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路上

    电话一拨就通，张巧让汪晓玥和王玉站在学校大门口左侧，说她现在就来接她们。汪晓玥听到后心里产生一股由衷的感动，禁不住暗暗感叹“高中同学就是亲啊！”纯真年代时候交的朋友是心贴心的，帮忙的时候真心实意，没有任何演戏的成分。王玉和张巧就是一个鲜明的对照。虽然王玉有时候也会或主动或被动地帮助汪晓玥，但是更多的时候是索取。

    汪晓玥把行李箱立起来，将手提包放在行李箱上，茫然地站在人群里，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多学生聚在一起，一时还无法适应这种拥挤的环境，她觉得自己已经淹没在人群里了。汪晓玥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棵从地里挖出来的白菜在市场上等待人家来把她买走，觉得自己被物化了，觉得自己没有了人权。

    汪晓玥站在这一片填充着人的区域里渐渐地自失起来，她环顾四周，看见那些说话的人和没有说话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仿佛还夹杂着一丝担忧的神色，即使偶尔有人无意识地笑了一下，那笑容也很是僵硬。汪晓玥看了会儿别人，接着把注意力转向自己，她感到自己很廉价，根本就看不到未来，极目远望也望不到前途。虽然身在大学，而且已经上了大三，汪晓玥还是不敢确定自己将来能干什么，她早就听同专业的学长和学姐们说起过生物专业的本科生毕了业找不到生物方面的工作，只有上了研究生才能从事本专业的工作，而且上课的时候老师也说过这种话，所以汪晓玥对毕了业找一个生物方面的工作压根就不抱任何希望。如果找与生物无关的工作，那么花了四年的时间在学校学习的知识等于白学了，因为根本就无法变现。可是找其他专业的工作又怎么能够竞争得过学习相关专业的学生呢？而且汪晓玥还有生理缺陷，注定不能巧舌如簧、花言巧语地拍领导的马屁，她就只有凭本事干活吃饭这一条路可走。在这样骇人的环境中，汪晓玥被汹涌的人流将意识颠得乱七八糟的，早已分不清东西南北。当她不由自主想到自己同时受内外两方面不利因素威胁的时候，内心深处又多了份恐惧。

    人就是这样，在那个让他对人生开始思考的因素出现之前，他对自己与世界的认知一直都处在较低的水平，且增长的速度很缓慢，等到那个引起他思考人生的因素出现之后，那么他对自己和世界的认知就会以指数级的形式飞速地增长，而且哪怕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会从中窥探到里头蕴藏着的深厚哲理。汪晓玥现在就跨进了这个阶段，她已经开始试图总结过去、预测未来，正在进行从无知到有知的转变。

    正在汪晓玥迷失在人的海洋里的时候，张巧和一个长相俊俏的女生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个陌生的女生一来到就用手指着不远处停着的一辆大巴车，让她们赶紧上车，说是去晚了就没座了，然后她们就帮助汪晓玥和王玉把行李运过去。走到一辆车门口，那个女生就对站在车门前那个管事的人介绍了汪晓玥和王玉的情况，那人听后点了点头，紧接着就指挥着她们俩把行李放进行李舱。放好了行李，她们就一同走进车里。对了，忘了介绍了，那个俊俏的女生就是张巧的室友，名字叫韩嘉。

    车里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汪晓玥有晕车的毛病，待在车里更觉得难受。“这次是去挣钱的，再难受也值得，忍忍就会过去的。”她心里自我安慰道。汪晓玥和王玉坐在最后一排相邻的两个位置，张巧和韩嘉坐在中间的两个相邻位置。汪晓玥数了数，只剩下最后一排有两个空座位，其余全坐满了。不一会儿，又上来两个男生，在管事人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走到最后面坐下。车里的人都保持了沉默，没有一个人有说话的兴致。挣钱当然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身为大学生，不能靠所学的知识挣钱，却靠出卖自己的体力挣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是一件光荣的事。汪晓玥的心里更加的紧张不安，她知道离开学校去浙江打工一定会使她的痛苦加倍。但是王玉的心情看起来依然是波澜不惊的，这家伙的心理建设相当强大，她物质条件优越，内心富足，打工根本就不是为了挣钱，而是去体验生活的。王玉的这一特点让汪晓玥很羡慕，汪晓玥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恓惶，王玉的每一天都活得很悠闲。好像王玉没有亏欠这个世界，而汪晓玥亏欠了这个世界很多很多。

    车里坐满了，负责招工的人走进车里统计了一下人数，没有问题，接着又嘱咐了几句话，然后就走下去。又过了会儿，车子缓缓而动，从学校大门口滑进学校前面的一条大路上，车子逐渐加速，在路上奔驰起来。

    汪晓玥坐在窗户旁边，掀起来窗帘瞧了瞧外面，暮色已然降临，灰蒙蒙的几乎看不清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此时此刻她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不真实感，她不知道她要去浙江的哪个电子厂，她已经忘记了她执意要去打工的原因，她只知道她的室友们此刻正躺在床上悠闲地玩手机，而自己却在出卖劳动力的路上奔波着。她虽然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但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值得庆幸的是，身边还有张巧和王玉两个人陪着她，否则恐怕现在她的内心世界早已经坍塌。

    为了防止晕车，汪晓玥一上车就戴上耳机，她提前下载了很多喜欢听的歌曲，就是为了在路上听歌准备的。歌声稍稍缓解了汪晓玥的复杂心情，她也渐渐接受了眼前的现实以及适应了车中的环境，总之一切都比刚上车的时候有所好转，身心都慢慢平静下来。汪晓玥觉得有些困了，她按亮手机屏幕，看到上面显示的是9：30，她觉得很奇怪，平常这个点是不会困的，今天估计是太累了。她将手机音量调小，把头靠在头枕上，眼睛闭了起来，什么也不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