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燕鸣（二）
十八只燕子村坐落在群山之中，位置偏僻，也不好找。 而且这村子里的人都经过不久前铁皮石僵袭击的事情，死的死，搬家的搬家，一般人也不会认为，这村子里还有人。 但在这天清晨，有一个长相甜美的少女乘坐共享飞盘，带着满身的疲惫顺着地图的指引，总算找到了这里。 “前面应该就是了，嗯标志物都对得上，看来我没有走错路。”少女喃喃自语。 越靠近目的地，她就越是兴奋。 操控着共享飞盘又往前飞行了一段路，少女绕过成群结队的石僵群，伸出脖子去看山涧中的碧波横流，去看高山上的狰狞巨石，兴致勃勃。 “燕子果然没有骗我，这里的生存环境恶劣归恶劣，但还是相当漂亮的。”少女激动清脆的声音顺着风声，传出好远。 眼前这座大山被当地人叫做美人山，因为曾经有一位风华绝代的美人自刎于山顶，又被当时的王埋于此山，故而得名。 绕过美人山，就是十八只燕子村。 十八只燕子村里面有位少年叫燕鸣。 她的，燕鸣。 少女姓谭，名双翘。 谭双翘单手捂住胸口，手还未贴上去的时候，就听见胸腔内“砰砰砰”的心跳声。 谭双翘觉得自己有点紧张。 万一燕鸣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万一燕鸣觉得她就是为他手上那个仙院名额来的无耻之徒，怎么办？ 万一燕鸣身边有更好看更听话的谭家妹妹，怎么办？ 从前他们俩都还在孤儿院的时候，谭双翘是见过燕鸣如何应付陌生人的，客气又疏远，眼睛里像藏了两把冰凉凉的刀子，冷飕飕的，像是时刻准备着给人一刀。 那时候的谭双翘，瘦瘦小小，呆呆楞楞，如果不是燕鸣挡在前头，故作凶狠，她可能早被某些罪恶啃干净了骨头。 谭双翘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害怕。 她怕燕鸣认不出她，也怕燕鸣认出她却把她当陌生人看待。 谭双翘觉得自己真够贪心，也够无耻的，既想要燕鸣的喜欢和保护，又想要拿到他手上攥着的那个仙院名额。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谭双翘脚下踩着的共享飞盘一路飞行，从美人山上快速掠过，又行千米，终于来到了十八只燕子村的村口。 从共享飞盘上跳下，少女的眸子清澈，微亮得像是黑夜中的星辰。 “燕子说自己的家就在村口很显眼的地方，一下来就能看到，让我看看，啊哈，还真是很显眼呢。”少女的眼神顿时变得亮晶晶的。 谭双翘下意识地整了整额前的碎发，踏着欢快的步伐向着燕鸣所在的屋子飞奔而去，高声喊道：“燕子，燕子，你在家吗？” 在水缸边吃完了手里果子的燕鸣疑惑地抬起头。 燕子，是在叫他吗？ 谭双翘站在屋外，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从里面开门朝她走来的燕鸣，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她没见过的燕子吧。 比起几年前，个子高了许多，五官也长开了，同样是偏向中性，雌雄莫辨的一张脸，沉静而冰冷的眼神，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角…… 燕子！ 谭双翘很想直接扑上去，可她好歹记得她和燕鸣多年不见，再加上男女有别，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随便，只好将目光当作武器，湛湛有神紧随燕鸣的身影，默默计算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 谭双翘的口中有些干，正想上前一步，亲切地叫唤一声。 却见燕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你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接着他就诧异地看到，少女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水汪汪地看着自己。 燕子果然不记得她了！ 谭双翘透过泪眼去瞧燕鸣，熟悉的眉眼透着她不熟悉的神色，陌生而充满戒备。 过去三个月她打了八份零工，攒足了看望燕鸣时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在轨道边扫码坐上共享飞盘，急忙忙地跑到大山里来。 好不容易来到燕鸣面前，燕鸣却不记得她了。 而且她还因为对方随口说出的几个字，突然崩溃地哭起来，原本就视她为陌生人的燕子现在肯定更不喜欢她了！ “燕子不记得我了？” “我是阿翘啊，我们一起在孤儿院玩过泥巴。” “你说过，你死也不会忘记我的！” 少女哭得就像一个伤心的智障，她觉得燕子肯定对她很无语，任谁打开门见到一个哭喊着说她是他在孤儿院一起玩过泥巴的人，都会这样以为。 但谭双翘就是觉得，如果燕子记不起她，继续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对她而言就是天塌下来了。 严格说起来，燕子并未表现得如何在乎她。 谭双翘深深地记得，燕鸣没有为她打过架，没有在被坏小子们追打的时候对她说过“你先走”，没有将好不容易抢来的糖果分给她吃，更没有为保护她而受过伤。没有天凉为她盖过被子，没有感冒为她喝过药，没有听她的话去抓晚上吵得她睡不着的青蛙。 但在别的小朋友都嫌弃她又肥又丑的时候，只有燕子愿意跟她玩，玩到两人的身上衣服上都沾满了泥巴。 变成两个脏娃娃，他们还一起笑。 如果不是燕子，她不知道她原来还是有存在意义的，她可以是被爱的，可以是被需要的，也不知道她那样的人也是有资格选择活着的，更不知道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值得留恋的东西。 那对不负责任的双亲给了她生命。 双手和金钱给了她活下去的权利。 唯有燕子赋予了她活着的意义，告诉她可以为每一天的日出而活。 她说不清这三者谁更重要，但她知道在她的生命中，燕子比其他人，其他东西都重要。 少女低头哭得很委屈。 燕鸣觉得开门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两句话没说完就哭起来，实在荒谬。 而且，他也不是燕鸣，这个身份还是假冒别人的，因为失忆，他都不知道正主在哪里。 算了，先把这小姑娘安抚下来吧，听着一连串的哭声实在有够烦人的。 燕鸣开口道：“不要哭了，歇一歇吧。” 得，实在不是什么温柔的话语，硬邦邦的，没半点柔情在里面。 可谭双翘一听，眼泪更加汹涌。 这句话，她曾听过好多遍，“不要哭了，歇一歇吧”，连安慰人也不会，果然是她熟悉的那个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