跂踵出没
“以后等日上槐丘就是开工的时辰了。”季盏透开房间仅有的那扇大窗,指了指不远处云雾缭绕的小山丘,阳光耀眼,刺的湑濡殽眼睛疼,“抱歉抱歉,以后一定早起。” 穿戴好沦夜神的专服,开始梳理散乱的蓝发。“没有关系的,今日不着急。” 季盏递过蓝纹束冠,二人相觑氛围有些异样,湑濡殽顾不上这些,梳的歪歪扭扭就绑上了发绳。起身将夜神书与夜神笔揣进怀里,在屋中转了一圈若有所思,才想起那沓符纸,随便散出来几张塞进袖口。“可以了可以了,我准备好了” 季盏背着剑已经在桌前的小矮凳上蹲坐了良久,想必阿殽是以为白日也要巡游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我们先去了解一下岷京城的地势地貌,我会告诉你山前山后有多少人口,妖类,哪些地方归神管,哪些地方归妖管,你可以记一记。” 季盏起身,却朝窗走去,随着一声哨响,一席银纹飞毯不知从何而来,稳稳悬浮在空中窗前。 嗯?所以现在不是正式巡游吗...好吧,那看起来岂不是像个傻子?算了不管那么多了... “这是我的万里涯云,上来吧,以后办公的交通工具可都依靠它了。” 湑濡殽从窗里探出头来,真是好大一张飞毯,打好几个滚也不怕落下去,而且纹路分明,是一只猛虎舞爪的图案,虎头有角,那应该不是虎,总之是湑濡殽没见过的兽类。 “原来这么高的楼都是走窗的,幸好是如此,否则真的吓我一跳,若是送个公文都要走上一年半载的,那沦夜阁的办公效率真的可以笑掉大牙了。” 湑濡殽自顾自笑着,翻出窗来,其实主要还是怕自己一个凡人难以适应沦夜阁的日常工作。季盏伸手紧握住他,将他拉到飞毯中央。 “坐稳了湑先生。”季盏坐在飞毯前端控制着飞行高度与方向,但又好像不是他在控制。湑濡殽在他身后无所事事,听季盏嘀咕着像是在和这块飞毯介绍新同事。 新同事不就是自己嘛...看来这季盏也是个古怪人。 这飞毯起步还算稳当,渐渐加速,快的让人怀疑人生,等到入了高空,云流渐渐平稳下来,湑濡殽才想起整理一下被吹乱的衣边袖角。 怎么忽然坐的离季盏只有咫尺之遥,季盏依旧稳坐在最前端,是自己往前挪了许多。 “席烟?是你以前的朋友吗?”季盏突然问道,他怎么知道席烟。湑濡殽有些诧异,往后挪了许多。理好自己的衣领,怀里的东西不多不少,没有丢失。 “风起时你喊了这个名字,我猜可能是你以前的朋友。”季盏继续说道,他好像对这个有些感兴趣。 “席烟是我以前的好朋友,刚刚大概是无意喊的,我自己都没意识到..哈哈哈”湑濡殽笑道,朝飞毯一侧撑手往下看,云雾环绕的缝隙中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几处白烟鼓起,像是烟火人家的痕迹。 “到了。”飞毯渐渐安静,季盏垂手指点,此处是四峰的顶部上空,这个位置刚好可以总览全局。 “若是让我干说的话是挺节约时间的,但是你大概率记不住。不如让你先自己琢磨一下,我们再展开分析。”季盏侧首看向湑濡殽,笑着抿嘴不语。 “...也行。”这难不倒湑濡殽,当年在潇阳堂的那些日子饱读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虽然天赋一般,但还是非常勤勉努力的。 “依我看,...我们再飞低一点,我看不清。”湑濡殽看了季盏一眼,正窃笑着。好吧,我努力看看。 “这北峰林木茂盛,多走兽少人烟,无地表河,林木多为松柏,走兽多为毕方兽,孟极兽,蜪犬等大型兽,有少数猎户。 蜪犬多与山狼勾结,此处应有狼妖群聚,既有狼妖,必有小型兽,如灰兔类,巨鼠类。毕方同孟极皆是善类,食草,吸收天地精华为生,与山狼蜪犬持衡。” “不错,说的与实情几无偏差。只是还有一点,你可能忘了。” 季盏起身指点,湑濡殽有些困惑,回首望他。 “蜪犬与山狼不同,蜪犬性极恶,常以人为食。故北峰多怨灵,索行者性命,以此往复,怨灵越聚越多。 夜游神的主要工作昨天已经交代过了,然次要工作不比主要工作容易。做法驱邪,超度亡灵也是夜游神的职责。” 湑濡殽点了点头,难怪刚刚感觉云里雾里看不清,原来是有一股怨气阻隔在这。 看来真想当个小神仙道阻且长呀~ “这西南二峰相差无异,我短短介绍一下便可过了,一会儿我们往东峰去,下飞毯实地考察一下。” 西峰独有一河,自东向西,形若巨鸟,称“河”,此河分支广阔,源头隐秘,孕育世间百灵,鸟兽居多。 南峰远观无异,实则沟壑纵横,与西峰相连,有兽猫猫,状如豹而白首,若驯服可御敌。 “猫猫?修行不够是猫猫,修习到位了岂不就是上古神兽崇吾!”湑濡殽看着西峰与南峰的连接处,季盏笑了笑,几千年过去了崇吾也没有现世过几次,修行谈何容易。 “这西峰就是古书中的崇吾山吧。可惜风景一般,抹去了这文化底蕴便没几个人知道它的原貌了。” 季盏点了点头,飞毯晃动了一下,朝南山脚缓缓靠近。“被世俗知道了反而不妙。”这回答的语气,倒是同寐席烟疾世愤俗的个性有些相像了。 湑濡殽坐了下来,回想在道观的生活这样的实践机会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来当一个小小的夜游神窜来窜去的其实也不赖。 “诶呦!慢点!”湑濡殽又不由自主地和季盏贴在了一起,奇怪呀,风是往后吹的,我又没动,怎么会往前贴呢...我真的没动,真的! 季盏窃笑。 下了飞毯,季盏抬手,飞毯聚成一束白光不见踪影。“这是九指疏瞑扣,储物用的,物品或是灵兽都可以收纳。”季盏转了转左手食指的玄银色戒指,向左边的磬石小道走去。 “西峰原是靠海小丘,潮起潮落,草木稀疏,四处皆是磬石。渔民居多,多住背海一面。但近日渔民锐减,大都搬迁转业,去了北方平原或是北峰打猎。” 湑濡殽跟在后面走着,这磐石小道狭隘陡峭又湿滑,幸好以前山路走的多。“诶,这有座龙王庙,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蹊跷,我们进去看看。” 这倒是季盏没有注意到的,这龙王庙荒废已久,木门嘎吱作响,屋檐挂着的红布残破,落满了灰。 “这龙王庙小的精巧,山上没有木材,应该是渔民们远路运送过来搭建的,诚意满满阿。”湑濡殽拍了拍角落残旧的椅子坐了下来。 季盏一进这龙王庙就感到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妖气,他不敢轻举妄动,在龙王庙里外一圈转了个遍,什么也没发现。这龙王庙里除了一张高脚桌供着龙王神画像与画前几柱残香再无其他修饰的礼器。 “这画像是龙王?”湑濡殽被季盏严谨的举动弄的有些瘆得慌,起身观察起这副画像来。 “这纸画常年受水汽发潮,早就失了原型。”季盏解释道,拿起残香前的贡品,竟没有完全腐败。 “渔民为什么会迁走?这一带百姓不都有安土重迁的风俗,若不是什么大事怎么会愿意迁居改业。” 湑濡殽细思这西峰靠的是南华焰水,应是水神禺疆主管的水域,这禺疆虽然年纪轻轻上位水神,但为人勤勉亲民,恐是他手下哪只水妖作怪...正思忖着,一个老人家挽着竹篮跨进这龙王庙。他步履蹒跚着,从篮中拿出几支香,抬首撞见季盏,“诶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小道士。”湑濡殽见这老人被季盏的样貌吓住赶忙解释道,将季盏往身后拽。见这老人的衣着应该是附近的渔民。 “噢...你们..也是来拜龙王的?”老人家松了一口气,将篮中的鱼虾装盘端上高脚桌。 “这龙王可还灵验吗?”湑濡殽帮衬着老人家摆好贡品。 “唉——”老人竟叹了口气,“早些时候还是很灵验的,最近是越发的奇怪了。” “怎么个奇怪法?”湑濡殽问道,或许从老人家的嘴里可以找到渔民搬迁的原因。 “几个月前,一户人家出海,回来竟染了疫病,那户人家害怕,隐瞒了下来,短短几日便感染了附近多户人家,这病好生奇怪,毫无症状却可以在三日之内夺人性命,连村医也被感染病死了,无药可医。” 老人家连连叹气,湑濡殽听了也摸不着头脑,难道是海外带回来什么脏东西。什么东西亲水又携疫病呢? “根本就没有这种生物。”季盏笃定道。 “老人家,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那些患疫病的村民?或许我们知道治疗的方法。”湑濡殽问道,见那老人迟疑,便拿出一张黄符,“这是保安全的符咒,您拿着,只要符纸不破损就不会感染污邪” “多谢两位道长,且随我来。” 老人家动作快的很,一会儿的工夫将湑濡殽与季盏引到了最近的一个村落。 村落残破,人烟稀少。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尸体的腐臭味还混着中药的煎香。 扫了一眼,环境条件这么差,难免传染率高。湑濡殽递了一张黄符给季盏,便上去查看病民患情。 看了许久,总结下来皆是患者瞳孔泛黄,舌苔两侧有微微齿痕,是内虚的症状,患者多数脱发严重,有兽毒侵体之兆。 “兽毒?这么多人都感染了不可能全是被妖兽咬伤的,更像是一种本身就会散发病毒的妖兽传播的。”季盏思索道,古书上确实有几种妖兽本身就可以散发病毒。 “其中赫赫有名的有穷奇,可穷奇本就是凶兽,要是穷奇出没这事情早就危及全城了。”湑濡殽摇了摇头,还有跂踵,跂踵又太过于微不足道,怎么可能传播这么多人,还引的渔民们迁居转业呢... “而且跂踵命若蜉蝣,完全不擅水性。”季盏若有所思。湑濡殽突然抬眸,“那幅龙王神像画有问题!” 他们赶忙回到磐石小道边的那座破庙,仍是一股妖气。湑濡殽走近那神像画,虽然线条模糊,但依稀可以看出轮廓。 “这神像画上绘的根本就不是龙王!” 跟上的几个村民们一惊,这拜了几个月的不是龙王...难道拜了个妖邪。 画中妖物已被道破,竟从画中钻了出来,是一只紫黑色吞吐着煞气的巨型跂踵虫,足足有人类幼童的高度之大,超出原型百倍有余。 “大家避闪开!”季盏拔出身后背着的九舟云浪,朝那妖物挥剑劈下。众人四散而逃,几个跑的慢的老残病弱被这跂踵侵蚀直接化作灰土。 这吸食了人命与香火贡品的跂踵已是今非昔比,无论是体型还是速度都非比寻常,煞气更是惹的整个龙王庙乌烟瘴气。 湑濡殽朝那妖物丢出几张符纸,于事无补,那妖物长期受人跪拜,已成妖仙,普通符纸真是一点也不管用。 “万里云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