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虎人查理
“小明，” “小明。” 有谁在推他。 小明睁开眼来，面前是饼饼和水神，饼饼正在摇动他的身体。 “我们到了。”饼饼说。 小明站起身来，唯见漆黑的一片苍穹。 不，不完全是漆黑。 天穹里有微弱的荧光，一点、两点、三五点，逐渐在黑暗中显现出来，有些微弱，有些逐渐明亮起来，十几颗、成百上千颗的亮点，在黑色的天幕里璀璨起来。 “银河，”小明叫道，“那是银河，地球上看不见了的银河。” “真的有那么多星星。”水神赞叹道。 “太阳呢，哪一颗是太阳？”小明四下里找寻。 满天的星辰有明有晦，但似乎没有一颗像是太阳。 再看地面，借着星光，依稀辨认出脚下粗糙的砂岩，一直延伸到远方，他们的所在像是一片巨大的沙漠。 这就是月球吗？飞船呢，他们所乘坐的宇宙飞船到哪里去了？ 小明放眼四顾，入目皆是沙砾岩石，寸草不生。不远处隐约有一座小丘，饼饼和水神已向前走去，小明紧随其后。 靠近小丘，它并非自然砂石构成，而是由人造物堆叠。小明向丘顶攀去，脚下咯吱作响，踩踏处全是金属与塑料零件，散落的肢体、软管与面罩，这就像是一个被人随意堆叠的废料场。立足之地并不牢固，小明脚底一空，跌坐在废料堆里，双手所触竟是一具残破的躯体，里面露出来一副人类胸腔的骨骼，钙状有机物混在铁锈堆里，在星光下露出白森森的光来。 小明爬起身来，并不太费劲，这里空气稀薄，在地面轻轻一蹬便能飘出很远，小明不敢大意，留神脚下的碎件杂物，手足并用纵到丘顶，水神已经立在那里等他。 一张白色的石案横在丘顶，上面伏着一个硕大的人影，此人骨架庞大虎背熊腰，身上包裹了一件斑斓的毛皮，背后杵着一柄狭长黝黑的器具。 “摩诃——苦……摩诃——苦……” 有鼾声从伏案的毛皮人那边传来，小明与饼饼面面相觑。 三人靠近石案，鼾声更响，宛若低沉的雷鸣，毛皮人双臂围抱蒙头，伏在岸上。只见石岸上镌刻些古怪的文字，象形、楔形、字符、字母，有些是英文，有些却像甲骨文和玛雅文。 “请问……”小明壮着胆子发声。 毛皮人鼾声顿止，双臂动了一下，手臂上也裹着斑斓的皮毛。这件皮衣上装竟似没有衣袖，直接从膀到臂连至手掌，脖颈上露出半个毛茸茸的后脑勺来。 “Excuseme。”水神发出电子音。 突然，那人头部竖起两只耳朵，紧接着电光一闪，两道黄绿色的光芒朝这边射来，惊得小明后退了一步。 眼前石案上抬起头来的，是一只白额吊睛虎首，一对铜铃般大眼，颏边两丛虬须颤动，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对目光如电，盯住了小明。 周围的空气震动了，虎口中传出宛若200匹马力引擎启动的轰鸣声。 虎形人一抬腿，石案微微摇动，案旁一个机械头颅咕噜噜滚下丘去，他立起身来，足有两丈来高，一座铁塔也似的身躯耸立在丘顶。 “请问……”小明试探着问道，“这里是月球吗？” “月球？”虎形人声如洪钟，虬须颤动起来，“哈哈哈，这里倒是和月球有几分相似。” “不是月球，那这是哪里？”小明问。 虎形人并不理会小明，只反手抽出背上那柄狭长的器具，长约丈许，浑身黝黑，柄圆头方，竟是一把铁铲。 “查理。”水神唤道。 “咦，你怎么知道查理？”虎形人问道。 水神从脚下的废物堆里拎出一串大铁链，铁链上挂着一块黄铜铭牌，上面刻着几个英文，水神念道：“Dream.Charlie，应该是你的吧。” “小姑娘，你的眼睛挺尖呀。”虎形人眯起眼睛打量着水神。 “查理，”饼饼说道，“请告诉我们这是哪里？” “这是人类的坟墓。”查理说。 “坟墓？”小明问道。 “月球呢，”饼饼问，“月球在哪里？” 查理抬头望向天边。 “查理，你待在这里很久了吧，”水神说，“你一定知道很多事，可以告诉我们吗？” 查理一对琥珀也似的眼睛望向水神：“好吧，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我就跟你们讲讲。” 小明靠近查理。 “这只是一颗特洛伊小行星，”查理说道，“火星人把人类放逐在这里。” “特洛伊小行星？”小明问，“火星人？” “你说这里有放逐的人类，”饼饼问，“在哪里？” “就是你们。”查理说。 “我是机器人，我并不是人类。”水神说。 “也许，人类时不时会带着仿身人和机器人来到地表。”查理说。 “你在开玩笑吧，”小明质疑道，“我们可是来自地球，通过了空间狭缝来到这里。” “哈哈哈哈……”查理大声笑了起来。 “你觉得这种玩笑很好笑吗？”小明问。 “愚蠢的人呀，每次都让我觉得好笑，”查理说，“真正的地球外面是没有空间狭缝的。” “那我们来的地方是哪里？”饼饼问。 “小行星的内部，”查理说，“火星人把它打造成一个器皿，将你们都装了进去。” “这个器皿装了130亿人？”小明问，“怎么可能装得进？” “愚蠢的虫子，”查理白了小明一眼，“这台大型终端机的硬盘容量，别说130亿，就是存储有史以来的一千两百万亿人类虫子，也绰绰有余。” “开什么玩笑，”小明问，“我们可不能存储，我可是活生生的人。” “活生生的……人？”查理咧开血盆大口狂笑起来，“你们知道永生仪吗？” “知道，梵谷集团刚刚把它发明出来。”水神说。 “永生仪的发明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你们只是储存在终端机里的电子人，”查理说，“地球人类的数量曾经是130亿，其中1/4做了永生手术，术后就被火星人电子化，放逐在这里。” “如果我们只是电子人，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又是什么？”小明张开自己的双手问道。 “哈哈哈，你以为这些是什么，”查理说着朝满地废料指去，“看看，火星人在器皿上留了条缝隙，这些虫子就全钻出来了，这些千奇百怪却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杂碎！” 查理的面容狰狞起来，咬牙切齿望向小明的婴孩躯体。堆叠在地上的零件确实各式各样稀奇古怪，天使魔王小丑怪兽应有尽有，脚边一只顶着菠萝的墨镜鸭和小明就有得一比。 “火星人，”饼饼问，“是比地球人更高级的文明吗？” “不，是人类派到火星的仿生人。”查理说。 “你呢，”饼饼问，“你又是谁？” “我是志愿者。”查理说。 “志愿者？”小明问，“志愿什么？” “看守住缝隙，”查理恨恨地说，“出来一只，我灭掉一只。” “你恨人类？”水神问。 查理一脚踩踏在石案上，朝那些文字啐了一口：“人类文明五千年，不过是一堆垃圾。” “你，是火星人吗？”小明问。 查理不作声。 天变蓝了。 整个天幕熨上蓝光，漫天的星光黯然失色，倏尔，一道光芒打小明的身后直射过来，穿过饼饼和水神，把查理和山丘的影子长长地拖向远方。 小明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大圆弧从地平面上露出头来，将整个天地照得彻亮。 “太阳，是太阳！”小明叫道。 “唉，那不是。”查理慢慢地说。 “不是太阳的话，”饼饼问，“那是什么？” “不重要了，”查理说，“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小明问。 查理提起手中铁锹：“送你们上路的时间。” 只见查理目中精光暴射，一记铁锹照小明头上落下。 在这颗彗星的表面，大气稀薄，小明动作迟了，眼见得躲闪不及铁锹要砸在他头上。正在这时，横刺里踢来一脚，把小明蹬得翻了几个跟头落在远处。 “我来对付他。”水神站在查理跟前。 话音刚落，查理的第二记铁锹已到跟前。只见人影翻飞，水神衣袂飘动，已避开铁锹来势，单脚独立轻飘飘立在铁锹的锹尖上。 查理没料到水神动作这么轻捷，猛甩了几下铁柄，水神犹如粘在铁锹上一般，一时竟甩她不脱。 查理发狠将铁锹往地上重重一甩，水神借这一甩之势，单脚踢出，蓝色连衣裙划起一道弧线，裙边宛如刀刃，割在查理右臂臂弯上，另一只脚尖踩中查理的腰眼，用力一蹬。 只听得嚓的一声，虎形人右臂应声而断，再看水神，己稳稳地坐在查理的右肩上。 这一记宛若电光石火，眼看查理折了一臂，像是水神占了上风，其实不是。 水神已不能动了。 一条黄黑相间的粗绳在水神腰间缠了三圈。原来是在水神借力跃上查理右肩的时候，突然从后方飞来一条绳索将她紧紧捆住，仔细一看却是查理身后的尾巴。 不等水神反应过来，查理虎尾一甩，将水神卷在空中，用左臂抓住水神头颈，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水神下体，手口发力，竟活生生将水神撕咬成两段。 “吼——” 查理发出一声巨吼，伸手将水神上半截身体抛在石案上。 小明见这虎形人蛮力惊人，一愕之间，查理已迈开大脚，只两步就到了小明跟前。 查理张开左臂毛茸茸的巨掌，朝小明胸口抓来。 “快闪开！”饼饼出声提醒。 小明就地一滚，躲开查理一击。 就在此时空中飞来一物，停在查理折断的右臂上。 是水神的上半身。 “走！”水神打查理右膀上跃起，跳到废物堆上，招呼小明饼饼一起从山丘上滚落而下。 再看查理，他折断的右臂上拴了一根铁链，铁链的另一头缠绕在石案底部打成死结。查理撕咬拉拽，链条却坚固异常，正是那根挂着他铭牌的链子。 “快走，这家伙不可力敌。”小明他们连滚带爬下了山丘，饼饼扛起只剩上半截的水神，三人往前方奔去。 “哪里走！”查理见一时拖不脱铁链，索性左臂一挑扛起石案，一步一步向丘下走来。 恒星已经升到半空，把地表照得清晰明亮，环顾四周，这颗彗星并不大，方圆不过里许，离小丘不远处，有一座环形山，山并不高，有一列人工砌凿的台阶从山脚通往山顶。 三个人往台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