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没得选

    和周一语拼车到了川云总部，换上火烈鸟般的保安制服，章喜悦的心堵得像塞满石头。从小到大她都被父母紧紧盯着，好象除了大学四年，就没有脱离过他们的视线。自己的工作生活，时刻都处于监视之中。可我已经是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已经快进入大龄女青年的行列了啊！

    正郁闷，对讲机中传来铁柱惊慌的声音：“喜悦，喜悦，我是铁柱，紧急支援，紧急支援，收到请回答。”

    铁柱就是个夯货，大脑袋里只有肌rou，能把他吓成这样，可见事不小。

    “铁柱铁柱，我是章喜悦，你在哪里？”

    “停车场，出事了。”

    “马上到，OVER。”

    等章喜悦赶到露天停车场，已经到了好几个保安大哥围着一个女车主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制服红成一片，肩膀上流苏零乱。

    女车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师奶，膀大腰圆，看起来好凶，一边高声叫骂，一边伸爪去抓。保安们哪里敢还手，在敌人的攻势下节节败退，狼狈得要命。特别是铁柱，帽子被人摘了，一脚踩扁。

    见章喜悦到，铁柱仿佛看到救星，大喊：“喜悦，这女的冲卡，男女有别，不敢碰。快，控制住她。”

    原来，川云大厦的停车场是对外的。但停车费颇贵，一小时二十，上不封顶。大姐不服，和铁柱等人发生口角，悍然冲卡。被拦住后，更是停车打人。

    保安队都是男人，对方是女性，说又说不赢，碰又碰不得。在当今这种社会风气下，你只要挨人一手指，流氓的帽子就扣下来，还好保安部也有女孩子

    章同学看到恶形恶状的大姐，抽了口冷气，惊叫：“我才九十斤重，我是弱女子……”话音未落，不知道被那個缺德鬼在背后推了一把，趔趄着和大姐撞了个满怀，反弹，一屁股坐在地上。

    “谁，究竟是谁？”章喜悦大怒，回头质问。这个时候，外面传来惊叫：“悦悦，你怎么还穿着保安衣服，公司的团建这么多天吗，究竟有什么事瞒住我？”

    章喜悦回头看，正是母亲杨小红。

    章同学惊得亡魂大冒，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大厦里跑。

    杨小红：“章喜悦，你给我说清楚了，站住，站住……”

    问题严重了，老娘追到公司来了，恰好碰到自己维持治安，自己被发配去做保安的事情眼见着就要被揭穿。以老爹老娘那事无巨细都要管上一管，然后大发脾气的性格，晚上回家日子可不好过。

    她也顾不得许多，上了电梯，胡乱按了个楼层逃过去。出了电梯，溜进那层的茶水间，狠狠喝了一口咖啡，心脏还在蓬蓬跳个不停。

    铁柱的电话打进来，问，喜悦，刚才那女的是你mama？章喜悦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铁柱说，果然是喜悦mama啊，像，长得真像。喜悦mama拉着我们问了半天，问你在停车场做什么，干嘛穿成这样。

    章喜悦大惊，忙问，你们怎么说的。

    铁柱道，实话实说啊，我们说你在我们保安队上班啊，是咱们部门的头牌，战斗力强得很。

    章喜悦汗水下来，骂，你才是头牌，你战斗力才强得很，不会说话就别说。

    铁柱嘟囔道，你本来就很凶嘛，cao练的时候，我都被伱打得还不了手。对了，刚才那大姐的事情了结了，大刘队长过来把她给放了，停车费也算了，咱惹不起……大刘说你有空过来把收费电脑弄弄，平一下帐……

    他还在罗罗嗦嗦说个不停，章喜悦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嗡嗡乱响：完蛋了，真相大白了。

    小章同学人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优异，文凭过硬，工作也好。有女如此，父母都骄傲得不行，逢人就说咱们家悦悦在川云上班，川云听说过吧，大公司，巨公司。她是程序员，一个月两万多，两年就能买一套房，高科技人才啊，谁说女子不如男，这女儿也能光宗耀祖。

    现在高科技人才成了保安，这叫他们以后如何见人？

    父亲自从生病后，脾气就不好，听到这消息还不气出好歹来？

    章喜悦想起老爹土灰色的脸，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郁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旁边一间办公室传来熟悉的咯咯笑声：“来了，来了，董事长一直盼望你的到来，欢迎加入川云大家庭。”

    章喜悦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刚才慌不择路，竟跑到人力资源部来了，办公室里发出笑声的正是HR黄姐。

    “难道是老天的安排让我去金色年代，罢了罢了。”章喜悦喟然长叹。

    她前一段时间找工作不顺利，直观地感受到求职的困难，心气也堕了。今天被母亲堵在公司，如果不给个交代，连门都出不去。

    人力资源部的大门开着，黄姐正在陪沙发上客人喝茶。章喜悦一咬牙冲进去：“我去，我去。”

    黄姐：“章喜悦你怎么说脏话？”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愿意去金色年代，只要能脱掉身上这套衣服就好。”章喜悦指着自己的制服说。保安制服本厚，天气热，刚才这一番折腾，又喝了热咖啡，章同学汗如雨下，制服都被泡透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妙蔓曲线。只肩上夸张的流苏还在空调风中飘飞，当真是万条垂下绿丝绦。

    黄姐中年发福，见到这等青春美少女，且羡且嫉：“章喜悦，那天你是怎么说的，说死也要死在总部，今天怎么改了主意？”

    章喜悦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黄姐，我年轻冲动，这段时间在保安部工作，做了深刻的自我反省，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今天才鼓足勇气来向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黄姐见她伏低下做小，心中一口怨气总算是出了，笑着对沙发上的客人道：“周总，这位章喜悦女士能力强，工作态度认真，日后必定会成为你手下得力干将。喜悦，来见见你们金色时代新任总经理周一语周总。”

    章喜悦刚才只顾着和黄姐闹，这时才看清楚那位客人，瞠目结舌：“帅哥，是你！”

    原来这人竟然是先前和自己拼车的周总周一语，他来这里做什么？

    “周总，你们认识？”黄姐惊讶。

    “认识。”周一语点点头。

    章喜悦经过短暂镇惊后，又大喜：“帅哥，想不到你是总经理，废话少说，你就把我收了，咱们现在就去新公司报到，这个给你。”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手帕还回去。

    周一语接了手帕，忽然对黄姐说说：“章女士不太适合金色时代，能不能和你们人力协商一下，就不要派过来了。”

    章喜悦惊呼：“怎么就不适合了。”

    周一语：“章喜悦，我认为你金色时代平台的气质不符。”

    章喜悦很意外：“你不接受我，难道是因为早上的事报复？”

    周一语摇头：“如果你这么认为那就错了，在工作上，我从来不搀杂私人的好恶。刚才我们认识了，就当是一次面试吧。”

    章喜悦气急败坏，嚷嚷：“不讲义气你，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咱们刚才好歹也是同乘一辆车，前世的缘分大了。刚才你我还又说又笑的，人家连前男友这种隐私都跟你说了，现在就翻脸，虚伪。”

    周一语：“咱们同乘一车，确实是桩缘分，你的热情开朗的性格确实不错，或许咱们可以成为好朋友。但你作为我的同事我的下属，却不符合用工要求。我们金色时代是一个服务类平台，对员工的要求是有亲和力，耐心，细心，真诚，很遗憾，我从章女士你的身上并没有发现这几点。特别是的理解力和语言表达能力，我认为有重大缺陷。

    章喜悦抽了一口冷气：“原来你是因为我的原因和女朋友分手，又被扇了耳光，才拒绝让我去金色时代？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刚才在车上为什么不说，你明明可以和我撕，哪怕咱们打一架，我也敬你是条男子汉。可你却偏偏装出和气的样子，现在又说我不符合平台要求，这不是报复还是什么。对了，我刚才是乱说话，说你妈死了，那不是拿你当朋友吗，朋友之间什么话都能说的。周一语你就要整人，你这心胸也太狭小了。”

    周一语被她一通骂，还说了刚才丢脸的事，也无奈，摇头：“你如果这么想我就没办法了，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章喜悦跳着脚：“想走，没那么容易，咱们把话说清楚了。”

    看章喜悦被拒收，黄姐心中大爽。不过，如果小章去不了金色年代，老在保卫部也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清退。到时候，不还得N 1。作为一个合格的HR，赔钱给解聘人员，甚至产生劳务纠纷就是失职。

    内心中，她还是想把章喜悦这个死丫头塞去周一语那边的。金色时代正处于混乱状态，名为分公司，但人事权一直在总公司这边，要等一切正常了才下放。

    这点权限黄姐还是有的，忙拉住她：“章喜悦，你瞎胡闹什么，金色时代究竟去不去，不去我可就不管了。”

    “火烧眉毛了，我能不去吗，就算是一坨翔，也只能吞下去。”章喜悦颓丧。

    “那我走流程了。”

    出了人力资源部，周一语看了看那张沾着章喜悦鼻涕眼泪的手帕，想扔，犹豫片刻，又揣进兜里。

    等章喜悦办好调岗手续回到保安部，母亲已经不在了，就跟大家说自己调岗去了金色年代，明天就不来了，现在老娘都找上门，如果知道自己当了保安，事儿就大了，还是走的好。

    大刘忙问去哪里，在知道章同学是到《金色年代》做产品经理后，神情亢奋，叫道：大经理啊，咱们保安部总算出了个大人物。以喜悦的能力，将来搞不好是要进董事会的，到时候大家也跟着脸上有光。没啥说的，今晚聚餐，我请客。给喜悦饯行，祝她鹏程万里。

    章喜悦无语，这年头，进任何一家公司，一个石头扔过去就能砸中十几个产品经理。这职位就是个普通职员，只不过说起来好听罢了。

    见大家这么激动，她也不忍叫同事失望，只保证今后一定踔厉奋发，不给保安部丢脸。

    下班，吃火锅。川蜀女儿，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章同学挽起袖子，叫了声：“老板，搬十件啤酒，咱们要525，121。人生短短几度秋，不醉不罢休。”

    铁柱喝到断片，给了自己一记耳光，哽咽，我这臭嘴，怎么就藏不住话呢。悦悦，别走啊，你走了，我们想你怎么办？

    队长大刘骂道，铁柱你说什么呢，悦悦名牌大学毕业高科技人才，怎么可能在保卫部上一辈子班，这不是毁人前程吗？糊涂！悦悦，等你以后当了董事长，别忘了自家兄弟呀！

    章喜悦秀脸紫红，满头热汗，道，我好好的产品经理怎么变成董事长了，压力好大！混口饭吃，当不了当不了。哎，我两万的工资从明天开始降到五千，气死了气死了，我不活了！、

    又想起周一语和自己的过节，今后在他手下讨生活，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前途灰暗，大大地看不到光亮，章同学悲从中来，伸手抱着铁柱西瓜大小的脑壳痛哭。

    大刘拍桌：“看什么钱，年轻人如果事事只为钱，却是堕了志气。老板，拿菜刀来，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

    章喜悦继续哭：“大刘，你劈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