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希塞尔的请求

    “告诉我你的嫉妒、你的仇恨，”火焰中的女性笑了起来，发间飘落了更多的花火粉尘，“哼哼哼，告诉我你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秘密，尽情释放你的贪婪。”

    希塞尔的心思全在她的身后，以至于这些话完全都没有听进去。爬过海因里希尸体的半截身体，用右手胳膊根的残肢支撑起了身体，高举的左手开始挥下。

    “躲开——”

    几乎与希塞尔的叫声发生在同一时间，火焰中的女性抬起了右手。

    “啊……啊……”

    那半截身体的左手顿在了半空，黑色流体从后颈上飘起，在空中蜿蜒流向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汇聚成了一个球。杂乱的长发上浮飘动，借助火焰的光芒，希塞尔看清了杀死自己多名同伴的它的样貌——削瘦，满是伤疤，眼眶里填满了黑暗。

    随着最后一丝黑色流体从它后颈离去，它眼眶里的黑暗消失了。希塞尔看到它那双黯淡的棕色瞳孔里闪出了光芒，他们的眼神对上了。

    希塞尔被它的眼神深深吸引，但这只发生了一瞬间——它眼里的光芒消失得很快，身体软在了地上，左手也垂了下去。握着短刀的残肢自顾自飘着。

    火焰中的女性没有放下手。数道紫红色流体从短刀中喷涌而出，快速地冲向她掌心的圆球，与黑色交融在了一起。另一个方向，两道一黑一紫的流体也飘了过来。

    不断汇聚在一起的流体并没有使她手里的球体变大，迸裂出紫红色光芒的球越转越快，表面黑紫相间的纹理越来越密。

    这现象一直持续了十分钟，短刀里的最后一道紫气才被吸收殆尽。

    短刀落地，带着握着它的手。

    希塞尔并不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猜想，威胁已经不存在了。

    火焰中的女性挺直了前倾身体的同时，将手里的光球拿到了身前。

    “哼哼，居然还在。”

    突然，她将这诡异的光球塞向了希塞尔。希塞尔一惊，急忙后退。

    “站住。”

    她保持着距离，没有贸然地接近希塞尔。

    “举起它。”

    火焰中的女性抬了抬下巴，表明她的目标是希塞尔手里的油灯。

    既然目标不是自己，那希塞尔也就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希塞尔举起油灯，看着她将手里紫黑相间的光球塞向了油灯。

    劈啪噼啪！

    油灯中的火焰与光球剧烈反应，将希塞尔的四周照得如同白昼。希塞尔觉得自己手里像是提着个太阳一样，刺得他睁不开眼。

    “哼哼，呵！”

    光球最终被完全塞入了油灯，油灯里的火焰时大时小地扑腾了一会儿后，安定了下来。

    希塞尔睁开眼，过了好几秒钟眼前的光斑才消失。他发现火焰中的女性脸上的容貌居然比之前清楚了。她的上唇微微突起，下唇相对偏薄，单边上扬的嘴角泛着邪气。火焰下杏核般的眼眶里面还看不见瞳孔，左右眼眶上各有一道的细长线条正向眉间蹙近。

    难道是因为那个光球？希塞尔心想。

    她的身体再次靠近了希塞尔。

    “到你了，说。”

    希塞尔看得出她在笑，得意的那种笑，这让希塞尔感到很不自在。

    “你——你是什么？”

    她倏地撤回身体。这个问题使她非常厌烦，为什么这些装模做样的人总是不肯乖乖地说出自己邪恶的念头，而是要去关心譬如“她是什么”这种对谁都没有用处的问题呢？

    她懒得解释，继续说道：“我的力量可以帮你实现一切，难道这还不够？”

    希塞尔对她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不过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已经改变了。怪物，cao纵风和火的人，死亡小镇，正在和他说话的灯火里的女性，既然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她所说的话也有可能是真的。虽然希塞尔并不确定她究竟是敌是友，但多亏了她，他才能死里逃生，始终是事实。

    希塞尔想起了死于非命的同伴。他放下油灯，走向海因里希的尸体。

    “喂，臭小子，你竟敢？”

    被人无视，还被放在脏兮兮的地上，从她第一次现身以来，还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如此怠慢。

    希塞尔跪倒在海因里希的身边，沉默无语地看着他被切成两半的身体。

    “你前面三块东西是什么？”

    希塞尔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无礼：“拉鲁斯王国骑士军团副团长，强大，值得尊敬的骑士，海因里希和他的巨剑。他被那杀人不眨眼的东西暗算了。”

    她不屑地说：“强大？哼哼，强大的人不会死。”

    希塞尔真的生气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这不表示我允许你继续侮辱他。”

    她收起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希塞尔。她心里明白，激怒这里唯一的一个活人对她来说丝毫没有好处。她冷冷地说道：“我无法感知到打开油灯之外的人。他们在我眼里只有轮廓，和石头没有区别。”她需要有人带着油灯，离开这个不再有活人的地方。

    希塞尔觉得她没必要找借口骗自己，火气消了一些。

    “你到底是什么？”

    她用鼻子哼了一声，说“……魔灯……精灵。”很早以前，曾经有人这样叫她。

    “精灵？魔灯？”

    希塞尔在故事里听说过的精灵，看上去应该更友善些。他们都是些长着翅膀的善良家伙。

    “少废话，快说，你要什么。”

    希塞尔没有蠢到相信天底下会有这种好事。

    “我得付出什么？”

    魔灯精灵笑了。她缓缓点着头表示赞许：“不多，到时候我自己会拿。”

    “也就是说……无法明说？”看来代价将会非常巨大。

    “值得一试。”魔灯精灵摊摊手，单挑着眉毛。

    确实。有一些事情，不管代价多么巨大，希塞尔都愿意去做。

    “让我的同伴们活过来。”

    “我是精灵，不是神。”

    “让可恶的海尔斯王下令撤退，发誓永远不再入侵拉鲁斯王国，不再发动战争。”

    “我无法控制别人。”

    “那你到底能做什么？拿球砸这破灯吗？”希塞尔的情绪突然失去了控制，他指着地面上的油灯，胸口剧烈起伏。

    “我能让你亲手杀光他们。”魔灯精灵对希塞尔的话毫不介意，声音里充满了兴奋。

    “他们？”希塞尔喃喃自语，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海尔斯王，海尔斯王国军团，甚至是整个海尔斯王国。

    魔灯精灵以为希塞尔动了心，笑得愈加邪魅，激动地说：“没错，杀光，一个不留，只要你说出来，亲口说出来。”

    她美妙动听的声音使希塞尔感到倍加胆寒。他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想先埋葬同伴。”他站起身，拖动海因里希的身体，内脏从切面流了出来。没办法，他只好拿出长剑，开始在原地挖坑。

    看希塞尔一点一点地挖着土，魔灯精灵实在是耐不住性子了。

    “地岩崩裂。”魔灯精灵手指一动，希塞尔眼前的土被推向了两边，出现了一个大坑。

    希塞尔一愣，没说什么，放下手里的长剑，跳入土坑，吃力地拉拽起了海因里希的尸体。坑外散落在地的内脏惨不忍睹。

    “流转浮空。”魔灯精灵抬起手指，海因里希的身体飘在了空中，地上的内脏也飞回到了身体里原本的位置。

    希塞尔从土坑里爬了出来，看着海因里希变得完整，体面了的尸体慢慢躺了进去。用土盖好后，魔灯精灵还把海因里希的巨剑插在了坑前作为墓碑。

    希塞尔心里对魔灯精灵产生了一丝好感，真诚地道了谢。魔灯精灵冷哼了一声。

    二十年前，他是小镇唯一的幸存者，二十年后，还是在这个小镇，他成了拉鲁斯王国骑士军团唯一的幸存者。希塞尔感到命运无常。

    他想起来了他还有未完成的使命。

    希塞尔郑重地拿起了地上的油灯，正色道：“魔灯精灵，我有一个请求。”

    魔灯精灵来了劲，板着的脸松了下来。

    “来吧，别让我失望。”

    “我必须尽快回去，回到国王的身边。”

    魔灯精灵非常失望，她对这样的请求毫无兴趣。她脑子一转，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你是说，想去国王身边，对吧？”魔灯精灵假装有些为难，“……知道了。国王……国王……王国……”

    魔灯精灵举起双手，希塞尔紧张地盯着。不论她用什么方法送自己回去，希塞尔都做好了心理准备。魔灯精灵突然问道：“咦？是谁发动战争害死了你的同伴？”

    “海尔斯！海尔斯王国的国王！”希塞尔咬牙切齿地回答。

    “没错，海尔斯王国，”魔灯精灵得意极了，“如你所求，送往海尔斯王国国王的身边。”

    “什么？！等、等等！”

    “哼哼哼哼，感谢我吧，这可是会消耗掉我大量的魔力！剩下的就交给你自己了，空间移位。”魔灯精灵的笑声回荡在希塞尔的耳边。

    一阵晕眩过后，希塞尔身处一个由大理石组成的宫殿之中。这里四处弥漫着水气，雾茫茫的。在希塞尔的面前，一名威严的老者光着身子泡在水里。老者的身后跪坐着六名穿着清凉的女性，另外还有一名女性赤身裸体地倚在他的身上。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盯着希塞尔，一动不动的。

    希塞尔咽了一口口水，看了看手里熄灭了的油灯，转头向老者干巴巴地问道：“拉鲁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