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燕鸣（一）

    这个世界最奇妙的地方就在这里，有秦朗这样活得无忧无虑，但心理压力很大，需要通过痛哭一场来发泄的人，就有燕鸣这样连活着，也要用尽全力的人。

    位于凉州平阳小城十八只燕子村，筑造在村落之外，并与十八只燕子村整体的建筑物格格不入的瓦片房下，燕鸣就在此处艰难地生活着。

    之前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探查了整片村子，发现这个村子的人早已人去楼空，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巨大的孤独和恐慌向燕鸣袭来。

    周围是他攀爬不上去的高山，唯一的出口被成群结队的铁皮石僵堵住。

    凭借着脑海中零散的记忆片段，燕鸣实在想不出逃离这里的办法。

    “或许，要等到仙院的人发现我没去报道，派人来这里找我，才能将我带出这里吧。”燕鸣一屁股坐在房间门口，揉揉饿得发疼的胃部，有些悲哀地想到。

    他正望着天边的火烧云，突然一只巴掌大小的灵兽在外面探头探脑。

    这只灵兽小小的，瘦瘦的，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皮肤上全是褶皱，一层又一层，两只眼睛虽透着人性化的灵动，但卖相过于丑陋，活像只被开水烫了皮起了皱的老鼠，又老又丑。

    再加上，它腿脚也不是很灵便，走路一瘸一拐的，全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叫声还行，“啾啾啾”，听着像只黄鹂鸟。

    不会猎食，不吃腐肉，嘴上挑食，还对人抱有相当程度的警备心理，卖相还差，给人当灵宠混吃等死都没市场，燕鸣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我这里也没吃的。”燕鸣看着它，叹口气。

    “啾啾啾。”这只不知名的灵兽似乎是听懂了燕鸣的话，又小又丑的两个眼睛里写着满满的嫌弃，还转过头将屁股对准他放了个屁。

    燕鸣没理他，试图用思考转移注意力。

    这些天，他零零散散记起一些事情，脑海中时常有画面闪过，画面中出现的人脸相当模糊，但听画面中人讲话的意思，燕鸣判断自己的身世应该不简单。

    首先是他的名字，按照他睁眼前的那段对话，他应该姓牛，“燕鸣”的这个身份是假的，是他妈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弄给他的，但他实在想不起自己原本的名字，就决定继续使用这个名字。

    接着是他记忆丢失相当可疑，好像是他妈为了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故意抹去他的记忆。但燕鸣下意识地觉得，事情应该不是如此简单，肯定还有别的缘由，能够解释这一切。

    再下来是他的父亲，零星想起来的记忆片段中，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丧父。

    但这个猜测刚刚浮现出脑海，就被他的潜意识否定掉了，因而燕鸣确信，自己父母双全。

    最后就是燕鸣猜测之前自己并未过过什么好日子，因为尽管他对面前的一幕全无印象，但他的身体却以极快的速度适应这种苦哈哈的日子。

    不论是锯木，打扫卫生，烧水，爬树摘果子掏鸟窝，还是别的什么，他都做得无比熟练，根本就不用他去想该如何做，身体自动帮他反应。

    如果只有这些，他还可以欺骗自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穷人小孩。

    燕鸣回头去看那间被他锁起来的房间。

    那里面放着一台又一台的机器，这一段时间，他为了想办法走出这个村子，也为了找一些能够果腹的食物，前前后后遇到过铁皮石僵三次，每次都是以被追上吃掉脑袋结束。

    经过这三次死去、在同一个房间睁眼，燕鸣差不多搞清了一些东西。

    他如果处在濒死状态，意识就会凝聚成一团，透脸而出，表现在外面就是面部狰狞，五官扭曲，继而这团意识就会附着在面前的生物上，接着反客为主，控制住这个被他寄生的生物回到家中那个上锁的房间，房间里面的机器会扫描他的意识体，审核通过后机器就会自动反应。

    等到他醒来，除了脸部会有些僵硬之外，从外表看，他还是那个燕鸣，还是那副他第一次睁眼时所见到的形象。

    意识到这点之后，燕鸣特地观察了一下，重新为他塑造躯体的营养罐中剩余量，应该还能支持他重生四次左右。

    而且他离体之后的那团意识体，如果离房间距离过远，意识体容易迷失方向。

    “已经证明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走出这里，那就不要再去浪费重生机会了，现在我所能做的，就是等……”

    燕鸣的眼神涣散，仿若灵魂出窍。

    丑兮兮的无毛灵兽见燕鸣走神，好长时间没理它，不乐意地冲着燕鸣“啾啾啾”了几声，见他全无反应，扭扭屁股刺溜一声跑了。

    等到它再回到这边的时候，燕鸣就见它脑袋顶着比它大两倍的东西，像屎壳郎推粪球，一拱一拱地往他这边推。

    燕鸣疑惑地望着这个丑兮兮的小东西。

    “啾啾啾。”丑东西奋力地将这东西推到燕鸣脚下一米处，喘口气，两只短短的前肢高高举起，不断冲燕鸣比划。

    燕鸣看着被它推向自己的东西，一团泥土和绿草混合的粗糙大圆球，混杂着泥土和动物尿液的浓郁“清香”扑面而来，差点没把燕鸣熏吐。

    “这东西，你自己吃吧，我消受不起。”燕鸣连忙冲它摆手。

    丑东西欢快地“啾啾啾”几声，用全身心表达出对燕鸣不识货的鄙视。鄙视完燕鸣的眼光之后，丑东西在前肢的掌心上各吐了一口唾沫，“啾”地一声原地起跳，握在一起的小拳头用力地砸在大圆球之上。

    大圆球一动不动。

    但是燕鸣瞧明白了，他揉着肚子走上前：“明白了，是要我这东西砸开是吧？”

    因为燕鸣的靠近，丑东西登时往后推出一米，短短的灰褐色耳朵竖起，保持着随时转身逃跑的姿势。

    燕鸣早知道这丑东西怕人，对此没有在意，他看了一眼大圆球，转身从房间里拿出一把大菜刀，忍住恶臭将大圆球劈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甜美果实。

    丑东西一见燕鸣打开了大圆球，两只眼睛笑得眯起来，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燕鸣注视着它离去的背影，手中攥着大大的果实，转过身瞧不清神色，只顾埋头向里间走去，膝盖“碰”地一声撞在凳子也没反应，仍旧自顾自往里走。

    按理说，有灵兽愿意给他带口粮，他应该会很高兴。

    可燕鸣鼻腔发酸，胸口发闷，嘴唇抿着，怎么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燕鸣将果实放在水缸边的水盆里，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自嘲地笑了笑。

    他这辈子大概是真的没得过什么好吧，得了灵兽一只果子，他就想掏出一颗心送给对方，恨不得将这四周的整片大山都占了，装饰得美美的，来给丑东西当窝。

    啧，不过那丑东西是真的丑啊。

    丑得他鼻头越来越酸。

    丑得他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