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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酒屋手札》摘选,第二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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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总感觉最近写下的文字更偏向于日记了,去记载我根本不充实的每一天(其实我并不能掌握时间的流速,我只能凭着自己的直觉来判断外界是天明还是天暗。又或者,当我已经决心要休息时,就当成这一天的结束)。我就像是在挤压海绵一样,拼命地挤出里面仅存的几滴水,把它沾湿在我干涸枯燥的本子上。前面我甚至写了又划掉,划掉再重写,一遍一遍就像凑字数,多少有点浪费纸张。

    扯远了,总而言之,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

    今天,“启点”迎来了三位客人。

    当我抬头看见久违的人影时,我感觉整个酒屋昏暗的环境一下子变得透亮,与外界的隔绝在他们三人接连踏过门槛时被短暂地打破,那一瞬间我感觉我活了过来——不夸张。作为“酒保”,我感觉我身上渐渐流逝的某些特质,某些性格,那些在吧台以内忙活时才有的心情——突然又回归到我的怀中,重新占据了我的身躯。啊,不得不承认,能与人接触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尽管我还是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作亲切的问候,询问客人的意见和需求,在心中思考答案、组织语言,尽力去满足客人的要求(我还是非常有自信的,这是作为唯一一位在“启点”工作至今的酒保所持有的基本素质)。时间把我抛在无人问津的荒漠上,我已经不能想象与他人快活交谈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子,但我仍是倔强地撬开自己的嘴唇,去做陌生的语言应答。真是难以置信的享受!

    不过回想起来,幸没有因迟钝的说辞而使客人感到困惑,不辱身份。

    三位客人,依次进来。看起来他们是一伙的,彼此都非常熟悉。第一位是个子不高,戴着大眼镜的瘦弱男性;第二位是梳着显眼的夸张发型的健壮男性;第三位是模样俊俏,长着一副娃娃脸的小巧女性。三个人分别点了一些饮料,就坐在小桌子上开始聊天。

    我当时并没有做过多的反应,而是下意识地去辨识他们的聊天内容。虽然有窥探隐私的嫌疑,但我保证不会去散布开来,只是有些私心想要记在纸上,供自己无趣时阅读一番,倒也能稍稍缓和无聊的氛围。在我听来他们的声音比我听过的任何歌曲都更加美丽。

    以下是他们的聊天内容(他们似乎并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但都非常默契地不去询问):

    眼镜男:你们这一次走到了哪儿?

    娃娃脸:我是路痴来着……我一直跟着他在走,他说一路向北,我就跟着一路向北的。天知道方向对不对!

    眼镜男:他说的应该没错……沿着那个方向,你们应该会先到达……

    发型男:(打断道)得了!小meimei,信我的准没错。我可不是在吹牛皮,确实有人跟我说过,从这间酒屋为起点,一路沿着北方前进,最终会到达那个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美丽秘境。

    娃娃脸:(气红了脸)你说的都对!什么都对!你居然真的相信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可结果呢?结果就是我跟着你走了那么远那么远的冤枉路,到头来还不是灰头土脸的回到这里来啊!

    眼镜男:(轻声细语)你先别急,听我说,小……小姐。(娃娃脸的拳头捏的紧紧的)这位大哥的说辞我也有所耳闻,我能保证他说的话不是空xue来风。因为我几乎到达了那个地方,就是你们要去的,“花岸”。

    娃娃脸:真的?你说什么,几乎?几乎就是你根本没去呗!

    发型男:(一脸无辜)好啦,小meimei,别再抠字眼为难人家了。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咱们三个里最老实的人嘛!(举起玻璃盏)来,先别急着拌嘴,先干杯,喝完再说,再说!

    (发型男和娃娃脸一饮而尽,眼镜男倒是细细的品味了好久)

    发型男:眼镜兄——抱歉我可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这么叫了。你说你曾经“几乎”到达过我们想去的地方。老实说,我也有点不太相信。你能详细讲讲,你那“几乎”是到了什么程度吗?

    眼镜男:我听说的是,花岸和我们身处的这方土地,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望不到头的河流。花岸我确实没有真正造访过,但是那条河,我是见过的。(顿了顿)在和你们遇见之前,为了某些目的,我曾也是朝着北方出发,跟随着我的引梦使一直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远——我想应该挺远的吧。当迎面吹来的风逐渐变得潮湿,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一条横贯在不远处的河流。很宽很宽,我完全看不见那一头的景象,河上也没有桥。其实我当时以为这就是我的梦的边界,直到后来才知道,那就是涤水——渡过涤水,就是花岸。

    (娃娃脸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发型男兴奋地两眼发光)

    发型男:……对,对对对!就是你说的那样!就是眼镜兄说的那样,渡过涤水,就是花岸——我还能骗你不成!

    娃娃脸:(一脸鄙夷)那你跟我解释解释,咱俩也走了那么久,走的我快散架了,脚都走肿了,我为什么没有见到他说的大河流?

    发型男:哎呀……小meimei,要么就是你眼神不好,没看清;要么就是你体力太差,还没走到呢就累的动不了啦,还得靠我累死累活的把你背回来……

    娃娃脸:你眼神好,你不瞎!你体力好!你……

    (一拳凿过去,发型男嗷嗷叫个不停)

    娃娃脸:戴眼镜的,不是我不相信你,但你说的这些未免太奇妙了些。你后来是听谁说的,什么“渡过涤水,就是花岸”?有根据么?

    眼镜男:(一反常态的严肃)我可以发誓,绝对可信。至于你们为什么没有看到涤水河,我想,可能与你们的引梦使有关系。它们并没有把你们往那里指引,而是指引你们去做你们原本要去寻找的“答案”。

    娃娃脸:越说越离谱了,什么跟什么啊!涤水河,花岸,难道不是本来就存在于某个地方的吗?难道不是我去就能去到的吗?这跟有没有引梦使有什么关系!——引梦使本身不也是根据我的意愿而出现的吗?难道不应该是我想去哪里,引梦使就要带我去哪里吗?……

    眼镜男:(若有所思)万梦决定于你的意识,你不能决定你的意识……

    娃娃脸:什么意思?

    眼镜男:小……小姐,这其中的纷乱关系,还是不要了解为好……

    娃娃脸:别卖关子!吊人胃口真讨厌!

    发型男:(拼命地挤眉弄眼示意让眼镜男闭嘴)好了好了好了,眼镜兄肯定是也有什么难言之隐啊,你这小meimei未免也太急躁了,不该问的不要问……

    娃娃脸:(急得都快要流眼泪)你们……你们一个个怎么都当谜语人是吧!都欺负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吧!好好好,你们随便,你们想去哪去哪儿,我反正懒得奉陪了……你们随便!

    发型男:(揣着苦瓜脸)哎,哎,你这,哎……眼镜兄,你也是,你跟她说这些奇奇怪怪的干什么!我都不知道你在叨叨些什么,我也不相信啊!你这说的我都要打退堂鼓了……这样,你,你直说,要怎么才能到涤水?

    眼镜男: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你们之前的旅程已经告一段落了。抛开你们的成败不谈,既然回到这里,就意味着你们要有一个新的开始。(说到这里时,眼镜男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如果你们执意要去涤水、去花岸,那你们从这里出去,这一次,不出意外,就一定能到你们想去的地方。

    发型男,娃娃脸:就这么简单?就……想去就能去?

    眼镜男:(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出意外。

    发型男:那能有什么意外!你别小看了我——你大哥我好歹也有几招拳脚功夫,体力也更不用说,(指着娃娃脸女性)这一路都是我把她背回来的,那么老远,气都不喘!

    娃娃脸:(一脸鄙夷)……

    发型男: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最好还是赶快出发吧。我有预感,这一次一定能成功到达花岸——怎么样,小meimei,这回还搭伙吗?

    娃娃脸:(端起玻璃盏又放下,叹了口气)说实在的,我还是不太相信……

    发型男:哎呀,好歹这也是有了希望不是?还是这么大这么明显的希望!再说了,眼镜兄跟咱们遇见多少次了,他有哪一次骗咱们了?每一次都精准命中!他知道的肯定比咱们要多,再加上他自个儿还真的到过涤水……总而言之,没跑了!

    娃娃脸:……行吧。能到最好,到不了你再把我背回来得了。

    发型男:好好……真难伺候。眼镜兄这次要和我们一起吗?

    眼镜男:不了,这一次我有自己的安排。不过我们应该还会在路上碰到的。

    娃娃脸:(小声嘀咕)我是真不知道你个大老粗人,又不懂得浪漫什么的,干嘛非要往花岸里跑,真的是不可理喻。

    (发型男听到这里,先是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凑过去,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

    发型男:你知道吗?花岸深处,有人在唱歌……

    娃娃脸,眼镜男:啊?

    发型男:(继续压低嗓门)有接近过花岸的人讲,在花岸最高大、最美丽的花儿的最顶端,时常坐着一个影子,唱着歌,声音如同,摄人心魄,昼夜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