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客气的母子

    夜里十一点，高新区金融街，周一语开门进屋。

    房子是他刚买的，精装修，钱是前公司IPO后，卖了一些股权凑的。很大，上下两层，客厅挑高七米，两百多平方的大平层。

    电视开着，声音很大。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呆呆在坐在沙发上，正是周一语的母亲。

    母亲姓袁，身体不是太好，内退前在外省著名医科学大学做教授，大家都叫她袁大夫。

    “还没睡呢，早点休息。”周一语点点头，磕掉皮鞋，就要上楼。

    走不了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下来，看着母亲：“妈，你怎么不说话？”

    袁大夫有点不好意思：“一语，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已经有一个小时了。”

    “什么？”周总动手能力很强，小时候喜欢玩机械做航模，理想是当工程师，家里有一整套工具。飞快工具箱里找到出水龙头到大卫生间。定睛看去，不禁大惊。

    却见，里面的水管正在哗哗标水，地漏还堵了。如果自己再迟上片刻回家，水就会流到客厅，说不定浸下楼去，到时候将不可收拾。

    他也顾不得说什么，忙关掉总闸，撸起袖子换龙头，通下水道。

    周一语忙着，袁大夫则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她不会做家务，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站在那里看。

    地面的积水已经漫到脚背，有点凉。

    周一语今天去川云办入职，负责人事的张副董亲自带他上任，可见总部的重视。整整一天，他见过很多人，说过很多话，忙到现在精力和体力早已透支，只想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不料回到家，又遇到这桩事“妈，怎么不叫物业？”

    袁大夫：“还是等你回来，不太想和物业说话。”

    她伸手去摸周一语的脸，周总把头一侧，躲开。

    袁大夫：“一语，你的脸是小娜打的吗？分手是谁提出来的，肯定是你。下午的时候，她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了，还哭了半天，哭得我心里都不舒服。”

    “是她提出的，要分就分，我充分尊重她的意见。”

    “尊重她的意见？”袁大夫：“这是能尊重的吗？女孩儿使小性子，闹分手，其实就是想让你哄。说上几句好话，送点小礼物，吃顿饭，就好了，你这是干什么呀？难道小娜长得不美，人品不好，学历不好，家世不好？”

    周一语：“小娜长得美，人品好，学历高，家里条件也不错，可我偏不喜欢。”

    袁大夫：“你不喜欢还和人在一起？”

    “在一起又不需要喜欢。”

    “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道德？一语，我不想你变成这样。”

    “妈你一天到晚让我谈恋爱结婚，还不想要找个人来家里做家务。是的，小娜手脚是挺勤快的，可是，妈，这个世界上手脚麻利的女人多了，五千块一个月，保洁公司要多少有多少。如果因为让你过得舒服，我就得娶個妻子，这样的要求是否有些不合适呢？”周一语：“就拿今天卫生间爆水管的事情来说吧，打个电话给物业我想对你并不难，也不至于处理不了。当然，我没有责备的意思，我认为，伱可以做到的。”

    “妈，水里凉，小心感冒，你回屋休息吧。”

    袁大夫楞了楞：“好吧，我去休息。”又伸手去摸儿子脸上的伤痕，但依旧被他躲开。

    她并没有回屋睡觉，而是又坐回沙发看电视。耳朵里传来儿子拖地洗衣的声音。

    儿子工作一天已经很疲倦了，回到家还要做这么多家务事，袁大夫为自己感到愧疚。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说的是家里如果有个退休老人，可以帮年轻人洗衣做饭带孩子，让他们无后顾之忧在外面打拼。

    可这些袁大夫都不会做，也不想做。

    袁大夫和老伴都是外省某著名医科大学的教授，平时除了教学科研还得到医院坐诊，忙到飞起。他们都是事业狂，和事业无关的东西统统都会排在后面。饿了，就在单位食堂打饭，衣服脏了，就扔干洗水洗店。几十年下来，连双袜子都不会搓。

    至于孩子的教育，更是管不了。

    周一语读的是单位幼稚园，小学初中都是医大附属学校，直接全托，到大学的时候，他申请了国外的藤校，自己去考托福，自己面试，自己办签证，自己买了去国外的机票，拉着行李飞走。

    正因为没有家庭的拖累，袁大夫两口子事业上结出累累硕果，著作等身，手握十几个专利，光在医药公司的股票价值就达九位数之巨。

    至于周一语，大约是遗传了老两口的优秀基因，读书的时候是优秀学生，毕业后在职场上也是精英中的精英，一路总监、经理、CEO。

    这孩子事业上如此成功，偏偏在家里也是一把好手。袁大夫不喜欢用保姆，他就自己洗衣做饭打扫卫生，好象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袁大夫真和儿子住一起，才发现，娃娃和她不亲。

    周一语对她不可谓不孝顺，不可谓不尽心，但始终保持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礼貌客气。

    他拿自己的母亲当客人，当商场上的客户，显得非常职业。

    这家里冷冷清清，少了活力，少了生活的烟火。

    想到这里，袁大夫不禁伸伤，眼眶就红了：“一语甚至不肯让我摸他的脑袋。”

    ……

    杨小红做梦也没想到往日在自己和章建设面前的乖乖女竟然有另外一面。

    早上在公共汽车上，章喜悦说话尖酸刻薄，当着那么多人让她下不来台。杨小红丢人丢到姥姥家，追到女儿公司后，顿时被吓住。

    章喜悦竟然一身保安制服在大厦下指挥交通，和人打架，还被放翻在地。

    杨小红冲上去，被保安抓住，说了半天话，表明身份，大刘他们不但不为难，反对她非常客气。从众保安口中得知，章喜悦这个挨千刀的原来被公司发配来守门，已经不是白领了。

    她很气愤，找了家茶馆闷坐一天，午饭也吃不下去。到晚上，却看到章喜悦和众保安一起喝酒。一闷就是一瓶，那架势还真是撸起袖子干了，豪爽得很。

    打架、说谎、和卢波这个混帐东西复合、跟十几个光膀子彪形大汉酗酒……这还是让全家人骄傲的章喜悦吗？

    杨小红忍了半天才忍住冲进火锅店的冲动，闷得胸口发疼乳腺增生。

    事情实在太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回家找丈夫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