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拉塔尔安全公司
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对于瑞格露丝来说，没什么能比睡醒之后，喝一份用麦酒酿成的粥来得幸福。当然，如果厨房里还放着一条鲜活的鱼，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大清早吃鱼。 这对于莱恩城的居民来说，是一件非常失礼且不可理喻的行为，尤其这条鱼，还未经烹饪。在莱恩城公民的眼中，早晨的第一顿饭，应该是清爽的三明治，或者熏rou配上一颗煎飞龙蛋。至于饮品，清澈见底的茶为最佳。 拉塔尔族不讲究这些。所以在莱恩城一些人眼中，自然也被打上了“无礼而野蛮的低等种族”这样的标签。 瑞格露丝就属于拉塔尔族一员，住在莱恩城外城区的角场。这是一个地名，如果一定要详细解释，那就该和莱恩城13区的商业街一样，是一块很大，人口聚集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莱恩城的13区，属于上流人群。瑞格露丝还没有机会去过。 带着积蓄从偏远的老家来到帝国母星维塔尼亚后，她就在角场这个地方，开了一家名为拉塔尔安全公司的小企业，专门接受一些快递订单。快递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包裹，这只是一个宽泛的形容。 他们这一家小型公司在成立一年后，终于接到了大单——护送运输危险系数极高的高能电池进城。 吉尔伽美什科技公司成功研发新型蓄能装置的新闻，这会还在电视上轮番播出着。由此可见，帝国对于研究成果很是满意。 阳光越过远处的山峰，从破碎的窗户射到桌子上，刚起床的灰羽被这阳光晃得睁不开眼。夜晚凝结在地板上的水以rou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空气中。 “Neko姐，我的早饭呢？”灰羽穿着一件松垮垮的睡衣，不过从房门到沙发这样的几步路，她像是没了骨头一样，瘫了进去。 “说过了，不要这样叫我。”瑞格露丝并不喜欢Neko这个称呼，但同样对于灰羽，依旧没摆出，你再敢说一次，我就拧断你脖子这种危险的表情。 灰羽并不高，瘦瘦小小，从小的时候遇到她起，她就一直是这样一幅好似营养不良的状态。 拉塔尔族的发色很好辨认，相对于那些帝国居民费尽心思挑染出的颜色，在拉塔尔族身上，完全没有负担。 灰羽满头死寂的灰白中间，就有这么几缕，充满生机而耀眼的红。在瑞格露丝眼里，就像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沙发上的人吐了吐舌头，对于不轻不重的警告，象征性点了点头。她软软叫了一声，“jiejie，jiejie，你最好了嘛。” 撒娇。 瑞格露丝最受不了灰羽的撒娇。小小的脸一旦扬着这样无辜的表情时候，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跟着塌了一块。 “我先煮了咖啡。” “知道啦。我去煎一点面包。”对于家务来说，瑞格露丝是一个黑洞，极其可怕。灰羽可不想一个早晨连一点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吃到。 拉塔尔安全公司是一栋两层小楼，楼下才是他们办公的地方。鉴于有委托，一大清早，楼下就响起了人声。瑞格露丝端着咖啡走下了楼梯，人已经到齐。四个人正围着桌上的地图讨论运送计划。中间人稍后会将碰面的时间地点发送到她的终端，正式签订合约。 这是一份二手的快递。从上层流转下来的订单，往往会先找到莱恩城里有人脉的中间商。这些人，不管在哪都有着几分薄面。 “滴——“瑞格露丝的终端亮起了绿灯，中间人要求中午碰面。 王像大道G146号，菲尼克斯远洋公司。 和她对接的，是一位叫做BiBo的男性。 关于这个公司她只有零星的记忆，是那一幢很闪亮的楼。毕竟去王像大道的机会就不多，更何况是进入那里的商业楼了。午后的拜访，柔和的阳光漏过玻璃，落在了接待处保养得当的红松木地板上，空气里漂浮着很好闻的味道，让人想起雨后的森林。碰面的地方在四十二楼，一群行色匆匆的人从接待处幕墙外一闪而过，涌入了电梯里。她还没来得及看人群一眼就被工作人员请进了一部隐蔽的电梯。电梯里的工作人员躬着腰，脸上保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仿佛她脸上没有时间流过。 没有一丝声音，加上礼仪做到令人感到尴尬的工作人员，让瑞格露丝心中产生了莫名的警惕。 电梯门打开后一个走廊出现在她眼中。走廊很长，瑞格露丝每走一步都能听到回音。走廊两旁完全一致的摆设让她感觉不出自己走了多远，直到工作人员轻轻提醒。 房间靠近窗户的地方整齐的站着一列书柜，编花的浅棕色地毯上，放着三张沙发，暗红色的茶几配着白瓷的茶具。里面坐的人正在喝茶。灰白色正装里衬着宝蓝色的领带，领口的银扣，手腕上的宝石腕带，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个人的身份。 一位来自莱恩城上层的中间人。 价钱方面他们已经谈妥，这一次会面主要是进行交接。再之后这笔委托，就由菲尼克斯公司监管。 瑞格露丝很谨慎，高能电池在帝国被列入了高危货物，有随时爆炸的危险，通常没有人愿意接这种烫手山芋。但这一批货物的价值，远超过他们以前承接过的订单价值总和。按照行业惯例，报酬是货物价值百分比加上基础运输费用。这个价格，瑞格露丝没有理由拒绝。 “请坐。”中间人指挥着仆人重新端上了热茶，“若是没什么问题，这一份协议就签字吧。” 这一份合同，瑞格露丝仔细看过。上面写委托人来自吉尔伽美什科技公司，是一位普通职员。 她要求在护送当天再次检查车辆。 中介人并没有反对。 菲尼克斯的车很快便将瑞格露丝送回了外城区。阳光依旧很温柔，但这并不能平复瑞格露丝心中的顾虑。如果只是在外城区，瑞格露丝的公司确实有一点名气，但这样的名气不足以传到大公司的领导层耳朵里。为什么吉尔伽美什这样的大公司会让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来运送这么贵重的货物？ 安全公司一楼的办公区域如同回收站一般杂乱，资料箱在门后堆成了小山。 “路线已经规划好了，尤其高能电池不能进城，我们只能选绕城环交。”阿杰指着地图上一处路线，“这条靠外城区的路线，人相对少，地偏。并且是除了进城以外最短的路线，我们可以从这一条线过去。贴着莱恩城的城墙边，即使发生了情况警察也能第一时间察觉，最大化保护货物的安全。” 瑞格露丝点了点头。阿杰没来公司之前是莱恩城的外卖配送员，他对于莱恩城大大小小的道路十分熟悉。 “车辆我检查过了。”瑞格露丝接过话，昨天的下午她亲自去了一趟。运送高能电池的车上已经装载好了冷凝装置和装甲面板，厚度差不多三指宽。她特别爬上车顶检查了一番，有防爆泄压装置，最大程度上，减缓电池爆炸之后，车内能量过多，无法宣泄的局面。 毕竟这只是一笔护送订单，双方都不想发生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瑞格露丝拍了拍手，将大家的视线转移了过来，“大家再检查一下计划，还有没有遗漏。” 这一次委托，阿杰和基马尔会驾驶着高能电池车辆前往目的地。而她，则会坐在后面的小车，护送随行的公司官员。 还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只不过今天有重要的委托。 天还没亮，夜晚的寒风夹杂着水气在门外呼啸。灰羽已经换好了衣服，人站在门前，衣服明显过于肥大，但她看着还是很瘦小的样子。尤其旁边还站着一个基马尔。这个兽人和人族混血后的产物，身形高大魁梧，每一次来公司，都不得不让出两个座位的空间，才好让他办公。 这也是为什么，在这一次委托里，选择了基马尔。 “嘿！灰羽！”基马尔打着招呼，低头看着才到自己大腿的女孩，咧着嘴笑着，“今晚吃什么？” “安啦，等你们护送回来，就知道啦。”灰羽并不出外勤。几乎所有订单委托，都会提前预定好时间。灰羽则会在办公室里，将这些订单分门别类罗列好顺序。 委托人很准时将交接地点发了过来，瑞格露丝一行人到达的时候，静默的车队看上去已等待良久。 瑞格露丝绕着车队检查一圈后，坐上了小车副驾驶的位置。随行官员并没有穿着官服，而是一身便装坐在了后排，毫无表情的和她对视，抬手示意可以出发了。驾驶员瑞格露丝不认识，不过她也没有兴趣和陌生人聊天。基马尔正拉开货柜门，车厢里，有一个专门给他定制的座位。按照他的身形，坐进副驾驶的位置，还是很有难度。 阿杰在前面做最后的检查，最后对着车窗竖起了拇指。看来车辆没有问题，瑞格露丝心里想着。 作为帝国首都的莱恩城是依山而建的城市，王城建立在最中心的位置。那里，是山峰的顶端。站在这里向外眺望，城外的伽迪亚平原一览无余。王城下面是莱恩城的办公位置，帝国的政府官员，都会在王城外围办公。半山腰是高端居民区、大公司的高端写字楼和商业街聚集的区域，那些大人物们也住在这里。再往下一直到城墙边就是普通居民区了，经济宽裕些的二三等公民会选择居住在这里。 从远处看，瑞格露丝只能看到一个白色的顶，穿插在周围建起的高楼中间。 帝国人喜欢白色，尤其是当年修建莱恩城的王族，对于白色的喜爱到了执着的地步。城墙是白色，衣服也要是白色，就连觐见的阶梯，也是一片雪色的白。远远看去，已经同云溶成了一体。 真的是，过分得耀眼啊。 瑞格露丝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她也能有一个合法的身份，进去莱恩城呢？ 她是一个黑户，这对于角场的人来说，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也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没有办法享受帝国的一切权益。 莱恩城的等级制度十分明显，即便是最末等的公民，拥有了莱恩城的居民许可之后，各项保障，将足以应付余生。 车辆已经驶入城郊，相较于小车内压抑的气氛，运输车辆里，阿杰正和雨生聊起了天，基马尔时不时加上几句，三种声音来回穿插在了耳麦中，瑞格露丝抬眼看了看后排的人，分出了一点心思。 “晚上去喝酒吗？”这是阿杰的声音。 “去啊。为什么不去。我昨天还约了人。哈哈哈哈，这一单做好，老子就能歇个好几天。”这是基马尔的声音。 “老大会去吗？” “她？她肯定去！她不是一直要找缪恩喝酒来着？” “你说，老大是怎么认识缪恩的？” “要不你去问问？” “你说老大这种，长得好看的人，一定很受人喜欢吧？” “那肯定，我住那个街区喜欢老大的人都得排队了！” “那她为什么还没有达令？” “老大这样的，没有人敢接近啊，听说她…” “咚！咳，基马尔，老大也在频道里。”雨生敲了一下货箱壁提醒。 瑞格露丝适时咳嗽了几声。 后座的官员立刻绷紧了神情，瑞格露丝瞧了一眼后视镜里的人，那人手捏着衣摆，嘴唇像两扇铁闸门般紧闭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味道。“没事，我只是嗓子痒。我们已经提前排查过了隐患，请你放心。” 话是这么说，有多少把握，其实瑞格露丝自己也没有数。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一趟货，暗处应该有不少人盯着。 官员的手指来回搓动着袖口，“还要…还要多久？” “一般来说，过了前面的平原，就很近了。” “恩。” 瑞格露丝象征性咳嗽了两声，将脸别过了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伽迪亚平原非常平坦，传说开国骑士们就是在这里完成了大统一。天上偶尔闪现过几艘运输舰，常让人误以为是流星。高速路上的车流像工厂里泛着蓝光的管道，源源不断将名为人的燃料送进名为莱恩的熔炉。 “我们是不是在前面溜一圈？” 瑞格露丝收了视线，将声音压低，“不，外围清过了。直接往目的地开。”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你知道的，有些计划我们是提前安排好的。您放心。” “好…好，好的。” 货物在手上的时间越久，不稳定因素就越多。现在看来一些事情是不会发生了，那不如早点结束。 瑞格露丝后来想起那一次任务，当车子直挺挺停靠在11区科技地下工厂的时候，这段记忆只剩下了白日里她喝下的粥。 任务的顺利程度让她感到意外。官员并没有再见过，她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情，她也不想知道。当中间人将报酬分文未少，甚至额外加付汇入她的账户时，她便不再多想，余下的事都与她无关。 瑞格露丝坐在酒吧里等着一杯酒，缪恩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坐了下来。酒馆里的灯被调的很暗，统一的暗橙色里，所有人和事都被蒙上了一层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