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人类审判大会
孟春离蹲立起上身，用前爪抹了抹自己的胡须，清了清喉咙。 “今天我能站在这里说人话，还真是全靠了人类，”孟春离朝马丁那边怒目而视，“不过比起它们赋予我的智慧与语言能力，带给我更多的是的伤害和侮辱。” “作为原告，请上台来。”小野奈雪邀请孟春离站到中间的圆台上，“你要控告人类什么？” 孟春离咬牙切齿，往人类代表席上看去，强忍住愤怒，一字一字道：“烧杀抢掠，他们无所不能。” “空口无凭，你有证据吗？”小野奈雪问。 “人类给我拍过一部纪录片，那就是证据。”殿顶部降下一块帷幕，上面开始播放视频。 画外音响起：[作为历史上首例实行智能提升手术的动物，查理从小就被人类收养。] 视频中一只毛茸茸的小老虎正躺在一个女饲养员的怀里，吮吸一个奶嘴。 [它的母亲被捕猎者杀死，它和母亲的皮毛一起在黑市中被交易。] “看！这就是我的mama。”视频中，一名猎人扛着猎枪脚踩住老虎的头颅，孟春离的眼睛里流下泪来。 “这是偷猎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被告席上的曼德拉开口说。 “你们人类所犯的罪行，你都没有耐心看完吗？”孟春离血红的眼睛瞪着曼德拉。 [小查理被卖到马戏团，它的智力似乎比同类要高，总是能很快学会新的高难度动作，成为马戏团中最受人欢迎的演员。] [但和小查理一起表演的五只老虎，没有一只有好下场。]画面上的六只老虎共同跃过了火圈，台下的观众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一只被鞭打虐待而死，一只在演出时攻击驯兽师被击毙，另一只在与孟春离配种后难产而死，这三只虎死后虎rou都被出售。剩下的两只翻越铁笼逃跑，一只在途中被车撞死，另一只被警察击毙。] [只有查理坚持到了马戏团解散，被新德里动物园收购，从此过上了舒适的动物园生活，并迎来了它的好运。] “这并不是我的好运，而是噩梦的延续。”孟春离说。 [动物智能提升计划选中了查理，它幸运地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只智力和人类等同的动物。] 视频中的孟春离开始训练说话；人们到新德里动物园隔着笼子看他演算数学题；孟春离写的短诗登上报纸头条；他带上铁质面具独自穿过红绿灯。 “最后动物园长发现，其实人们最喜欢排长队来看的，是我的恩爱表演。”孟春离说着，视频中有一张他与母虎秀恩爱的照片，“强迫我和雌虎做出各种姿势，并且用英文说出我的体会。” [查理改名为孟春离，他成为了新德里的明星人物，他还学会了抽烟喝酒，拍电影和开汽车，甚至在私人游艇上跟女朋友拍拖。] “人们强迫我做出各种各样他们想出来的花样，但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视频的播放停止了，孟春离走下圆台，来到人类代表席面前，朝着卡佳和玛格丽特。 “两位女士，你们是否愿意来体验一下，我可是熟知人类偏爱的各种交配姿势，足够让你们爽到尖叫。” “住嘴！”马丁起身站在卡佳和玛格丽特身前。 “畜生，你太无理了！”曼德拉斥责道。 “哈哈哈，这样就受不了了吗？你们对我的侮辱可远不止这些。” 卡佳突然从座席上跑了出去，一把搂住了孟春离的脖子，眼泪夺眶而出，“查理——” “滚开，”孟春离猛地把卡佳扑倒在地，眦嘴给了她一个恐吓的低吼，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你们有什么要为人类辩护的吗？”小野奈雪问。 “的确，对孟春离的所作所为非常恶劣，我表示同情和遗憾。”曼德拉说。 “如果要辩护的话，请到台上来。”小野奈雪说。 “我只想再讲一句话，”曼德拉说，“人类里有卑劣之徒，但也有良善之辈，对动物和环境的保护已经被越来越多的人们所重视。” “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孟春离说，“你也不用上台来辩护，刽子手坐在哪里，哪里就是审判席。” “和别的物种相比，你算幸福了，”蔡夫人对孟春离说，“人类其实更加野蛮，更加恶劣。” “的确有部分人麻木而残忍，”玛格丽特说，“但人心中也有追求真善美的一面，自从文艺复兴以来，人类社会就脱离了野蛮，原本世界正在向文明的一面发展。” “对孟春离行恶的，只是少数人，”马丁站起身来说，“不应该由全人类来承担。” “来，看看这些。”蔡夫人走到圆台上。 “你有证据？”马丁问。 “当然，证据比比皆是，”蔡夫人指了指帷幕，“只是你们视而不见。” 帷幕的视频中，一人手持枪械闯入校园，朝园中的幼童疯狂射杀，这是两年前轰动全球的幼稚园杀人事件，共有七十多名幼童被杀害。 卡佳和玛格丽特捂上了眼睛，不忍观看。 “这个杀人狂，”曼德拉说，“后来被警察击毙了。” “如果他把幼童全部杀死，然后又把他们的内脏都掏出来呢？”蔡夫人问。 “那就是个变态杀人狂，”马丁说，“屠杀无辜幼童，罪大恶极。” 画面又转到一间幽暗的小屋内，几名女子全身裸露，身带镣铐，正在被迫和男子交配，旁边一人坐在靠椅上，手持红酒杯朝镜头嘻笑。 “这是去年网上流传的**案，这名男子诱骗并囚禁了七名无辜女性，以观看她们和别人性交为乐。”卡佳说，“这个人渣最后被处以极刑。” “如果他不光是囚禁妇女，还要吃掉她们生下来的小孩呢？”蔡夫人问。 “那他就是地狱来的恶魔了，”玛格丽特说，“这些败类只是个例，并不能代表全人类。” “看来，你们四位的良知都没有问题。”蔡夫人切换了帷幕上面的画面。 视频中血腥与残暴的镜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超市。这是一段临时拍录的视频，摄像镜头慢慢移动，拍下的都是超市里的日常。 货架上的果品rou脯，冷鲜区的牛奶，rou类区的牛羊鸡rou，水产区玻璃缸里的鱼虾，盒装的禽蛋正在促销，减价商品区摆着皮带和皮鞋。一个中年秃顶男子坐在电子收银台后面，叼着烟，身后的墙上，贴了一幅两位女郎身披裘皮大衣浓妆艳抹的皮包广告。 马丁等四人面面相觑，觉得是不是帷幕上放错了视频。 “这些，都是你们已经习以为常，司空见惯的景象。”蔡夫人说着，画面一变，帷幕上开始播放养鸡场的场景，“下面，假设画面里的主角就是你自己。” 几千只白羽鸡正把头探出鸡笼。 “在这里，你们有一个月的生存时间，每天唯一可以做的事，就是进食和排泄。”画面转到加工车间，褪完毛的rou及尸体被挂在机器流水线上，“一个月后，你的rou将被吃掉，但这已经算是幸运的。” 画面里出现一个巨大的鸡崽分离器，一大群刚出生的毛茸茸的黄色小鸡，顺着金属滑道滚落下去。 “这些是刚出生一天的小鸡，大部分的公鸡将立即被杀死，因为他们不产蛋，rou质也没有雌鸡好。”画面转到产蛋车间，“蛋鸡由于多年来的基因转化和选择性繁殖，一年能下330个蛋，在自然情况下，一年只能下10到15个蛋，一旦产蛋能力下降，雌鸡就会被杀死。” 一头奶牛被铁栏杆夹住身子的两侧，不能动弹，一排排铁栏杆夹住一头头奶牛，空间狭小得连跪坐下去都不够，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手持针筒在她们身后走动。 “这是在给你们做人工受孕，母牛在产崽后才能产奶，”一头母牛刚产下小牛，浑身湿漉漉的小牛犊还没站稳，人们就把他从母牛身边带离了，“这是刚生下来的小孩，还没来得及给他喂第一口奶，他就和mama分开了，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这头小牛犊将在隔壁房间被杀死，分解的尸体在当天就会出现在超市。”蔡夫人说道，“看到了吧，人类在超市里可以用电子币买到的，鸡rou、禽蛋、牛奶，其实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是为了人类的生存需要。”曼德拉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坚定了。 “生存需要？”蔡夫人示意继续播放视频，画面上一位厨师把一份煎好的小鹅肝，放在一名小女孩面前，金发小女孩尝了一口，就把鹅肝推到一边。 “太腻了，我不要吃。”小女孩说。 “同样是小孩，小鹅的内脏就注定要被挖出来，”女孩的母亲带她离开餐桌，几乎完整的鹅肝被倒入垃圾箱，里面还躺着一只幼鹅的头颅，“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杀死，没有一个人在乎，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看看，这些刽子手，”画面上的奶农正因为价格原因，愁容满面地把农场里的牛奶全部倒掉，“你们虐待母亲，杀死她们的孩子，只为了得到她们的乳汁，最后却全部倒掉？！” 视频转向一家皮毛工厂，一张张血淋淋的毛皮悬挂在空中，下面蜷缩着血rou模糊的一团团躯体。 “吼——”画面扫过一张虎皮，孟春离己目眦尽裂，“你们这帮畜生！” 一望无际的海洋，一群虎鲸飞速游动，有几头跃出水面，又扎入水中溅起白色的浪花。一艘捕鲸船在后面驱逐，用渔网将体力耗尽的小虎鲸和父母隔离开来。 “一条成年虎鲸，每天可以在海洋中游行十五万米以上，”海洋馆内一条虎鲸被关在一个二十米见方的泳池里，鲸的背鳍弯曲下垂，张开嘴正在啃噬泳池边的铁门把手，下排牙齿已经磨损腐烂，门外通向一个大一些的表演池，“她两岁时就被关在这里，每天必须完成繁重的表演任务才能分到食物，背鳍下垂表示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这些影像，都是在网络上检索到的，”蔡夫人说，“还需要我再播放吗？” “不，不用了，”卡佳抽泣着，她已不忍再看下去。 “你们自己觉得怎么样？”蔡夫人问。 曼德拉低垂着头：“我们的确干了不少这样的缺德事。” “从这些生物的角度来看，我们确实罪行深重。”玛格丽特说。 “看看人类的历史，为了私利可以把同类都杀死，更别说别的物种了。”蔡夫人说。 “蔡夫人，”马丁开口说，“你今天展示的都非常值得人类反思，我建议提交给联合国，召开会议专门讨论动物权益问题。” “马丁，联合国成立一百四十年来，各国各自为政，都为了自己的利益你争我夺，根本没有团结一致过。”蔡夫人说道，“这一点，你最清楚吧。”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确实是一个自私自利的物种。”卡佳说道。 “你们认罪吗？”蔡夫人问道。 四人沉默了。 “可以去一下洗手间吗？”马丁问道。 “那就暂时休息一下好了，”蔡夫人说道，“你们也可以互相商议一下，来决定人类是否有罪。” “他们是想去厕所了，”孟春离说道，“蔡夫人，你们仿生人体会不到这种生理需求，跟我来吧，上屋顶去解决。” 爱琴海的黄昏来了，夕阳把神殿的影子投在金字塔上，神殿的屋顶侍立着众神的神像，其中最高大的一尊是宙斯，披着金黄色的衣饰，头戴橄榄枝皇冠，举起的左手中握着黄金权杖，杖顶停着一只鹰。 “看看，这是你们人类自己建造的永生塔，”孟春离在屋顶上人立起来，扶住宙斯的肩头，“还要自以为是的在塔顶建一座神庙，弄上这些神像。” “洗手间在哪里？”马丁问道。 “哈哈哈，根本没有，”孟春离张开大嘴，露出虎牙肆意狂笑，“人类以为实现永生后就不需要厕所了，哪里想到，今天有四个没做过手术的人会来这里开审判大会。” 卡佳和玛格丽特赶紧回转头去，爬下了屋顶。 众神们立在屋顶上，目光坚定地眺望着远方。永生塔的白阶排列整齐，如白璧般洁净无瑕。 天光暗淡下去，眼前的细节模糊起来。圣殿的影子被夕阳拉长，迅速往西蔓延，赶上了尿渍下淌的速度。 曼德拉和马丁也回到了大厅。 “怎么样，人类代表们，商议好了吗，你们认为人类有罪吗？”小野奈雪问道。 “我们确实太过自私，”曼德拉说，“为了满足一己之私，而一再地破坏地球。” “如果是在人类社会，杀害成群的无辜平民应该判什么罪？”蔡夫人说，“请你们正面回答。” “将判处无期或死刑。”卡佳说。 “人类的确需要反省和更正。”马丁说。 “不需要了，人类的时代已经过去，接下去将由更为先进的仿生人来接管地球。”蔡夫人说，“你们做不到的事情，由我们来做。” “你们打算怎么做？”玛格丽特问。 “还地球生物一个繁衍生息的环境。”蔡夫人说。 “应该让这个有害的物种灭绝。”孟春离立起身来。 “使用永生塔实现了永生的人们，”蔡夫人说道，“將被放逐到拉格朗日点，没有允许，不准再回到地球。” “我来猜一下，”马丁说，“先宣布人类有罪，然后把我们消灭了，是吧。” “那是人类的做法，”小野奈雪说，“我们才不会像你们一样，肆意掠杀落后的物种。” “那些不愿做永生手术的人呢？”卡佳问道。 “我们把非洲划给人类，给你们一年时间，”蔡夫人说，“一年之内，必须完成迁徙。” “把我们圈禁起来，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曼德拉说。 “这只是你们应得的无期徒刑，”蔡夫人把竖起驼耳的脸对着直播摄像头：“人类可以种植粮食，保留人造rou加工厂，但除此以外不得制造器械，不得伤害其他生物。” “记住了，”蔡夫人的整张脸都占据到摄像头前，“此后的一千年内，人类不准出非洲大陆一步。” 橘黄色的恒星坠入地中海底，雅典的夜来了，高大的神殿伫立在灯火全无的永生塔上，四野里静默无声。一只野兽从塔顶上下来，在暮色中身影一闪，跑进了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