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时光的诗歌
在小河边,一行人找到一栋高大的建筑。 这个建筑的大门终于不再是石材的,而像是某种塑料——厚重、光洁、富有金属质感,但并不沉重。 大门依然是那种5、6米的高度。半敞着的门口,探头看进去,里面黑黢黢的,除了墙壁的石材发出一点荧光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王巨君试着推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像是长在地面上一样。 张萌展开手镯,披挂上盔甲,以武装状态去推动大门,大门也纹丝不动。 “不要试图去推动大门啦。”胡天宝说,“只要能量没有被接通,整个城市都是休眠状态的,你无法改变它。 整座城市几乎就是一个有生命力的整体。除非你把大门砸了,否则没有通能源的时候,你用多大力气都推不开。” 她的话确实不好理解。 安家宜猜想,是不是有锁扣装置,把门的角度固定住了。 但就算是王巨君,也查看不出门轴和锁扣所在位置。真的像胡天宝所说,一切都是一个整体。 “初见这个城市的印象,你知道给我一种什么感觉么?”霍鹰对安家宜说,“我觉得这个城市像是‘生长’出来的,而不是被建造出来的。” 他并没有详细解释他这句话的意思,但大概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让安家宜深有同感,一切都太过整洁,太过统一了,尽管建筑格局纷繁复杂,但并没有个性化的设计。 屋里比外面暗得多。 众人打开照明设备,发现这只不过是一间高大的房间罢了。 房子的吊顶有复杂的纹饰,墙壁也有浮雕和花纹。 屋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地面也由整齐的大石铺成,光滑整齐。 “我突然发现一个很不和谐的地方,”霍鹰说到,“你们发现了没有,所有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没有尘土。 这点太奇怪了。从咱们上到瀑布后面的那栋建筑开始,我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直到这儿我突然想明白了,原来奇怪的点不在于空气、水、蚂蚁……而在于没有一丝尘土。 所有的墙面、地面和台面干净得都像是被人用抹布仔细清洁过的一样。这点太奇怪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发现了,确实是这么回事。为什么会一点尘土都没有呢?抬起鞋,看看鞋底,似乎连鞋底都变得干净了。 安家宜问胡天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城市只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它依然在新陈代谢,自我清理;只不过效率比醒着的时候低一点、慢一点罢了。死了才会被尘土覆盖呢,睡着了不会的。” 她的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听到的人却完全不能理解其中的逻辑。 安家宜不知道她用的是比喻的修辞,还是这个城市真有自我清洁的机制和设备,比如扫地机器人之类的。 总之,胡天宝说得很多话都是这样,如她自己描述的:“与我们的语境不同。” “小鹰的发现非常好,我们要仔细观察,多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把异象都记录下来,以供全面深入的研究。”龙焱说到。 大伙儿决定先在这个地方扎营,主要是因为这里有水源。 水质经过检测,居然非常清洁,以探险队所携带的便携式水质检测设备,竟然连一点微生物、重金属以及其他杂质都检测不出,几乎就是纯粹的H2O了。 考虑到便携设备的精度有限,情况不明,大家还是不敢直接饮用,于是,一行人分工准备,架火烧水做饭,安排睡觉的地方。 看安家宜他们准备休息了,胡天宝就过来说:“既然你们已经辛苦一天了,那就休息吧。 我明天一早再来。咱们要到区域供能站,路程还很远,快则一个星期,慢可能得走一个月。 但一旦能源就通就很方便了,所有的电梯、传送门和轨道交通都可以使用的时候,行进的速度就很快了。到那时,你们移动就会很方便了。” “妹子,我有个问题。”乔安娜问到,“你说的这个区域供能站,能覆盖多大面积? 既然是‘区域’二字,肯定不能上百万平房公里都覆盖了吧? 你能不能详细地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个供能站的情况?” 胡天宝脸一红,说到:“区域供能站的资料,我还没抄完,在图书馆中我已经查到了。 想着还有几天才能用到,就没着急抄,咱们到时到了以后,我肯定给你们讲就是了。”她又说,“但是供能面积我能告诉你。 咱们即将去的这个供能站,大概可以供能1200平方公里的区域。 在指定范围内所有消耗的能源,都由这个供能站输出。 用你们能够理解的方法说就是,我们需要启动这个区域的发电厂。 只不过并不是‘电能’,而是其他形式的能量罢了。” “是核能吗?”霍鹰问. “也不是。如果勉强让我解释的话,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话语,大概是跨宇宙泡的空间势能。 当然,由于没有前置语境,我这个话并不准确。不知道你们听了能不能大概想象出来。” 乔安娜点点头,说到:“虽然不知道准确的含义,但我大概能想象是一种什么样的能源了。” “详细的情况咱们到了那里在做解释吧。 毕竟还有很远的路要走,路上可能还会遭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 而且,我似乎看到,这座城与书上写的并不完全一样,隐约似乎有人生活在城市中。”胡天宝眼睛放光,扫视一圈,然后收敛了眼中的光芒,对探险队的众人说,“我看不太准,因为这些居民似乎故意躲着我们。 而且城市的结构也太过于复杂了,一下子很难看清楚。 总之,我会帮助你们尽量躲开麻烦,减少干扰,尽快到达供能站。只有恢复这片区域的供能,才好谈下一步游览的方向嘛。” 商量已毕,所有人都安顿下来,准备吃饭和休息。 胡天宝摇晃着手中的导游小旗子,与大家道别。 每个人都很好奇她怎么离开。但就在一错眼神的功夫,她就消失不见了。 既没有像蜥蜴人那样展开一个很夸张的法阵,也不像马克·吉布森那样在虚空中撕开一道口子。 这个胡天宝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瞬间消失了,大家面面相觑,都没回过神来。 “她是怎么走了?”霍鹰问王巨君,“你看清楚了没有?” 王巨君端详着手中的绿色贤者之石,一脸纠结地说:“我也不知道呀,没看清楚,说没就凭空没了。 我的宝石也没什么感应。是不是有朝一日我也能做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呀?” 安家宜现在真有点小光当年告诉我的:“见怪不怪”了。他这四个字真是法宝。 龙焱派手下的一名战士架设好无线电台。 虽然能断断续续地联系上吴若峰,但信号非常差。 费了很大劲,龙焱将所有遭遇到的情况都报告给他。 他原本想再派一队人接应一下,并按计划在城中建立第二基地,但被龙焱拒绝了。 因为蚂蚁是十分危险的障碍,如果想要安全行动,还须找机会解决拦在中间的蚂蚁巢xue的问题。 所以,目前还是先听胡天宝的建议,把区域供能站启动,让这片城区恢复生机,然后想办法清楚掉横亘路中的蚂蚁群,再考虑建设基地的问题吧。 就算是截止目前探险队所发现的,也足以颠覆整个人类历史和当前的人类社会。 如果能启动这1200平方公里的城市,几乎就是为国家凭空造出一个长三角或者珠三角; 而如果整个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地下世界都被重新开发的话,就算不考虑其中无限的科技价值,仅凭现成的基础设施,也相当于额外创造出相当于一个中等国家的经济总量了。这绝对是颠覆的发现。 所以,也不必急于一时,稳扎稳打最为重要。 重新打包了行李,把原本用于野外作战准备的设备留在这里,只携带了在城中可能会用到的必需品。 霍鹰费了很大劲,摘下身上的外骨骼机甲。乔安娜利用拉斯普京,收集了机甲的数据,跟霍鹰商议着如何进一步对机甲进行优化和生机。 安家宜吃完晚饭,看手表的时间已经是晚上八点左右了。 在地下洞窟两天两夜了,黑白颠倒,根本就不知道时间。 一路上有各种新鲜的遭遇分散精神还好,这一静下来,安家宜突然觉得这种漆黑中四处散发着微微荧光的雾蒙蒙的感觉十分压抑。 于是,他走到人工小溪边,捧了一捧溪水,洗了洗脸。 然后像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散步。走了十几米,是一个平台。 这个突出的平台有栏杆和扶手,像是个观景台,视野非常开阔。向无尽的远处望去,黑黝黝的看不到尽头。 向下方眺望,全是微微白色的荧光,形成一种雾蒙蒙的幻境。 越看安家宜越觉得压抑,喘不过气来,颓然地靠着扶手,坐在地上。
张萌端着一杯茶走过来,软软地靠在他身边坐下。她身上散发着令人安心的牛奶味的香气。 “这真神奇。”张萌对安家宜说,“小时候我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幻想,想要到处冒险。等到今天终于实现了,反倒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把杯子递给安家宜;安家宜抿了一口,清香的茶水和她好听的声音稍微安抚了他紧张的情绪。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累了?”安家宜问她,“我为啥觉得这个地方那么压抑呢?明明这里非常的空旷,视野也非常好。” “恐怕多少有一点幽闭恐惧吧。”张萌说,“我看过一些书上说,所有的恐惧症都是童年时应激反应导致的;当然随着疲劳、注意力转移和其他一些因素,恐惧症也会升高或降低。 安宝你小时候遭遇过的意外事故,可能多少给你带来一些幽闭恐惧的影响,但我觉得可能还是累了。 咱们今天又赶路,又打蚂蚁,折腾了一天,有点压力是正常的。 如那个兔子姑娘说的,一旦供能启动,照明问题解决,你就会好起来哒。 她不是说了嘛,连天空都可以被点亮,那肯定会非常明亮和美丽的。” 安家宜点点头,她的安慰让自己舒缓了不少。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靠在石栏边上,视野依然被远处下方的世界吸引。 看着平台下面无边无际的城市,所有的建筑都沉没在连成一片白色荧光中,仿佛沉没在无垠的海洋之中。 安家宜充满感叹地说:“大萌,你看,也许一百万年以前,十万年以前,一万年以前,也有一个你,一个我,坐在这里,看着脚下无边无际的城市海洋。 生命是多么神奇,假如我们没有出生,就永远不可能知道还有这个神奇美妙的世界; 未来我们也必然会死去,等我们离开了这个世界以后,我们的一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这座城市,我几乎能够想象得出,一百万年以前,这座城市是多么辉煌和繁华; 可如今却被抛弃,虽然没有荒芜,却毫无人气; 以至于这么伟大的人工奇迹,是否存在于世间都已无人知晓。” 张萌轻轻地唱起一首歌: 雨夜 空荡荡的街上 路灯昏黄 独自一人 我在流浪...... 黑丝绒般柔滑的 是夜空的晚装 没有星辰作钻石 却有泥土的芳芬 我到底对夜空说了什么? 令她伤心地哭泣着远去 愈高愈远 仿佛要逃离大地 逃离黑色的我 洒下泪滴 化作雨 落在我的脸上 冰冰凉…… 我走过夏至的黄道 天河的水 沾湿我的衣衫 让我的心变得沉重 再也捧不住 不经意间掉落 砸在地球上 溅起点点心浪 回航的波涛...... 在千年里震荡 还记一千年以后的今天 我就站在这个广场 用舞步歌唱时间的清香 可是手表却告诉我 未来还没有影子 好像千年前的那次一样 那时只有我自己 泛着梦荡漾...... 一千年前 我同现在的我一样 被哭泣的雨水打湿脸庞 十万年后 也有她同我一样 被跳跃的雨滴捉弄 百万年前 他也曾同我一样 在密织的雨幕中奔忙 八千年前 你是否也同我一样 在时间中流浪 六千万年前…… 一亿年后…… ………… …… 在她温柔悠远的歌声中,安家宜沉沉睡去,并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