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只属于我们记忆的地方

    白色的雾气围绕在寝室上方，浓郁的鲜味弥漫在整个寝室里，有人在收拾摆放桌子，有人在清洗蔬菜，有人在反复调试口味，有人在电脑上挑选歌曲，场面忙碌而温馨。

    有人的铃声响了，淑颖余光扫了手机一眼，连忙抽纸擦拭干净手，拿起手机打开门，走到旁边的走廊接听。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天已经黑了下来，悬挂了一轮弯弯的月亮，楼下林荫道路的路灯在茂密的树木下若隐若现，偶尔过来三三两两的同学，有人会兴奋地高歌唱一声，而手机那边放佛很热闹，尽管似乎有墙壁隔了音，依旧能感受到那边在劲歌热舞，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在外面吗？”

    “恩，你没有出去玩吗？”淑颖回想起晓萱的话，她说段赫是带毒的罂粟，淑颖笑她小说看多了，想多了。但是此刻，淑颖不知觉想起了她初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在酒吧舞台上清唱的样子，眼神忧郁带点勾人的魅惑，嗓音放佛穿越了时空，一声声，婉转而有磁性，低沉，声声入耳。

    “没有。”

    “我可以要新年礼物吗？”继续问。

    “今天的礼物还没有收到吗？”有人在催他，他摆了摆手，没做理睬。

    “收到了，谢谢，很喜欢。”顿了顿，小指头不由向空中摆了摆，“我的礼物收到了吗？你喜欢吗？”有些忐忑，笑容带着甜蜜，试探地问。

    “还没来得及开封，准备想把神秘感保持到今年最后一刻。”似乎又有人在催促段赫，段赫指了指手机，抱歉地让对方先玩。然后，想起了：“你说还想要的新年礼物是什么？”

    “秘密，等今年时间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再告诉你。”本来准备开口，想了想，又换成其他的话。

    “调皮，呵呵呵。看来直到今年的最后一刻，我必须保持清醒的大脑。”段赫用手指点了点头，看了酒吧里面热情舞动的男男女女，他放佛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宠溺地笑了。

    “很抱歉，今年加班耽误了。明年，我们一起跨年，好吗？只有，我和你。”段赫忍不住再放柔了声音，有点呵护的轻声说。

    “你不用害怕，我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的，我们都需要拥有各自世界的空间。好了，我室友们催我了，我先去享受我的狂欢夜，你好好玩不要贪杯太多哦。”桑榆开门喊她，淑颖松了一口气，大方地说了再见。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年心想事成！”

    “欣欣向荣！”

    传闻中的2012年即将如约而至，421寝室早早地约好下午一起采购，因为末日的传言，把节日的氛围营造得有一种无言的放肆感。

    “砰！”四个啤酒罐碰撞在一起，各自互相道新年祝福。寝室小桌上放置的小煮锅上方热气缠绕在一起，一圈又一圈，在昏黄的台灯下聚集起一团温暖的热流，溢在每一个人的笑脸上。

    BJ时间指向整点，顿时，安静的校园放佛沸腾的锅炸了一般。不知道哪个男生像长喇叭一样，高高吼起，刺破了夜的长空。然后整个校园开始到处变得乱七八糟了，有人大喊新年祝福，有的趁机表白，有的兴奋地唱起五月天的“你不是真的快乐”，有人励志吼起“隐形的翅膀”，还有的拿出压箱底的吉他弹奏新年协奏曲……

    淑颖转头，刚才还和她一起在阳台叽叽喳喳看热闹的室友纷纷已经回了寝室里面，桑榆躲一边浓情蜜意地和男友说着悄悄话，熙雯一边和她家小魔王互相怼一边和若翾碰杯，刚喝掉一杯的若翾悄悄又新开了一杯美美地喝了一大口酒。

    楼下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应该是开心了喝嗨了的学生，还有人沉迷于酒局未醒，嘴里仍然念叨：“六六顺，七个巧，八仙寿。”然后他旁边的嚷嚷“来，来，再碰一杯。”一起的女生到了宿舍楼下还有不舍离开，依旧说继续碰。断断续续，扯了几分钟后，这一群人才散开，走远消失了。淑颖一抬头，才发现校园慢慢地已经安静下来了，她的身体忍不住抖了抖，才发现入深的夜冷意十足。

    刚踏进寝室，捧着热饮的桑榆忙招呼淑颖，说若翾刚烧了热水，谋了熙雯的茶包多放了一包在她的桌子上，说外面天冷赶紧喝点热水驱寒。guntang的水缓缓倒进杯中，清新的茶香缓缓弥漫开来，淑颖捧起马克杯，与桑榆碰了个杯，两个人彼此惬意的笑了。那么多年，第一次在外跨年，没有和家人呆在一起，隔着电话话说远远地祝福问候，淑颖闻着茶香，带着思念，却没有意料的在外的孤凉之感，只有盈满心里的暖意。

    “叮。”新消息弹出。

    “睡了吗？”

    “没有，刚泡了杯茶。”

    刚发过去，电话铃声便响了起来，刚喝下一口茶的淑颖惊了一下，呛了一口，她顺了顺气，从一边看室友是否被吵到，一边从兜里摸耳机给手机插上。她看了一眼，桑榆在床上追剧，熙雯合上了书准备上床，若翾坐在下面位置没心没肺地对着电脑边看边笑。桑榆起身，轻轻拉起窗帘，准备推开去阳台的玻璃门，突然有人在身后轻拍了一下她的背。

    “外面天冷，你就在里面接吧，都是夜猫子，新年更是不会早睡。放心，单身狗心理素质抗压强，尤其抗虐，要秀恩爱你随意，随意哈。”说完，若翾还特地好心送淑颖坐到座位上，然后关好门拉上窗帘继续看剧。

    爬上床的熙雯，在上面侧出一个头，谅解地拿出一副耳机在淑颖面前晃了晃然后作隐身状；而桑榆也就好奇探了探头，看见其余两人的反应后迅速扭回头，专心看剧，放佛各自都有默契。

    “淑颖，新年快乐！”与淑颖这边的安静相比，电话对面是一片嘈杂声。

    “新年快乐！”淑颖能听到电话那边一片欢声笑语，应该是很多人互相道祝福语，她似乎也被感染，不知觉受气氛所感，“好热闹啊，感觉你们的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这些人平时本来玩的也有点疯，遇到这些所谓节日，更是一点就爆。”语气带了点无奈，却有种纵容的宠溺感，不知怎么的，淑颖心里有点小心眼的妒忌。

    “挺好的啊，好欢乐。”嘴角的笑意不达底，电话那边的人不断催促段赫，连她问他有没有想起她晚上问他关于她讨要的另一个新年礼物也被对面此起彼伏的声音给覆盖。

    “不好意思，淑颖，刚刚你说了什么，这边太吵了。”段赫不断劝退拉他下水的朋友，走进了一个包厢，隔绝了声音，但躁动的音乐不断侵蚀进来。

    “好好去玩吧，不要太晚了，至于其他问题等你明天清醒的时候再问吧？提前说声晚安了，最后，新年快乐。”本来淑颖想耍点小脾气的，但是刚准备说的话很快吞了回去，她有点懊恼那样带点不可理喻的自己，然后临时换了其他的话。

    “好，晚安，早点休息。新年快乐，还有，ILOVEYOU！”隔着屏幕，她似乎看到了很多粉红色的泡泡。

    看着手机黑下去的屏幕，淑颖若有所思，刚刚几分钟内，她内心放佛坐过山车一般，忽下忽上，忽暗忽明。在她以往那么多年的人生中，她第一次因为一个人，心情起伏如此大，而自己似乎又有点甘之如饴。恋爱会是这样吗，因为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更小气，不能像以往那样随意控制自己的脾气？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因为他而很容易受伤，也很容易满足快乐？淑颖，发现自己有了另外一个陌生的模样，好像不是自己，又好像是另外一个真实的自己。

    突然，桑榆床上的光从枕头跑到床中间，受到“同床”撞击声波的若翾被震动的声音突然打乱看剧的节奏。

    “你知道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把你连同你的被子扔下床吗？”若翾取了耳机，漫不经心地威胁了对面床上发癫的人。

    闻讯的桑榆手捧着手机，不自觉连同被子，紧紧地裹了一大圈，抬了抬脚，把脚严严实实地也裹了进去，头从被子里慢慢缩了出来，一只手抱着旁边的栏杆呈现警惕状，一只手拿着手机。

    “你们看新一年运势没？说巨蟹座今年爱情运上乘桃花佳，财运不佳。我的爱情运本来就很上乘了，桃花运再好再多不就烂桃花了，很明显，我要的是财运啊？”

    “桑榆，快看看我的星座运势怎样？”

    “哇哇哇！这运势，这运势，老激动了！”若翾静静看着对面激动了半年没有一点实际表示的人，很想很想把那个人连同被子踹下去，而激动的人兴奋地在床上来回蹦跶，若翾慢慢靠近过去。

    在兴奋中人还感觉不到一丝不易觉察的气息，淑颖友善地唤了桑榆一声，她没有反应，熙雯忍不住咳了一声又一声，终于在熙雯无痰可咳的边缘，桑榆终于意识到了，迅速缩成一只小乌龟，然后慢慢地缩到床头的一边，把被子再次严严实实包裹了一圈，等到好久好久没有反应，等到淑颖的笑声放肆地传遍寝室，桑榆才勉强地拉开一条缝。

    突然一道白光上方，一个睁白眼的“女鬼”突兀地出现在桑榆面前，桑榆一下子翻身滚了一圈，吓得不轻，含着泪水控诉：“王若翾，我恨你！”

    “大过年的，不用这么深情表白，爱之深恨之切，我会怪难为情的。”桑榆一下子卷起被子，扑了过去。

    “桑榆，你的枕头掉啦！”桑榆还没有来得及扑到，结果更悲剧的事情发生了，被子也被卷到地下去了。

    大学的第一个新年，就这样伴着欢笑声，在各种奇怪的星座运势中讨论过去。在众人夹击中，大家让若翾换掉了腾讯微博，用上了新浪微博，一起吐槽她起的那些不够文艺范的微博名。突感无聊的熙雯在陌陌里面，因无意点错选项开始在社交软件女扮男装，被桑榆在旁边起哄调戏小美女和挑逗小帅哥。淑颖曾以为这一晚要么是安安静静地早早入了梦乡，或是同他在甜甜蜜蜜地话语中直到眼皮打架不舍地晚安。最后，整个寝室越聊越嗨，在一次次说好道晚安中不断挑起话题，直到她听见另外三个人慢慢如梦的鼾声和呓语，她也满意地翻身入眠。

    新纪年划过，转眼，农历新年纷至沓来。

    杭州

    公交车上的铃声响起，车缓缓停下，淑颖站在后门口，一股冰凉的冷风瞬间灌进来，措手不及，她用手收紧了自己的呢子大衣，下了车。

    淑颖抬头看了眼浅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被错分开来，鳞次栉比，金黄色的阳光洒下来，暖暖的。淑颖忍不住多看了会儿，有些恍若她的眼，等到露在外面的右手将冰凉的寒意传递到她的身体，某一根神经不由一颤。

    她自己忍不住笑了，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走到这个地方了。好想只是微信里面，听他提过一次吧，自己居然就这么上心了。

    这里这么多高楼，他在哪一栋呢？

    这里亮起那么多光亮，哪一盏属于他呢？

    这里忙碌的那么多身影，会不会我在这里与他不期而遇？

    然而，最终并没有相遇。淑颖感觉到凉意之后，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店坐下，点了一杯咖啡，慢慢打发时间。很快就要到中午午饭时间，淑颖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准备sao扰一下他。

    “在吗？”没有回。

    “是不是还在忙啊？”

    “恩。”两分钟后。

    “那还没吃午餐吗？”没有回复。

    “在忙也要注意吃午餐的。”

    “我会的。”

    “看来我想约你享受午餐是没有机会了。”

    “你不会来找我了吧？”

    “你不是没有时间吗？”想了一会儿，“你希望我来吗？”

    过了两分钟，回了信息，“已经约了同事，中午时间太匆忙了。”

    “可惜了，本来想过来给你惊喜的。”

    “我和我同事聊的话题你估计不感兴趣。”

    “你好好忙吧，不要忘记吃午餐了。”

    再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好像他真的挺忙的。关了机，继续喝咖啡，忍不住再次打开手机的微信，似乎对话也没什么不对。发了一会呆，咖啡渐渐冷却，再次打开微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对。是什么不对呢？淑颖好像能感觉到，又似乎没发现什么。

    付了钱，淑颖正准备离开。新的消息来了：我准备去吃饭了。淑颖，我们晚上一起吧，我想你了。

    不由得打开了手机通讯录，看到上面标注的“赫先生”，她最终还是没有打过去，只是在微信中回复他“好”。心情愉快了不少，但兴致已经不高。她还是给晓萱敲了电话，晓萱很开心的说马上可以出来，两个人一起约吃热腾腾的汤锅，暖胃。

    长沙。

    老旧的车轨，四周都已经长满了杂草，随着冬季的深入，一颗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耳朵，了无生气。灰色的云挡住了外面的阳光，雾沉沉的天，像没有睁开眼的孩童一般。画面中，突然窜出来两个身影，一高一矮，手牵着手，矮个子的女生，偶尔调皮的往前奔跑，高个子的男生在后面稳住，宠溺地任女生拉扯。

    慢慢地，灰色的云，自天空破开一条缝隙，细碎的阳光渐渐溢出来。然后，刺破长空，金黄色的光芒笼罩在大地上，天空灰色的雾气，似乎魔法般一瞬间消失殆尽，大地似乎很快恢复活力一般，充满了愉悦的色彩。

    “小心，慢一点，前面有石头。”跟在后面的男生，虽与女生隔了距离，目光紧紧跟随女生的每步动作，因为她的快乐的笑声而被感染，因为她放肆的跳动而心惊。

    女生转过头，风划过她因为跑动白皙泛起红润的脸庞，吹拂起她的长发，有种凌乱的美感。她把头发别在耳后，站在原地，等着后面的男生一步步走进，露出开朗的笑容，忍不住笑他：“小孟老头，你走得好慢，快点跟上。”

    男生依旧放慢步伐，伸出左手，带点撒娇的样子冲女生笑：“可爱的桑榆美女，能不能麻烦你帮助一下这位年纪大的老头呢？”

    桑榆一个劲儿地冲他笑，脚下的步伐却一点也没有慢，像个活泼的小兔子，飞快地冲到男生面前，将自己的右手握住孟奇的左手，心里满足地往前方走。末了，桑榆忍不住抱怨：“小孟同学，你都没那么体贴了，你说你是不是倦怠期了？以前，都是你拉着我的手往前面走的。我们都一学期大半年没有见了，不是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

    “没事啊，我落在后面一点，你拉我一下就好，你落了后面我也会转过身来到你的身边。我们从初中相识，高中恋爱，这份感情到现在哪怕不是柔情蜜意，也是岁月静好。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孟奇侧过头，右手食指曲起刮了一下桑榆的鼻子，将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看向前方，继续说，“我们会一直紧紧这样握住，一直往前走，永不分散。”

    桑榆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笑着说：“还记不记得，这条路，第一次偷偷出来约会就是在这里，一晃眼，这条铁路都废弃那么久了。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是不是岁月静好的感觉？”

    放佛，画面重叠，他们第一次牵手也是在这里，阳光很明媚，天空瓦蓝瓦蓝的。后面，一次次约会，也是在这条生锈的，杂草飞扬的，除了地方人少，桑榆很喜欢那种有点岁月沉淀的感觉，似乎每一次看到铁轨在风雨中腐蚀，她与孟奇的爱情似乎在风雨的洗礼中更圆满一点，更刻骨一点。

    杭州萧山机场

    来来往往匆匆的身影，同样是分离，淑颖的心境已经大有不同。这次父母没有一起同行，心境坦然。看着父母的身影渐渐消失，她忍不住想念起了一个人。

    阿黛尔的“Hello”缓缓响起，桑榆忍不住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的歌声不由得再次飘进了脑海。这次寒假，再次去了塔木酒吧，这次专门为她唱了一次这首歌，她像个乖乖的小观众，那一刻心里的幸福满满的，之前所有的惶惶不安都在那刻得到了安宁，直到歌声结束，回到了现实。

    “喂。”

    “淑颖，很抱歉，今天比较忙，抽不出时间过来。登机了吗？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飞厦门找你，好吗？”电话那边没有隔断的谈论争吵声，而他的语气尽量放的很柔，她想前五分钟他应该严厉的训过人了，他的呼吸声明显要重几分，原来她还是了解他一点点的。

    “准备关机了。”她想了一下，最后只说，“好好工作，不要忘记吃饭，少喝酒。”

    “我会的。淑颖，我会想你，你一直在我身边多好，真想余下的三年一眨眼就过了多好，你就马上回到我身边。”最后低音婉转，又扰乱了淑颖的心。

    “其实，有点遗憾。我们交往那么久，好像除了塔木酒吧，我们都没有什么可以供只有我们两个追忆的地方。希望，以后好好弥补这个遗憾。好了，手机准备关机。最后，想你。”等不到对方的回话，淑颖很快关了机，她有点恼怒自己带点埋怨的不自信，关机后，她又很快想通了。她想，他们估计有一样的无力感，那就都交给时间吧，时间会给出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