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近卫骑士团
二狗的汗水从额头顺着脸颊留下，脖子上的毛发已经湿透了。瑞格露丝瞟了一眼，开口说到：“车库外面有水龙头，去冲干净再来谈。” 二狗一听可以冲凉，潦草的感谢了一句便兴高采烈的跑出去了。瑞格露丝可不想让这人在自己家里晕倒，虽然卡纳斯族都不太爱干净，但居无定所的二狗已经到了快被结块的泥土包裹的程度。 与拥有天气控制系统的内城不同，“偏远”的角场几乎没有什么基础设施。经济条件好一些的居民会自行购买一种叫“空调”的简易温度控制系统，而大部分的人只能靠一把半死不活的风扇度过夏天。街道两旁虽然有密集的电缆，内部却是没有电力供应的，这些现代化设施唯一存在的意义便是存在于此。瑞格露丝确实买了一个空调，但这位慵懒的拉塔尔才不会顶着烈日去发电，更何况这仅仅能带来一个房间的凉爽。 看着窗外因为水而欢呼跳跃的二狗，瑞格露丝的神情有些恍惚，她似乎看到了当年住在难民营的自己。家里偶尔会奇迹般的出现一些水。这些水虽然不能饮用，但用来洗澡完全没有问题。不过当时的瑞格露丝并不太乐意洗澡，因为用这些水冲洗身体后皮肤会变得像鱼一样滑溜溜的。瑞格露丝的嘴角泛起了一个令人难以察觉的弧度，这是她对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洗完澡的二狗毛色从黑棕变成了亮黄，瑞格露丝在想，车辆的返厂重装与这也别无二致吧。 “好了，说来听听。”瑞格露丝放下手中把玩的笔，将椅子推离桌子一段距离，把脚跷在了桌面上。 二狗还是站在之前的地方，依然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啃了起来，“这样的，大姐，前些天吧，我在鼹鼠那边溜达，鼹鼠就招呼我过去。我去一看，有俩穿得挺好的人，鼹鼠说是客人。” “就是这单的委托人？” “嘿嘿嘿，不愧是大姐，一下就猜中了。他们不像本地人，不知怎么找到了鼹鼠做中间人。” “你觉得他们从哪来？”瑞格露丝问道 二狗挠了挠耳朵，歪头想了想，“我听他们说话吧，带点南方的口音。” 南方？瑞格露丝心中暗喜，南边最近的就是塔兰。 但瑞格露丝不能表现出来，她继续心不在焉的锉着指甲，问到：“你要多少？” 二狗咧嘴一笑，露出俩颗黄牙，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 “五百，我知道鼹鼠还给了你钱，不要不识好歹。”说着，瑞格露丝吹了吹指甲上的灰。 “额…这……成！那大姐什么时候有空走一趟？” 瑞格露丝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又偏过头看了看窗外的太阳，“今晚9点，在鼹鼠家门口等我。” 打发走二狗后，瑞格露丝回到了二楼的房间，趴在地板上，不知用什么零件拼凑而成的风扇正在卖力的旋转。她打开了所有的窗户与房门，期待着空气的流速差能为她多带来一丝清凉。可气温并没有随着太阳的移动而降低，不知为何，在这本该风和日丽的下午却感受到了比正午更热情的阳光。 她望向窗外，远处有一座亮得刺眼的建筑，那里是莱恩城的内城，也就是民众口中的“王城”。瑞格露丝对这座白色的建筑自然没有什么期待，她只是讨厌每天早上都被它刺眼的反射光从梦中拽回现实。 随着时代的进步，王已经成为了过去式，现如今的王更多的是一种帝国的象征。但王城依然保留着当初的实用性，现如今帝国大部分的高级行政部门依然在王城内。 这其中就包含了都市传说中的常客——帝国近卫骑士团。 “团长，这是最新的报告。”身着军装的男子将一叠文件轻轻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退后一步站定在桌前的地毯上。 坐在桌子后面的人抬起头，打开文件扫了一眼，“好，我确实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身材魁梧的男子行了个军礼后便离开了办公室。 房门轻轻关上后，男人翻阅着手里的文件，眼神从慵懒逐渐变得欣喜。看完后，他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气，“唉，五十多年了。” 他揉了揉已泛白的双鬓，眼角虽因衰老而下垂，但依然掩盖不了金色瞳孔的锐利目光。胡子修剪得非常整齐，两边的长度相等，与他岩石般棱角分明的脸颇为相配。山岳般的身躯似乎丝毫没有因岁月的风化而磨损而风化。 这便是被誉为“活传奇”的第一近卫军团军团长——鲁伯特·阿斯特蕾亚。 鲁伯特合上文件夹后沉思了一会，随后敲了敲桌子，对门外说到，“小五，让希尔薇娅现在过来一趟。” “是！”门外的骑士传来肯定的答复后，鲁伯特躺在椅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房门传来三声轻叩，随后门外响起一阵温柔的女声，“父亲，您找我？” 刚一听到声音，鲁伯特便挂上了笑容，“是，快进来。” 说着鲁伯特从办公桌前起身，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清茶，轻轻放到了茶几上，“来，先坐下。” 来的人是鲁伯特的小女儿——希尔薇娅。她继承了父亲标志性的金发金瞳，高挑的身材像一把竖立的骑士剑。 “过几天就是您的百岁庆典了，是这件事找我吗？” 鲁伯特楞了一下，似乎有些诧异，然后笑着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茶，顿了顿：“普拉斯提亚那边有个叫尼米亚的地方，你有了解吗？” “学校有讲过，大统一时代属于我国疆域，卫国战争后独立建国。”希尔薇娅回答到。 “嗯，就是那个尼米亚。”鲁伯特点了点头，喝了口茶继续说到，“前段时间，派到尼米亚去的特使被杀了。” 希尔薇娅腾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什…什么？” 鲁伯特依然不紧不慢喝着茶，“没错，你斯温叔叔死了。” 听完，希尔薇娅眼中充满了不解。踌躇一会后，她拿起桌上的茶杯，盯着晃动的茶水，一个字也没说。 鲁伯特似乎看出了希尔薇娅的心思，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拿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转身对希尔薇娅说：“来，陪我去外面走走。”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跟在她父亲身后。 鲁伯特走到门外，对小五耳语了几句。随后小五对着手环说了几句话，所有的警卫便离开了，留下一个空无一人的花园。 “女儿啊，我老了，你也快成年了，所以有一些事情…你需要知晓。而今天，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嗯，我在听，父亲。” 鲁伯特听见身后传来希尔薇娅轻轻的脚步声，便继续朝花园内走去。 王城内的花园每日都被人精心打理，经过基因编辑的花所产生的花粉不会让人产生过敏反应。花朵的品种样式会随游览者逐渐深入而变化，无论什么时候，园内的花都是盛放状态。 鲁伯特停下脚步，端详着一朵白色的花，说到：“统一战争时期，我们的祖先，第一代阿斯特蕾亚与拉塔尔王一同占领了一个宜居星系，居无定所的拉塔尔族便落户于此，这个宜居星系，就是尼米亚。尼米亚的主权归于帝国，统治权归于拉塔尔族。拉塔尔族从此成为我国民族之一。拉塔尔王逝世后，尼米亚便交由阿斯特蕾亚治理。” “大统一时代后，域外入侵，也就是你在课本上学到的‘卫国战争’，帝国国力大跌。同时，尼米亚内部矛盾激化引发了革命，激进派‘拉塔尔自由党’占领了大部分地区。当时的帝国因为要抵抗入侵，无心照顾远隔数个星区的尼米亚。待到‘卫国战争’结束，‘自由党’已经占领了尼米亚整个星系。” 希尔薇娅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不过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着这段她未曾了解的历史。 “‘卫国战争’结束后，大家都忙着重建帝国，当时的人们满怀希望要将帝国建设得比以往更加辉煌，后来他们确实做到了，迎来了你在课本读到的‘黄金时代’。” 希尔薇娅有些疑惑：“那么，为什么我们没有在‘黄金时代’夺回尼米亚？” 鲁伯特笑了笑，从身前的花圃里挑中了一株，将其摘下。随后将花捧在手心，以太顺着风，朝着鲁伯特的手流去。霎时间，花朵被封在了法术凝结的晶体中。 鲁伯特将封存着花朵的法术结晶递给了希尔薇娅，希尔薇娅注视着在结晶中永恒盛放的白色花朵，脸上的阴云渐渐散了开去。 “那个时候的人们都在想着商业和科技发展，而尼米亚爆发了第二次内战。如果这个时候插手尼米亚的事情，非但没有好处，还会引火上身。” 希尔薇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没有切实的利益，没人愿意拿自己的仕途去冒险，即使是皇帝也不会为了一个冲突不断的地区赌上自己的身后名。 “为什么父亲要告诉我这些千年前的事？” 鲁伯特指着不远处的白色凉亭，“走，过去坐着说。” 希尔薇娅刚坐下，凉亭中的桌子便打开了一个暗格，装着热茶的茶具从暗格中升了起来。之后，桌上又多出了一盘点心。 鲁伯特给自己沏了一杯茶，茶水似乎有些烫，他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那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那时候我与你年纪相仿。当时尼米亚爆发了第三次内战，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尼米亚当局向我国发出了援助申请。你祖母，也就是当时的阿斯特蕾亚，她认为这是一个复兴家族的大好时机。从黄金时代以来，阿斯特蕾亚的政治影响力逐渐减小。但是，一旦夺回尼米亚，我们家族的话语权将重回大统一时期。而这，也是先祖所希望的。” 说着，鲁伯特往茶里加了一块糖。随着糖溶化在茶水里，鲁伯特那些遥远的记忆也浮现了出来。 “我当时的身份是佣兵首领，到达尼米亚的首都波赫尼后，我在那里结交了第一个朋友，他是拉塔尔，名字叫阿尔德巴兰。” 听到这个名字，希尔薇娅瞪大了眼睛，“阿尔德巴兰！是那个阿尔德巴兰吗？” 鲁伯特喝了一口茶，回答到：“是的，就是书上的叛军领袖阿尔德巴兰。他是一个…很有思想的人，我赞同他的观点。但立场不同，我不能和他…和叛军产生交集。但好在我只是一介佣兵，无所谓什么立场，只是装装样子。” “后来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站到另一方，尼米亚问题是不是已经解决了，是不是大家都能获得…美好的结局。”说到这里，鲁伯特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哎，人老了，总会想一些奇怪的事。” 希尔薇娅看着鲁伯特饱经风霜的手，略微有些出神。她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肩头，移眼看去，又不似存在。她的父亲已走过大半人生，世界上又怎会有不结束的传奇？ “父亲是希望，我来解决这个问题吗？”希尔薇娅的声音很小，小到盖不过拂过花朵的轻风。 鲁伯特点了点头，没有直接回答。 希尔薇娅抬头看着飘在花园上空的旗帜，她曾在书上见过这面旗帜，也在古代遗迹博物馆见过这面旗帜，也在父亲年轻的影像中见过这面旗帜。现在，它飘落在了她的身上。希尔薇娅看着旗帜，感觉有什么卡住了喉咙，她有些难受。这时她似乎明白了，自己就是最后的阿斯特蕾亚。如果自己不能顺利解决尼米亚问题，家族在政治上的话语权将名存实亡。千百年后，为国四处征战的阿斯特蕾亚，却只剩下寥寥数人，不知当年那位会作何感想？ 鲁伯特将手中的空茶杯放下，对希尔薇娅说到：“据我所知，阿尔德巴兰去世前，他就让他的家人离开了尼米亚，去向不明。” 听到这里，希尔薇娅的心情变得更冷了。 “不过，不要急。”说着，鲁伯特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希尔薇娅，“我花了许多年，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下落。” 希尔薇娅急忙接过文件夹，打开一看，是一份沾满灰尘的个人档案。 “这是他的女儿，年纪与你差不多，名字叫瑞格露丝，在角场区经营着一家物流公司。”鲁伯特再次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笑容。 希尔维娅翻看着档案，脸上的愁容渐渐消失，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说着，站起来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朝着她父亲行了一个礼后，便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