半的火焰;落月弓一箭正中毕方右翼,一遇到翅膀上的火焰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一箭用的是“冰心诀”,也未伤到这只灵禽,但也化掉了它右翼近一半的火焰。

    半空中经芈方不断安抚,毕方终于渐渐平静下来,但整个身体却比原来小了整整一半,身上的火焰也远不如刚才那样猛烈。

    祝融城众人见连城主也受挫,无不骇然,那坐着青色火鸟的老者又哼了一声,驱鸟便要上前,一直没出力的有莘不破跃跃欲试,跨上两步,却见芈方摆了摆手,那老者引鸟退后。芈方缓缓降了下来,在离有莘不破等人十几丈处停住。

    江离见对方有罢战之意,也收了“桃之夭夭”。

    芈方盯着羿令符,缓缓道:“你为何不用‘死灵诀’?”

    羿令符道:“小侄功力不纯,不敢在世伯面前献丑。”

    芈方嘿然:“功力不纯,未必未必;手下留情倒是真的。”又看了看江离道:“在祝融城时,我一直不知为何令符贤侄甘心自屈人后,今日一见,嘿嘿,小小年纪,了不起!”

    江离笑道:“城主谬奖了。令符兄的谦让实让我居之有愧。”

    芈方道:“但能令毕方临阵发狂,这份心力更了不起!是你?还是有莘世兄。”

    有莘不破笑道:“我可没这样的好本事。多半是江离搞的鬼。”

    江离淡淡道:“我也没这好本事。”说着瞄了雒灵一眼。

    有莘不破不由一怔。还没说什么,便听半空中芈方笑道:“江山人才代代新。好,芈压跟着你们,料来不会吃亏。”

    有莘不破喜道:“城主肯让他跟我们走了?”

    芈方笑而不答,打个手势,人马中拥出一辆崭新的大车来——赫然与方才被他烧化的鹰眼一模一样,但显然是辆新车。

    芈方道:“令符世侄,这辆车算是我饯行之礼。早在五年之前,羿兄来到祝融托我打造三十六辆新车,其用心之良苦,也只有我们这些做了父亲的才能完全体会。逝者已矣,但我深知羿兄泉下英灵,也必然希望你能够抛开过去,坐上新的鹰眼,开辟新的天地。”

    羿令符听到一半,眼中早已全是泪水,待要说话,想到父亲如许期望,一时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双目含泪,拜倒在地。

    芈方道:“小儿就拜托各位了,就此别过。”

    有莘不破道:“等等,我去叫芈压出来和您道别。”

    芈方笑道:“男子汉和男子汉,哪来这么多啰唆事情。哈哈哈……”

    笑声中,眼见火势片刻间已经蔓延数里,烧成一片火海。芈方突然睁开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猛地一吸:“咿!”那方圆数百丈的山火如水归海、如鸟归巢,竟被芈方一口吞了个干干净净。毕方双翅一振,火焰大张,回翼东归。祝融人众紧随其后,一片红霞慢慢消失在东北天地间。有穷众人举目望了望那一片焦原,无不暗自庆幸。

    四长老在后方担心了半天,听说双方讲和,这才转忧为喜。查看新的鹰眼时,只见里面还放着四件宝贝:有莘不破的鬼王刀、江离的七香车、羿令符的有穷之海和子母悬珠。此外还有一些芈压匆匆离家没来得及带走的常用物件。

    芈压道:“原来爹爹一开始就没反对我跟你们走!嗨!早知道我一路就不用躲得这么辛苦了。”

    有莘不破道:“他刚才是试我们本事来着,但仍手下留情了。”

    江离冷冷道:“那还用说!难道你真以为就凭刚才我们那几下三脚猫功夫能挡得住他们家族的重黎之火!”

    芈压一听,忙道:“对了,刚才你们对阵我都没看到,阿三他们说场面好大!我只看到天空一团大火,知道爹爹用了‘天火焚城’——这一招你们怎么化解的呀?有莘哥哥,是你大展神威对不对?你怎么办到的啊?”

    有莘不破听得大为尴尬,刚才一战,唯一没有出力的就是他。本来打架他一定是冲在最前面的,但刚才全是远程攻击,有莘不破竟然全无用武之地,忙岔开话题:“我说城主也太客气了,送我们鹰眼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这几件宝贝也留下了。”

    江离道:“其实他这样做的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哦?”

    “这四件宝物的价值,大概是我们现在所有货物的总和,也是我们新买的二十四架铜车的半值!”

    “对。”

    “所以现在,有两种算法:第一,我们现在所有的货物,都是芈压的了。”

    “第二呢?”

    “第二,对这个铜车队的拥有权,芈压占了至少一小半。”

    “所以……”

    江离看了看一直眨着眼睛、越来越感兴趣的芈压,总结道:“所以,无论怎么算,芈压在商队里都不是一个客人了,而是我们商队最大的主人之一。”

    “城主,刚才您为何不用家族中最厉害的‘重黎之火’?”

    “我只是试试他们的本事,难道真能跟一群小孩子一般见识?”

    “但这群人的来历也太杂了。那个有莘不破——光是这个姓,就会惹来杀身之祸。而他居然还堂而皇之四处招摇,我只怕牵连了少主。”

    “哼!共主三代暴虐,大夏的气数,只怕撑不了多久了。有莘不破不怕惹祸,我们还怕牵连?共主现在就想像当年屠杀有莘氏那样对我们开刀,只怕也要顾及东方的局势。”

    “那个江离无疑是太一宗嫡传弟子,但那有莘不破到底是何来历,城主你看出来吗?”

    “那人你是见过的,有莘不破的相貌,和他年轻时不像么?有莘羖又是他的亲戚。哼!你还猜不出有莘不破这小子的来历?”

    “难道是……”

    “多半是他的孙子。也只有他的孙子,才配做伊尹的徒弟。”

    “什么?伊尹!他,他……”

    “我本来有些踌躇,但听了那番‘至味之论’,更无疑了。天下只有伊尹那个混蛋才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若不是因为有莘不破是那个人的孙子,羿之斯又怎么肯轻易让儿子屈居人后。”

    “有莘不破和那个江离倒也罢了,来头再大,终究都是正道中人,但那招‘以心役心’,分明只有心魔的传人才使得出来。虽说城主一时不备,但在天火焚城施展之际仍能令毕方暴走,有穷商队中混了一个这样的人,叫人好生担心。”

    “你既然猜出了有莘不破的身份,难道还猜不出心魔的用意?”

    “难道她……她要借势反正!”

    “她被逼到那个暗无天日的角落,难道会甘心?天下大势将有激变。她在有莘不破这还没有长大的狮子身边伏一招暗棋,嘿嘿,着!”

    “什么东西?”

    “‘心之火羽’!”

    “毕方身上,怎么会有这东西?难道……”

    “能够在毕方身上做手脚,只怕是她亲自来了。”

    “若然是她亲至,少主在有穷商队,只怕……城主,请让我陪侍少主左右。”

    “不必,商队中另有高人潜伏。”

    “啊?”

    “有穷商队要离开的前晚,那人曾来和我会过面。有那人在,就算那女魔头亲至也未必能肆意妄为。再说,现在有穷商队已经变成诸方角力点,各个势力相互制衡,大人物们反而不会轻易出手,至于一些杂碎,嘿嘿,这几个孩子应付得来。”

    看着远去的火鸟群,两个幽幽的人影在树荫中闪了出来。

    “不愧是祝融之后,这么快就发现了。”

    “宗主,我们是否还要把雒灵带回去?”

    “不,这次灵儿的际遇纯属偶然,远出我意料之外,让她在那个男孩身边待着吧。”

    “既然如此,待我潜进商队,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

    “不可!现在这种形势,顺其自然无论对她个人还是对本门都是上上之策。”

    “但她孤身一人,身边还有那祝宗人的徒弟在虎视眈眈。”

    “但祝宗人的徒弟也是孤身一人啊。这已经是下一代的争端,不是你我应该直接介入的。”

    远处大江奔流,青山隐隐;近处溪流哗哗,鸡犬之声不绝。溪山环绕里,小村如画。

    有莘不破道:“最近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江离道:“总觉得有什么人在附近,怪不舒服的。”

    “人?”

    “是啊。商队的气息有点怪怪的。我暗中勘查了很久,偏偏查不出什么问题。”

    有莘不破道:“别是你胡思乱想。”

    江离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芈压和令符呢?”

    “芈压睡着了,他正在长身体,熬不了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令符在新鹰眼里发呆呢。有那条大蛇陪他,应该没事。希望银环能早日修成智慧,那样他俩便成双成对了。”

    江离截道:“不!那样反而不好。”

    有莘不破奇道:“为什么?”

    江离道:“别忘了,不管有意无意,银环杀害了他的亲人。如果银环的元神和记忆还在,他反而难以面对。不过说这些也没用了,银环元神已经散了,再也回不来了。”

    有莘不破皱眉道:“难道让他一辈子陪着一条大蛇?”

    江离道:“或许他会遇到另一个女孩子……”

    有莘不破摇头道:“瞧他那个固执的样子,我看不大可能。”

    江离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有莘不破的话:“人类不可能得到的不死药,后羿不是得到了么?人类不可能涉足的月宫,嫦娥不是上去了么?当初我以为我不会回来的,结果不是回来了么?有时候一个念头一闪,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了……”

    雒灵静静地坐在他们旁边,看着这个命中注定的宿敌,突然发现对方的心扉完全敞开了:那是年轻人独有的淡淡的忧伤,就像《蟾宫之曲》所描绘的——那无比孤独的女子在微凉的风中望着远去的大地,那片有着故乡与丈夫的大地,那片被自己抛弃或者是抛弃了自己的大地——这是年轻人独有的情怀,也是年轻人才愿意相信的幼稚想象。“或许,我和他会成为知己……”雒灵痴痴地想。

    “什么,此路不通?”苍长老的对面,坐着小村的族长和几位长老。“祝融城主明明说,这条路是唯一通向巴国的途径,怎么会错?”

    “唉,祝融城主说的,原本不错。不过,唉,不行的。”

    “长老,你说话何必吞吞吐吐?”

    “不瞒各位贵客,这条大道,乃始祖大夏王当年治水时所辟,后来厘定九州,驰封巴国,走的都是这条路。除了这条大道,还有若干山野小路可以越过这脉重山。过了这脉重重大山,便是巴国天府之国。物产富庶,市井如烟。但两年前来了一个强盗,带着数十人马,竟把所有道路给霸绝了。”

    苍长老疑道:“巴国乃是大国,区区数十个人,如何能够断绝一国的交通主脉?就算他神通广大,但毕竟人数太少,几十个人总不能把山间小路也霸尽了吧?”

    “唉,说到小路,那强盗不知用什么手段,竟然在数夜之间把所有小路都塞死了,只剩下一条大路。他带着人霸着巫山[80]巫女峰。那峰在大道之旁,望大江,背山林,像你们这样大的商队,要想去巴国,非打他眼皮底下经过不可。若是一两个流民游卒要过去,他或者也肯放行。但这大盗却像和经商的有前生仇,和买卖人有宿世怨。做生意的人若想过去,货物全数被扣下不说,轻的剔发为戒,重的就得丢了性命。”

    苍长老道:“谅他几十个强盗,抢劫寻常路人还可,若遇到大批人马,多半不敢现身。”

    “哎哟!不说他手下人马了得,只说他一人,实有惊天动地的本领,移山倒岳的本事。这两年想到巴国去的商队,加起来的人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去年昆吾商队上千人的阵势,结果还不是铩羽而归。听说两个首脑一个丢了一只眼睛,一个丢了一只耳朵。整个商队雄赳赳地过来,灰溜溜地回去,一个个丢刀失盾,灰土满面,那样子,唉,难看,难看。”

    四长老不由面面相觑:昆吾王乃八大方伯之一,昆吾商队以国为名,兵甲之利,号称三十六商队第一,商队两大首脑,台首号六目王,名声之响,不在羿之斯之下。何况昆吾国威隆盛,商队人多势众,远非有穷可比,难道真的会败得这样难看?

    苍长老道:“什么强盗竟有这样的胆量、这样的手段?此事非同小可,难道巴国国主桑鏖(áo)望竟也不管么?”

    “哎哟!不说也罢,说起来,听说那强盗和巴国主有亲呢。”

    苍长老道:“有这等事?”

    “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苍长老又问道:“可知那强盗是何模样?”

    “自他来此,不但商队不能通行,附近的毛贼也都统统不能安身。说来也是好事,只是要我们附近村子每月供给若干粮草,抽壮丁服役,命壮妇打杂。好在他们人少,人力物力都耗得不多。我小儿曾在那里干过三个月的长工,见过那强盗大王。”

    苍长老道:“如何?”

    “小儿见浅,回来说那盗贼大王眉目竟如画出来一般,衣服器物,都像神仙家里用的,就是那个强盗窝,也整的跟月宫般洁净。我们不敢送少女上山做杂活,但那一干多嘴的长舌妇人回来一播弄,把村里一些怀春女娃子也撩动了。说起来,老朽活了这把年头,哪听过强盗是这个样子的?”

    苍长老道:“那多半是富贵人家落草,可知他的姓名?”

    “也不知真确不真确,听说唤作桑谷隽。”

    独犭谷(yù)之战

    “看!有穷商队出发了!”

    “快!快跟上!”

    “懒狗,蠢猪!快起身。”马蹄和马尾被人一脚踢醒。

    这一群人身份驳杂,以商人为核心:有的是小商贾,每过一处市镇,有穷商队做不了的生意,他们便拣个尾数;有的是没有强大武力、无法组成商队的富商,让有穷商队在前面开路,他们便尾随着把自己的生意渗入一个个遥远的市场。

    围绕这些人的,有做保镖的武士,做杂役的无赖,以及一些没有产业想要冒险图个出人头地的各色人等。自从有穷商队从祝融城出发,这一群人便一路跟了上来。这群人不敢太靠近商队,怕触怒了他们;又不敢落后太远,怕离开了商队的威慑力范围。这个奇怪商团的发起核心是祝融城的五个富商,其中最富的两个本是商王国的商人,十余年间在昆吾以南、巴国以西闯出好大的财富,因不知从哪里听到有穷国有意开拓西南商路,这几个极有开拓精神的富商便选了两个领袖跟苍长老商量,希望能跟着西行。

    有莘不破不想带着一群累赘,但也没有过多地反对,这群人便若即若离地跟来了。一路上有穷商队在前面逢林开路,遇水搭桥,倒成了这群人的开路先锋;而草寇流勇畏惧有穷商队的威势,远远避开不敢侵犯,更保了这群人的平安。每过一个市镇,便有若干新加入的人员,运粮草的,送女人的,坑蒙拐骗,小偷小摸,三教九流无不齐备。虽然只走出祝融数百里,但这个雪球越滚越大,到了巴国边界,人数早已远远超过了有穷商队本身。这堆人里有乘车骑马的,也有徒步行走的,幸好有穷商队数百里来没有驱车急行,这个“商团”大体都还跟得上。

    “蠢猪!走快点,要是跟不上,宰了你做猪汤。”

    马尾背着一大堆土货,气喘吁吁,却不敢抱怨。马蹄悄悄拿起马尾背上一件货物放到自己背上,头上马上挨了一鞭:“懒狗!刚才装得似模似样,倒像一根柴草也不能再添了,这会子怎么有力气了?”叭的一声,雇主牛车上的货物少了一件,马蹄的背上多了一件。

    “这种又累又穷的生活,”马蹄心想,“总有一天我要结束它!”他望向前方,那个了不起的商队就在前面。虽然它拒绝了自己,但自己的出路一定就在那里。马蹄相信自己的预感。他想起了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的江离,咬紧了嘴唇,“总有一天,我要和你平起平坐,一定!”不知怎地,全身顿时充满了力量,大吼一声,快步向前,头上却又挨了一鞭,“蠢蛋!还走什么走,没见有穷商队停下了吗?”

    有莘不破看着眼前挡在路中央的十几个人,为首那个身高不满五尺,却长着斗大的脑袋,老鼠须、八字眉,盛气凌人地喝道:“你等做什么来?如若是闲杂人等,速速散去。如若是什么商队商团,留下财货,远远滚开,大爷我还可做主饶了你们的性命。”

    有莘不破放声大笑,又有点担心,问道:“你不会就是那什么桑谷隽吧?”

    那人怒道:“大胆!我家少主的名号,可是你叫得的?我乃巴国一等勇士、巫女峰前山掌管使、左招财是也。留下你们的车马兵器,面对巫女峰向我家少主遥拜请罪,我可考虑饶你一命!”

    有莘不破笑道:“还好还好,原来不是桑谷隽。你去叫他出来,让我看看他是怎么神气的一个小子,竟然能够截断西南通途。”

    那左招财大怒,迈开短腿,挺矛就来刺有莘不破。有莘不破道:“好胆识!”待他走近,突然一勒缰绳,银角风马人立而起,铁蹄生风,向左招财踩了下去。只见铁蹄底下人影一闪,那矮子滚出七八尺远,右腿往地上一蹬,又滚近前来,挺矛直刺风马颈项。眼见风马避无可避,有莘不破蓦地大喝一声,声如惊雷,气压山岳,震得左招财手一抖,长矛落地。有莘不破抽出鬼王刀——那鞘只是又薄又短又窄模样,但刀一出鞘,立刻变得长如矛,大如斧——向左招财斩了下去。左招财大叫一声,作势往下一钻,突然不见。

    有莘不破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坐在他背后的雒灵只听到地下传来左招财的心声,心道:“遁地术。”悄悄在银角风马臀上一拧,马儿吃痛,驰出数丈。有莘不破回头看时,原来驻马处的地面刺出一根长矛,刚才风马如果不是“无端端”跑开,非肠穿肚烂不可,不由大怒,收刀回鞘,策马急冲过去,那矛还来不及收回,早被有莘不破斜俯身一把抓住,用力一拔,左招财舍不得这称手兵器,竟被生生扯了出来。有莘不破支起长矛在半空中抡了几抡,把这矮子抡得头晕脑胀。左招财手一软,整个人被掼了出去,重重甩在地上,眼冒金星,额生馒头,连遁地避敌也忘记了。

    有莘不破奋起神力,把这杆精铜长矛折成两截,大喝一声,道:“去把你主子叫来,就说一个商人在这里等他。”那左招财哪敢再犟嘴,带了那十几个人灰溜溜走了。有莘不破听得背后车马声响,原来是苍长老发出信号,布阵成圆,不由皱眉说:“几个小小毛贼,用得着布下这样大的阵势吗?”

    苍长老道:“那桑谷隽能打败昆吾商队,肯定不是善与之辈,正所谓有备无患。”

    有莘不破不以为然,片刻间车阵布成,辕门驰出一骑,头顶盘着龙爪飞鹰;又驶出一车,车上七香具备;跟着跃出一只猛兽,张牙舞爪,背上却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这干人走上前来,有莘不破笑道:“你们让苍老骗了,戏都还没开场,便急匆匆地赶来。”

    江离倚在花丛中间,扫了扫周遭景象,闭目养神。羿令符目视苍长老,苍长老会意,道:“台侯和那桑谷隽的先锋左招财过了一个回合,大获全胜,现在对方正回去搬救兵。”

    有莘不破道:“别说得这么好听,什么先锋、大获全胜的,不过是教训了一个矮子罢了。你们先回去热上两壶酒,等那桑谷隽来了,我拿下他,回阵喝了继续上路。”

    羿令符道:“回去倒不必了。你这么有把握,我们便看热闹吧。嘿,来得倒挺快!”

    只见那擎天独秀的巫女峰下,一圈沙尘滚滚而来。一人乘兽,一人骑马,其余人等徒步飞奔——那些人个个如左招财般身矮腿短,但奔跑起来竟然跟得上骏马神兽。

    奔近前来,羿令符只觉眼前一亮,暗叫道:“好神兽,好!”

    江离皱了皱鼻子,睁眼看时,只见对阵一头狗头虎身、马尾猪鬣的独[81]上,坐着好一个美男子:头上是亳都最新潮的一顶鳌骨镇发、两颊是臷国最异类的三道鹰血饰纹、口中咬着邰人丰收的麦穗、手中抓着昆吾精炼的铜戟,双眼如电,一脸怒色,大喝道:“哪个敢到我巴国门口撒野?”

    常人听的是口中之言,雒灵却惯听内心之声,未察来人之意,先品来人气质,只觉心中一阵舒爽,便如听见一股对纤纤青草爱怜无限的春风,忍不住探头一望。那年轻人目空一切的眼神陡然一亮——雒灵只是一探头间,他竟然便看到了,脸色登变温和,瞪着有莘不破,“咄!你这不解温柔的莽汉,有这么可人的妹妹,就该在家中好生爱护着,怎么可以带在身边四处乱跑、惹是生非?要让风刮伤了脸可怎么办?”

    有莘不破笑道:“你便是桑谷隽么?”

    那年轻人傲然道:“正是!”

    有莘不破笑道:“我还以为这巫女峰盗首有三头六臂呢,原来只是一个见到女孩就两眼放光的花花公子。”

    桑谷隽大怒,叫道:“小子找死!报上名来,少爷我戟下不杀无名之辈!”

    有莘不破骄傲地道:“我叫有莘不破!”

    桑谷隽手中铜戟一扬,旁边那个骑马的橘皮脸和矮子左招财率众退后,让出一片空地。桑谷隽铜戟指向有莘不破,示意挑战。

    羿令符、江离、芈压和四老缓缓后退,有莘不破策马便前,却听桑谷隽喝道:“且慢!”

    有莘不破奇道:“怎地?”

    桑谷隽道:“把你背后那位妹妹放下。”

    有莘不破笑道:“解决你这种花花公子三招两式就完了,哪用这么费事?”

    桑谷隽道:“我杀了你不要紧,若伤了这位妹妹一根秀发,那可是罪过。”

    雒灵轻轻飘了下来,脚未着地,突然像被一阵风吹了起来,轻轻落在驺吾的背上,芈压的身边。一直以来,雒灵都如同女萝依树般陪在有莘不破身旁,这还是有莘不破第一次见她施展功夫——虽然江离和羿令符一直暗示雒灵的来历非同小可,但他一直都不太相信这样柔巧的女孩子会有遥控毕方的大本事——今日见了她这般轻盈如叶的身法,一时不由瞧得呆了。那边桑谷隽更是赞叹不已:“小妹妹,这个男人是你哥哥吗?如果是,我今天便饶他一命。”

    雒灵轻轻一笑,有莘不破回过神来,怒道:“别小妹妹大姐姐地乱叫!她是你姑妈!我是你姑爹!”

    桑谷隽一愕,随即大怒道:“你定是强抢成亲,公猪配嫦娥!天底下岂有此理?今日定要为民除害!”

    有莘不破不屑地嗤笑一声,拔出鬼王刀,晃一晃,变得硕大无朋。这边策马飞驰,那边驱兽怒奔;这边挥刀,这边举戟——两人在电光火石间兵器一撞,金鸣之声大作,身形分开看时,桑谷隽的铜戟竟然被鬼王刀硬生生砍作两半。

    有莘不破笑道:“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去换一把兵刃再来。”

    桑谷隽大怒,那边那个橘皮脸大声道:“少主,且用进宝的刀!”

    飞刀掷来,桑谷隽一手接过,胯下神兽不等他驱使,飞足前来,两件兵器全力一碰,身形分开,桑谷隽手中又剩下一把断刀。

    有莘不破笑道:“哈哈哈,不如待我去换一把兵器过来。”

    桑谷隽怒道:“你笑我巴国无宝么?!”

    有莘不破笑道:“你们三个大小头目兵器都断了,还哪里找好兵刃去?嘿嘿,来来,小爷我赤手空拳和你玩玩。”

    突然桑谷隽胯下神兽一声怒吼,桑谷隽急道:“独,怎么了?”

    有莘不破笑道:“你家的小狗不愿驮你了,快回去换坐骑吧,别在这里现世了!”

    桑谷隽怒道:“胡说什么?这是我的独!”

    有莘不破道:“明明就是一只土狗,还独呢。”

    桑谷隽勃然大怒,那独仿佛通灵似的,更恨得咬牙切齿,突然狂吼一声,吐出一颗尤自带血的牙齿。桑谷隽急道:“不可,你还不到换牙期……”但那独仿佛完全没听到,一颗接一颗地把牙齿吐向空中。桑谷隽叹了一口气,不等那些牙齿落地,便一颗一颗地接在掌中。那独高大如马,牙长逾寸。桑谷隽划破手掌,以血凝牙,把三十六颗新齿连成一支骨鞭。

    有莘不破看得兴趣盎然,苍长老还没来得及提醒“小心”,桑谷隽早冲上前来,喝道:“试试我的神兵‘地牙’!”鬼王刀遇到劲敌,长鸣助威。有莘不破打得兴起,拼尽全力,猛地座下银角风马四蹄一软,窝在地上。

    桑谷隽哈哈大笑,也不追击,挥鞭指着有莘不破叫道:“换匹坐骑快来。”

    羿令符一言不发地纵身下马,一挥鞭,座下风马向有莘不破跑去。有莘不破飞身上马,来斗桑谷隽,不三个回合,那风马承受不住背上的大力,四蹄一软,又窝倒在地。桑谷隽微笑着并不催促,那独嘴边犹带新血,却咧开了嘴,似乎也在讥嘲有莘不破。

    芈压对雒灵说:“雒灵姐姐,咱们下来。”凑到驺吾耳边哄道:“好驺吾,乖宝宝,咱们帮帮有莘哥哥,你才是兽中王者,不能让那不入流的土狗耍神气!”

    驺吾震天一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