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眼亦眼
肖儒平驾马驮着奄奄一息的寐席烟,背后潇阳堂是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寐席烟..寐席烟!醒一醒阿!”肖儒平一边骑马一边用手摇晃着寐席烟,寐席烟微睁眼,嘴角泛出血沫。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他挺过了婴孩被伤害抛弃,挺过了旃屹灭门再见湑濡殽一面,他不能在这死。 肖儒平并没有注意,他们身后有一白光点一直跟随,“..湑..”寐席烟咬牙喃道,那点白光飞入寐席烟的衣袖中。 眼前白雪茫茫,肖儒平受湑濡殽所托将寐席烟安全带出,可是也不知道带到何处。 见前方有稀疏人烟火气,便将寐席烟放在了村落门口,还盖了一层从废物堆里扒出来的破棉被。 ... 依稀觉得刺眼,寐席烟缓缓睁开眼睛,一缕阳光正照在狭窄的竹床头。 啪嗒!寐席烟忙起身,腰背上的伤还有些刺痛。门口伫立着一位乡野姑娘,手里的瓷碗已然落地。 “你...”姑娘眼前缚了白绫,寐席烟问的有些冒昧。“你醒了,不好意思,我把药汤打碎了。”姑娘拿抹布擦了擦手,弯腰打算清理碎碗。 寐席烟连忙离床,“还是我来吧,扎到手就麻烦了。”寐席烟拦着姑娘,快速弯腰拾起碎片拿布包好扔了出去。 “谢谢你。”姑娘说道,“没什么好谢的,你知道我的过去吗。为什么我身上会有这么多伤?”寐席烟已经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了,更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一个姑娘的家里留宿。 “我发现你时你躺在村口的杂草垛旁,身受重伤...就带你回来了,想不到你恢复极快,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好了。”姑娘一边解释着,一边又要从碳炉上的药罐里舀出一碗药汤。 寐席烟拿过姑娘手中炙热的铁勺,“还是我自己来吧。”点点碳火落在了裙角上,“如果不是你救我,我该被山上的野兽带走了。” “客气了,我叫易璃,你叫我小璃就好。”姑娘笑了笑,“这山间没什么野兽,只有些山猫野狐什么的,不吃人。” “野狐...”寐席烟有种似曾相熟的感觉,“怎么了?”寐席烟摆摆手,“没什么,我叫寐席烟,叫我席烟吧。” “席烟,真好听。”易璃呢喃了一声,“你修养许久,我熬了一些粥,我这就去端来...”寐席烟又拉住她,“还是我去,你眼睛不好。” “眼睛不好已是多年的事了,日子还不是照样过来。”易璃面色坦然,笑道。 “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寐席烟端来了粥,放在了屋里唯一的木桌上。 “被山匪弄瞎了...”易璃说道,释怀的笑了笑,“现在就过些普通日子,也还凑合。”想不到这个穷困的小村子居然还有山匪,寐席烟叹了口气。 “以后有我在,日子会舒心一些的。”寐席烟给易璃也盛了一碗粥,四周环顾了一圈,家徒四壁。“家里的木柴不多了,我等会儿去附近山上砍一些吧。” “你不熟山路,我们一起去。”易璃笑了笑,淳朴而腼腆。她皮肤白皙,在村妇之中也算难得的美貌,只是这双眼,让人惋惜。 “山上万一有山匪埋伏,你就跟我逃近道下来。”易璃又提醒道,“这近道是我阿爹阿娘告诉我的,他们也是惨死在山匪的刀下..” “你家只有你一个女儿吗?”寐席烟问道,多少有些可怜。“我有一个弟弟!”易璃的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寐席烟抬头望她,她却支支吾吾住了,“他...年少就去镇上务工,六七年未归家了。” “好吧...”寐席烟也无话可说,“我一人独住了好久好久,能有一个陪我说话的人,真好!”易璃拉住寐席烟的手,有几分感激。 “失明多有不便,苦了阿璃姑娘,我寐席烟不止这点能耐,以后的苦累,我都替你分担。”寐席烟竟说出这样的话,好似与过往毫不相干。 二人便一起生活了许久,即便是这样粗茶淡饭的平凡日子,寐席烟也过的逍遥自在,或许这也是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 “阿璃!阿璃!”寐席烟看屋后有几道黑影划过,刚刚易璃还在后屋掰豌豆,他担心她。 只见满地是散落的豌豆,木瓢也沾满尘土。只有易璃笑着说没事,“只是一只闯到村里的山猫,不用担心。”话说易璃年纪与寐席烟也一般大,话语中却尽显沧桑。 “好吧,以后我搬条凳子陪你一起掰豆子。”寐席烟说着,第二日清晨便上山砍了许多木料,不止做了几条凳子,还做了一个小圆桌,一把有些粗略的木梳。 “你坐坐合不合适?还有这把梳子。我看家里很多东西都有些破旧了,我改日量量尺寸,一一翻新如何?”寐席烟拉着易璃坐下新凳子,又递来梳子,不停筹划着。 他摸了摸凳面的四角,还是觉得摸着有些刺,“合适合适!你也赶紧坐下休息!”易璃拍了拍他的手,虽然言语上有些责备的语气但打心里还是十分开心的。 “你高兴我就不累。”寐席烟用手背蹭掉脸颊的薄汗笑道,突然发觉自己清晨割木料伤的手臂已经完全愈合了。 但也没多大在意这些小事,第二日陪着易璃又上山了。 “袁岚,你迟迟不动手,是连你弟弟的眼睛也不想要了吗?” 寐席烟听前方草木有动静,匍匐前行,此时易璃也不在附近。难道是山匪又出来劫掠村妇了。 撩开枯草,却看见易璃被一个彪壮大汉扼喉举起。“阿璃!”寐席烟冲上前去,那大汉的神色中似乎有些惊愕,但抬手一推攘,寐席烟就摔了好几个跟头。 “哦,原来这个道士只是个废物,哈哈哈哈那就不用你这个瞎子动手了!”大汉松开易璃,径直向寐席烟走去,“昏了?果然是废物。” “你..别动他!”易璃瘫坐在地,喉咙被紧锁后难以发音,痛苦不堪。“我不动他?你是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大汉扭头对易璃笑道,回眼看寐席烟,却直撞上寐席烟的拳头。 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这个大家伙,寐席烟想要拉易璃起来,尽管易璃可能有隐瞒自己什么,可眼下安全要紧。 刚背上易璃,寐席烟就被六七个大汉围住了,“好阿袁岚,你这个阴毒的刽子手还敢出卖我们!”其中一个大汉骂道,被打趴的那个人也逐渐苏醒过来。 “易璃..你别怕,我在。”寐席烟还试图硬碰硬,却是鸡蛋磕在鹅卵石上。 寐席烟满是伤痕靠在一墩烂树桩上,已经快要不省人事。“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只听见易璃模糊的哭喊声,与众人应和了散去。 易璃摸着寐席烟的侧脸哽咽着,“不要哭,阿璃...”寐席烟缓慢抬手摸索着怀里,是他重新为阿璃打造的木梳,“你照顾我这么久..我都不曾给过你什么...” “席烟!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易璃喘的涕泗横流,“你不要担心,我的自愈能力那么好,一定不会死。还有...”寐席烟微微张嘴,嘴唇已经干涸。 “眼睛...眼睛...送给你。”说罢便将木梳插进自己的右眼,顿时鲜血淋漓。 那剜出的墨色珠子连着血rou竟化作一颗光珠飞进了易璃的眼,寐席烟笑了,“其实..我是妖..但,我只是个..无名小妖...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寐席烟昏厥过去,易璃也逐渐看的清,她看清了倒在血泊中一心只为她好的那个少年。“生的如此俊俏,要是弟弟在我身边,应也是这般...”
“弟弟...”易璃竟唤着弟弟的名字,掏出一把腰刀。 “再杀最后一个人...就能把弟弟换回来!”易璃好似疯了一般大笑,将那雪亮的尖刀刺在寐席烟的胸口,已经没有什么血溢出了。 他死了。 听说冤魂不知道凶手的名字,就不会来找她索命。 “袁尧!做完衙里的事早点回来!”袁岚拿着一筐土豆喊道,“好!”远处一少年驾马而去。 那少年就这样离去,离开袁岚的视线,离开她的生活。 那群大汉根本就不是什么山匪,而是恶官的走狗。全村的壮丁都被恶官收纳成为他手下的走狗。 而袁尧不堪如此,早就因私逃而被乱棍打死,那些恶徒还以袁尧来要挟小懂兵器的袁岚来为他们劫掠财物。 弄瞎她的眼睛,让袁岚以卖惨来骗取路过旅人的同情心,再刺杀他们以灭口谋财。 寐席烟就是如此死在了一个女人的刀下。 道服佩剑都已被变卖,寐席烟还留有的只有那颗一直跟随自己的光点。那光点飞进了他凹陷的右眼,成为了他新的眼睛。 ... “竟有此等事!”鸿坐不住了,“我非得把那女子抓来吊打二百鞭子,打的她体无完肤!打的她...” 屹寒拍了拍鸿,“别再说了。”他皱着眉,语重心长道,“这丢失的瞑眸现在应该也已开了眼,要拿回还是有很多困难。” “我们找到她,剜她的眼再拿回来安上,不就好了。”鸿疑惑道,“开眼后的瞑眸如同第一眼认亲的雏鸡。你说要回来,瞑眸还不一定同意。” “竟然...是这样。”季盏叹了口气,“只有一只瞑眸,那修为也会减半吗?” “这...也说不准,但是大部分都是没什么好结果。”鸿直言道,“独眸不伦不类,在族群里大概容易被不待见吧...” “...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屹寒无奈道,“不过放心,叔叔和我都会保护你的。”鸿笑道,搓着季盏的头发,搓的像个鸡窝。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修炼。早些用功,也不会被别的孩子差。” 季盏愣了愣,“也不必修炼太好,能接回湑濡殽就可。” 鸿被盏这句话逗笑了,“湑濡殽?他那个小子在龙族那呆着说不定比在这过的要安适。” “他被龙族抓去了?!”季盏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影珽与灼言他们蒙在鼓了。 “湑濡殽是自愿投靠龙族的。”屹寒咳了咳,季盏直口否认,“那极帝是他灭门血仇,他怎么可能自愿!?” “他一定是被迫的!”季盏疯了一般跑到原来与湑濡殽同住的寝房,隔壁对面湑岄的房间也早就空了。“龙族拿湑岄要挟阿殽!卑鄙!无耻!” 季盏起身就要往沦夜阁外冲去,“你不要再闹了!”屹寒嗔怒道,“就算如此,以你的实力又能如何!” “你现在要去找极帝,就是送死!”屹寒不愿再多说,可是事实就是如此。龙族同瞑眸邪族联姻后早已今非昔比。 龙血混合了瞑眸邪族的血脉使得后代既有神力又有瞑眸,成了混神混魔,远超六洲之外的族种。 “...”季盏不言,泪已湿了衣襟。无能之人与泪常伴,我不能再这般下去了,我要变强!我一定要救出湑濡殽! “叔叔!请您一定要教我最厉害的功法!”季盏下跪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