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逼
幽暗的红木大堂内，两列座椅此刻已经是坐满了人。大堂内并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除了正坐后面挂着的一副画作，好像这堂内已经没有了更为值钱的物件。 两列座椅上的人各组手持一杯清茶，茶叶破碎，茶汤混浊甚至杯底还有碎叶的残渣，显然这不是什么好茶。 左列一排的首位是一名身穿红袍的中年男子，光是红袍上的珠宝点缀就已经和这大堂形成了鲜明对比。 “哼！”他冷哼一手，随手将手里的茶盖上，放置在一旁，把玩着大拇指上带着的一枚成色不错的扳指。良久过后，也不见他说些什么。 “我说……”沉默许久，右列首位的一位男子开了口：“泰平境主，这十五年的时间里我们这么坐在一起的次数已经不下十回。每回你都有理由来搪塞我等，这一次我们没有相告与你就登门拜访，只是希望你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 这人装扮古怪，一件短衫外却还着了一件皮甲，虽然暂且看不出是什么皮制成，但是皮甲上难免还是有一些划痕。看上去虽然并不怎么夺目，可是带来的气质却是在座的其他人都无法比拟的。 而这个大堂正座上的人正是第一泰平！他一只手抵着脑门，闭上双眸像是在思索什么。可是离的近一点就会发现，他的额头上已经是布满了一层汗珠。 身着皮甲的男子愤然起身：“还请泰平境主直面想告，面对我们这么多人最好别玩什么花样。你一日不说，我们便一日不离开这大堂半步。” 泰平伸出一只手示意让他坐下，叹了口气道：“四团长，这哪有境吞并另一境的道理？！一百单八境各大境主明明都已经承认了第一境的存在！“ 顿了一会儿，泰平接着道：“难道要欺骗整个一百单八境的全部百姓不成？这要是传出去，难道要引来其他境耻笑不成？！” “泰平境主这话就有点难听了吧？我们明明白白说的是第一境仍可独居，不过由我帝君境进行大小杂事琐事的处理，由岚佣兵团负责第一境的安全保障。” “这对第一境来说没有任何坏处可言，究竟是我们表达方式有误？还是泰平境主理解有错？泰平境主如果觉得可行，我这里有一条契约。”那红袍男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契约指了指几条写下的约定。 “泰平境主只需要在上面签下名字，我可以提供五万灵珠来供给泰平境主好好把这大堂和贵府装饰一下。除此之外还会每月提供月钱，让您后半生享受穿金戴银的生活。” 说罢，他便将契约递给身后站着的一位家仆，由他上前转交给泰平。 泰平接过契约随便扫视了两眼脸色就黑下去一大半。他拿起茶杯，慢慢抿下一口用茶杯压住契约放置桌上，细细感受嘴里的那股涩感。 见泰平又不答话，那被唤作四团长的人又着急道：“第一境人口不过千，土地不过百。泰平境主何必守着这么一个地方？食野菜，喝粗茶。老大的年纪还要受这苦，我可替你不值。爽快一点，把那契约签了，带着你的家人过快活日子去。” “你！”泰平被这四团长气的心头一紧，却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红袍男见状，先生对着那四团长道：“肖团长，你也别那么大的火气，泰平境主需要思考时间。”随后，他又换了口吻劝。 “我记得泰平境主一家四口人对吧？哦对，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帮忙打杂。” 泰平见红袍男扯到自己家人身上，眼睛瞪圆了看着红袍男：“罗豹子，你想干什么？！” “你先别激动，听我慢慢讲。”罗豹子知道自己触碰到了泰平软肋，遂因此为新的条件：“鄙人不才，掌管帝君境这么多年以来倒也是有难以启齿的事，那就是膝下无子。” “为此我特意找遍名医为我治疗，虽然没有什么起色，但是各种保孕的药方药剂我那可是有一大堆。你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夫人尝尝做母亲的滋味么？” 泰平不为所动，回应道：“我已经六十高龄了，夫人也有三十多岁。我早就不在乎我的夫人是否还能为我诞子，况且我已经有了子女。” “哈哈哈……”罗豹子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泰平境主却是有一对龙凤子女，不过毕竟是二房夫人所生的庶出。” “而且，他们二人好像都有难言之隐。贵女今年十五芳龄，可是无人求亲第一境，泰平境主更是舍不得随便找人家把女儿嫁出去。贵子在幼时不慎伤了咽喉，至今不能言语。” 泰平见罗豹子将自己一家人底细摸得如此清，不禁怀疑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不成？” “安插眼线？你们家的那些事在第一境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四团长嘲讽出声。 “泰平境主啊！你的身世本就可怜，为了躲开家族争斗来到这破败不堪的地方用自己的姓氏自立为境，接纳贫苦平民于此。可是老天爷他不放在眼里，你的妻子无法生育，你的子女也不能让你安心。你就这么认命了不成？” “这样，我岚佣兵团有不少的小伙，都是十八九岁出头的年纪，身强体壮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随时来我佣兵团为你挑选良婿。你的儿子也可以来我佣兵团做个小队长，我岚佣兵团佣兵上百名，足够护你儿子平安。” “哈哈哈……肖四团长说的在理，泰平境主你要知道，岚佣兵团在整个一百单八境都是出了名的。他们可是拥有气师二十余名，他们积累的财富那可是几十年都花不完的。有我们帝君境和岚佣兵团的保护，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罗豹子笑嘻嘻的将这话说给泰平听。 泰平自然清楚这罗豹子和肖四团长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帝君境在一百单八境可是大境。挑出十几个气师不是什么难事，岚佣兵团更是有着庞大的佣兵群，战力也是不容小觑额。 这两方巨头势力，别说他第一泰平得罪不起，放眼整个一百单八境除了那顶峰上的家族势力能给三分薄面，谁还敢与之抗衡？ 泰平瘫软在椅子上，他躲了十几年，这十几年他面临的除了第一境的琐事就是帝君境和岚佣兵团的联合施压。 他躲过了很多次，但是这一次泰平自己心里也明白，他躲不过去了。 正在泰平还在思索要不要签下这契约时，张妈慌慌张张从大堂后面小跑进来，附在泰平耳边低语一番。 “什么？”泰平瞳孔瞬间睁大，整个人也是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堂下的罗豹子看出来了异常，故意发问：“怎么了泰平境主，你这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能让你情绪如此激动？” “你们……你们……”泰平口齿打战不清，想要说但却憋在胸口说不下去。 罗豹子转过身抬抬手，他身后一列的人全员站起。颜色各异的晶气缓缓从他们身上涌出。 肖四团长这里也是做了同样的一个手势动作，只见他身后的一列人整齐划一的从腰后方拔出遮挡的短剑来数放在胸前。 罗豹子呵呵笑着将把玩的戒指带好，道：“泰平境主，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今天你这契约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我们帝君境和岚佣兵团已经等不了了。你签了这契约，仍然不失锦衣玉食，做一方土财主。” 大势已去，泰平知道第一境时日已经无多了：“ 好，你们不就是要第一境么，这契约我签了便是。不过第一境从我创立至今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了，给我点时间，我想再看看属于我的第一境。” “切，这烂摊子有什么好看的。”罗豹子用仅能自己听见的话小声说了一遍，不过面对泰平，他还是压住自己早就忍耐不住的心性道。 “这自然是没有问题，况且你只要签下了名字，你还可以居住这里。任何物资开销均有我帝君境负责，人身安全由岚佣兵团保驾护航。这两点我们两个公众人都在这里，都可以为你做出保障。” 泰平点点头，拿过桌上的笔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姓：“给我三天，三天后你再次上门，我自然会把名字补全。只是希望这三天，帝君境和岚佣兵团可以给我和我的家人私人空间。” 张妈拿上签了姓的契约走到罗豹子面前，罗豹子这时反而不着急接过契约：“泰平境主的人品我还是相信的，这契约还是三天之后给我吧。不过我希望到时候在我手上的是已经签完名的。” 他弹了弹手指，示意身后的收回自己的晶气：“那我也不留下来做过多的打搅，泰平境主也不用送了。” 肖四团长这边也是收了兵刃，一伙人撤出大堂。留下大堂中仅剩的张妈和泰平在秋风中单薄的身影。 “唉，我无能啊！”泰平自责的叹口气，就要起身前往后院。但不知为何自己的两条腿此刻却没有半点力气，站斗无法站起。 张妈见状急忙上前搀扶住泰平：“老爷，您慢些。你这腿伤本就是暗疾，郎中说过不要发火。不然下半辈子，您就只能躺在床上了。” “我还能有下半辈子么？”泰平的声音带了一些忧伤，岚佣兵团的名气虽然大，但是佣兵素质可以说是臭到了极致。 和岚佣兵团能够达成这么久协作的帝君境，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泰平对这两大势力的背后作为可以说是了解的知根知底。 之所以要取他的第一境，首要一部分原因就是第一境留下的都是一些女流老弱之辈，平日里都是靠着织布，女红为生。由泰平这个境主组织人去临近的境售卖换取钱财和食物。 佣兵团看中的无非就是这一点，佣兵出山猎杀灵兽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为此作为佣兵基本都得孤独一生，晚年无子赡养。 第一境的女流之辈无疑成了岚佣兵团最想要得到的资源，有了这些女流不仅可以让打光棍的佣兵过门留后，还能肩负日后佣兵团的后方开销和生产。岚佣兵团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帝君境，他们看中的无非就是这一大片都未开发的土地。帝君境主要以药草生意为主，第一境不仅有着大把大把的沃土，更有着这些免费劳动力，区区几万灵珠在一年收获之后，根本不足为题。 泰平被张妈搀扶到后院，他的腿也是稍微有了力气可以自己走动，找了一张长椅泰平做了下来掩面而泣。 张妈站着一边不知如何是好，等泰平哭了一会儿，她才开口说道：“老爷，要不我们离开第一境吧？这一百单八境那么大，岂能没我们的容身之所？” “你刚才不是给我说在第一境境外的山上有岚佣兵团的佣兵驻扎么？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就是给我最后的警告。岚佣兵团想要杀了我们，那可要比砍瓜切菜还要容易。” 泰平颤巍巍的将手伸进衣袖中，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布囊递给张妈：“张妈，你跟了我这么久照顾了我们家这些年的衣食住行。我打心眼里感谢你，这是我这一辈子攒下的灵珠，你拿走去其他境落户吧。” 张妈一听这话，神色瞬间惊恐，连连推辞：“老爷，这本就是我这做下人的份内之事。这钱是你攒下的，我万万不能要。” 泰平却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等张妈累了才道：“你听我说张妈，你老伴已经去世了三十多年，你守了这么久的寡，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儿。这些钱你拿着自有用处，而且我有事有求于你。” 说着，泰平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当时第一境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奇珍异草，不知引来了多少人为此大打出手。第一境气师惨死，男丁出逃。后来更是爆发了瘟疫夺走多少老人的性命。” “或许我和这里有缘，我来到这里时腿上已经受了重伤，多亏了这里的人救了我。我欠这里一条命，所以我把我的余生都用在了这里，我以我的姓为这里命名，在这里娶妻生子。” “我发过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但是我的妻小不行。他们不能吃这苦，我想求你，求你带他们离开这里。就这天晚上，离开第一境，去任何你们想去的地方。” 听完泰平的请求，张妈内心虽有不舍，但还是答应点头：“老爷您放心，道心和恋心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对待他们我就像对我亲儿女一样。大夫人对我也不薄，我一定会替老爷照顾好他们。” “爹！”正当泰平还要说什么时，身后一声少女的呼唤将他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一位少女带着一位少年从他们身后小跑而来，二人都有着一双动人的柳叶眼。皮肤白皙润红，五官端正精致。尤其是那位少年，他不同于少女的是他的眼睛是难见的异瞳左眼深灰，右眼赤红。 十五岁这个年纪理应女生优先开始发育，可是这少年的身高已经一米七出头，高了少女整整一个头。不仅长相俊美，而且身材高挑，这样的标准帅哥在一百单八境都能堪称绝美。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少年来到泰平面前并未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比着手势给泰平和张妈问好。 “道心，恋心！”看到自己的一对儿女，刚刚还惆怅万分的泰平立马变得温和起来。 他仔细欣赏着自己的两个宝贝，恨不得将他们装入眼中。他知道，这次，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恋心越来越漂亮了，简直和你母亲一样。道心也长高了。这都马上比我都要高一头了。”泰平一手抚摸恋心的脸蛋，一手比着道心和自己的身高。 恋心躲开泰平的手，好奇问道：“爹，我俩刚才就看见你和张妈把什么事商量了老半天，你们在商量什么？” “哦，是这样的，咱们仓库里已经堆积了一大堆的布匹和小首饰，我正打算让张妈今晚去其他境卖掉。只不过东西却是有点多，得需要别人帮忙。你们两个长这么大了连第一境都没有出去过吧？不如帮帮张妈把这些布匹卖了，顺便去其他境玩玩，喜欢什么买些什么。” 泰平内心早就想好了借口，本想着找机会再给自己的子女说，现在既然有了这机会。泰平索性趁此做出欺骗。 恋心摇摇头：“出行路上要花钱，到了目的地找住所要花钱，吃饭喝水哪一项不都得是开销？我还是留在家里，能给家里省一点是一点。让道心去，他是男孩子，肯定得长长见识。” 她把身边的道心往前推了推，但是道心却和她持有一样的观点，道心两只手来回摇摆拒绝，大意也是不愿出行第一境。 泰平扶住儿女的肩头，忍着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就几个小钱而已，爹还是掏得起的。难道那么多东西只让张妈一个人携带啊？你们看张妈也上了年纪，身体哪里吃的消啊？” “那……那我去厨房多备一些干粮，路上能减少一些饮食的开销。等布匹首饰卖完了，我们就立刻回来。”恋心乖巧懂事，能为家里省一分钱就省一分钱。 “好，去吧！”泰平再次不舍的伸手捏了捏恋心的脸蛋，挥手让她离去。 等恋心走远，泰平从袖口中拿出一卷书来，递交给面前的道心。书卷已经有了一些年头，磨损程度可以说是相当严重，卷上面的牍已经有了腐烂的痕迹。 道心不解其意，将书卷慢慢打开。一片片的牍上用小刀撰下一句句难以理解的话语。每一句话的旁边还有用水墨画上去的插图。 不知为何，道心只是眼睛在上面撇了两眼头脑就出现了昏昏沉沉的感觉，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泰平及时在身后接住了他。 泰平合上书卷，贴身放在道心怀里：“爹啊，在二十多年前也是一名气师，不过因为爹的腿伤严重影响爹的身体素质，久而久之爹也放弃了晶气修炼。” “这是爹现在身上能拿出来最好的宝贝，这是一份下品八段的拳法，名叫三声震胆拳。爹没有什么晶气天赋，教不了你什么。这你自己拿好，有时间的就打着练练，一来能自保，二来就算当锻炼身体。” 道平握着这三声震胆拳，脸上带着疑问盯着泰平，气师可是这个大陆上象征着最高荣誉的职业，但也同样是高危职业。要是没有家族势力的教导或者宗门各派的辅佐，平常人想要成为气师，难度堪比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