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流的作品
“早上好，吉田店长。” 青春貌美的少女礼貌的打起招呼，人到中年的男店长吉田回以笑容，这位少女总会在清早定期光顾。 《文学界》、《浪潮》、《青年》…… 高桥琴里葱白的手指尖划过店里的书架，传统的名著小说她已经看了个遍，她喜欢那些描述爱情的文字，越是悲凉越会心悸，总是忍不住细读男女主人翁之间暧昧段落，一遍又一遍。 “德岛文学，之前没有看过呢。” 她随手抽出一本厚厚的文学杂志，尽管这家店的名字就叫德岛，她却一次也没有尝试过最显眼位置上的这本杂志。 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清冷的文字。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 雪国，是形容白雪皑皑的冬天景象吗？ 高桥琴里想象着，冒着腾腾蒸汽的火车穿过山里的隧道，驶入一片素白的国度，在夜间的月台停下，赤红的信号灯闪烁个不停，发出叮咚叮咚地声响，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在这样的世界里，车厢的玻璃窗上，浮现少女叶子恬静的脸，于流逝的风景与雾霭中。 高桥琴里看到这里，猛地将杂志合上。 不行，不能在这里就看完它。 她转身，付了钱，八百五十円的价格比起动辄上千円的同类杂志要便宜不少。 这段文字的价值，可远远不止这点啊。 高桥琴里怀抱起连载了雪国的杂志书，走出店外，将它放进书包，骑往几公里外的大福高中。 将自行车推进车棚，高桥琴里遇上了同班的浅仓真央，她们的座位隔着过道，彼此也算是朋友关系。 “早上好，真央。” “早上好，琴里酱。” 两人打过招呼，结伴走进教室，她们的座位都在偏后的位置上，因为身高都不低的关系。 “真央酱，昨天NTV的偶像剧看了没有？杰尼斯的古泽夕弥出演的野猪大改造首播，听说收视率有16.1％诶。” “真的假的？这几年很少有偶像剧突破到15％了，我昨天晚上练习低音号来着，没时间看。”浅仓真央一坐下，马上就有三三两两的女生围了上来，高桥琴里抽出书包里的德岛文学杂志，微张的唇角轻启后还是闭上了，她原本想分享给临座的浅仓真央，自己刚发现的文学宝藏。 “古泽君太酷了，女主角堀川真希的颜值我倒是觉得一般，让上原雅美来演不是更好吗？” “男二号那一头长发都能拖地了吧？我是不太喜欢这种牛郎系的。” “他们不都是杰尼斯的艺人吗？同期出道的吧。” 教室里的女子高中生们开始叽叽喳喳个不停，高桥琴里默默地翻开杂志，离上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她继续沉浸于那片雪国。 …… “最近的连载小说，写的都是些什么？我们国家的文学界，再这样下去真的会像德岛信夫说的那样业界要完了。” 南部先生扔下一本浪潮发表的月刊杂志，翻了几页后便愤怒的弃之不顾，那上面的内容不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三流推理小说，就是无病呻吟的都市男女感情纠纷，其他的几家杂志社印刷的东西也都惊人的千篇一律。 自从九十年代诸如德岛信夫、永井康一那批人凋零后，岛国的文学界一下子像过山车那样直冲深渊，老一点的通俗作家大友典予，最近也封笔了，新晋的一批作者，除了能量产厕纸这一优点外再无长处。 再把眼光放远一点，东亚三国在二十世纪中晚期涌现的那一批文人，就像焰火一样划破天空，绽放了几十年的光阴，熄灭后却后继无人。 南部优作是位资历很深的文学评论家，七十年代在大阪读的文学系，写过几年的散文，自知没有用文学作品吃饭的天赋后，就转行干起了文学评论，这方面他倒是顺风顺水。 作为文学黄金时代的旧党，他踏上新世纪的船，举目四顾，却发现这不过是条舢板，与曾经的文学巨舰相比，实在寒酸的可怜。 “妈的，都是虫豸。” 他忍不住连声大骂，反正在自家的庭院里，也不会有人投诉自己扰民。 伸手捡起被炉桌上又一本杂志，人总是要吃饭的，他得从这一堆垃圾中选出能提供给其他刊物的评论来，写下一篇长文换取稿费。 “沃格雷夫法官先生新近离任退休，现在正在头等车厢的吸烟室里，倚角而坐，一边喷着雪茄烟，一边兴致勃勃地读着《泰晤士报》上的政治新闻。” 当从中间翻开杂志时，他的目光被无人生还的开头吸引住了。 宫叶瑶的这部处女作一共有十七章正文和一章法官的自述，每次刊登上三章的篇幅，大概也就在三万字左右的样子。 南部优作脸上的愤怒平息下来，一字一句的读着，不时还会翻回前一页再端详一阵，找出更多的细节与猜测。 当太阳下山后，他才耐心地读完无人生还的前三章，这时故事刚刚展开，但已然可以窥见到，暗藏下的种种杀机。 “呼--！” 他举起笔，准备写下评论，将这本二流的德岛文学刊物搁在一边。 这时轻风吹过，拂动了一页页纸张，停留在首页。 南部优作眼神不经意间瞟过，手中的笔，脱手滑落在被炉桌面，滚下榻榻米。 这种文字？这种触感？ 他扑向被丢弃一边的杂志，和英国背景的推理小说无人生还不同，渡边枫的雪国，正中岛国人的好球区。 在三流的世道里，于二流的杂志上，居然能诞生出一流的作品！ 南部优作近乎贪婪的阅读着雪国连载在德岛文学月刊上的前两章，内心的感觉如同沙漠里干涸的旅人找到水源，他饥渴的品尝每一个字符，当翻到后面无人生还的开头时，眼神黯淡了下来。 是谁的大作？能写出这种水平的作家，不是长眠地下，就是封笔避世了。 南部优作很快恢复了过来，找到开头的那一页，上面的作者笔名，叫夏目友人。 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笔名。 难道，又一位新星要照亮这漫漫长夜了吗？ 南部优作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