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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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纪婵取出勘察箱里的两把新解剖刀,让罗清送去大厨房蒸两刻钟。 罗清才出去,以司老夫人为首的妇人们就到了。 李氏和范氏扶着司老夫人走到司岂的简易床榻前。 司老夫人颤声问道:“逾静啊,好端端的,怎会发生这样的事?” 司岂道:“大概因为鲁东的案子,是孙子大意了。” 李氏眼里还有泪花,司岂刚闭上嘴,她就开了口,“靖王不是关进宗人府了吗?” 范氏说道:“想必是其党羽,我听说冠军侯从西北回来了。” 冠军侯章尔虞是靖王的岳父。 司岂道:“冠军侯不会做这样的事,如果所料不差,应该是靖王党羽群龙无首,有人昏头了。” “费原抓到两个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祖母、大伯母、母亲,你们不必担心。” 司岂冷静下来后,在路上仔细想过这个问题。 靖王早已经失势,即便有些人马,也已是明日黄花,识时务的早就退却了。 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的,不是莽夫,就是有人借机生事。 从西北回京城,一路顺利也要走一个半月。 冠军侯在边关驻扎三年,的确应该回京述职了。 巧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如果有人会抓住机会,借题发挥,让泰清帝疑心冠军侯,从而削弱西北的军事力量,绝对不失为一步妙棋。 毕竟,金乌国觊觎大庆很久了。 若非有冠军侯勇猛善战,牢牢守住坤山一线,大庆又岂会安稳这么久? 然而这样的话不能明言,避重就轻是司岂最好的选择。 妇人们松了口气,纷纷表示抓到人就好,省得大家伙儿终日提心吊胆。 司老夫人道:“祖母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你再忍忍,太医一会儿就到。” “多谢祖母,孙子能忍。” 司岂松了口气,他是真的不希望纪婵亲自动手啊。 纪婵耸了耸肩,随即上前一步,长揖一礼,“纪二十一见过司老夫人,大太太,二夫人。” 司老夫人笑着说道:“纪大人受惊了吧。 老身担心逾静,一时忘了还有客人,失礼了。” 大太太也道:“确实如此,瞧瞧瞧瞧,我们的小胖墩儿也吓坏了吧。” 她上前两步,心疼地把胖墩儿抱在了怀里。 她这个举动有意无意地弱化了李氏的冷淡。 李氏只看了看纪婵,就对司岂院子里的管事妈妈说道:“抬你们三爷进去,躺在院子里成何体统?” 那管事妈妈道:“回禀二夫人……” 司岂打断她的话,“祖母先回吧,等孙子的伤处置停当了,立刻派人给祖母报平安。” 司老夫人黑洞洞的朝堂屋望了一眼,又看看李氏,说道:“那行,祖母回去等着。” 她心里明白,臀部肉最厚,除了疼,大危险是没有的,她们这些妇人聚在这儿反而不便。 贵妇们叽叽喳喳地嘱咐一番,走了。 管事妈妈朝几个小厮招招手,“来来来,抬三爷……” 司岂再次打断她,“不必,三爷就在院子里。” 他朝纪婵笑了笑,“听纪大人的话错不了。” 纪婵环抱双臂,挑了挑眉——她的话不是圭臬,李氏的吩咐也不算错,不过是双方的原则和底限不同罢了。 麻沸散熬好了,凉了凉,车夫老刘和司岂一人一碗喝了下去。 就在二人要昏没昏的时候,太医院的大夫来了。 来的是一老一少,都是太医院里专门处理箭、剑、刀伤的金镞科大夫。 老者六十多岁,身体有些瘦弱,手也是抖的。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儒雅清隽,清澈的眼里还闪烁着怯意。 “司大人。” 老大夫在司岂的腿上用力按了按,“有感觉吗?” 司岂微微摇头,闭上了眼睛。 “我爹他没感觉了。” 胖墩儿眼巴巴地守在司岂的另一边,脆生生地汇报道。 老大夫和蔼地笑了笑,“小公子不害怕吗?” 胖墩儿挺了挺胸膛,道:“我看过我娘解剖,才不怕呢。” 老大夫竖了竖大拇指,对小大夫说道:“那就开始吧。” 小大夫从木匣里取出一把小刀,递给老大夫,并揭开了盖在司岂身上的床单。 老大夫“啧啧”两声,刀子往皮肉上探了过去。 “且慢。” 胖墩儿严肃说道,“老爷爷,你的刀消毒了吗?” “消毒?” 老大夫不明白,一脸茫然。 小大夫解释道:“小公子,刀上没毒。” 胖墩儿摇了摇大脑袋,扭头看向纪婵,说道:“娘,幸好有我看着我爹,不然可就麻烦了。” 纪婵也一直在关注着,即便胖墩儿不阻止,她也会阻止的。 她有些想笑,又怕伤了老大夫的面子,只好深吸一口气,把笑意憋了回去,替孩子解释道:“前辈,刀上的确没毒,但用这样不经过蒸煮的刀子割肉很容易引起炎症,嗯……” 她换了个说法,“后期会发烧高热,伤口化脓,最后不治而亡。” “哦?” 老大夫本来还想温婉地提醒纪婵把孩子带走,却不料听到了这一番话,心中顿有所感,问道,“那蒸煮后就不会化脓了吗?” 纪婵道:“不一定,但可以最大程度的防范吧。 而且,在此之外,还需要洗手,穿干净的衣物、清洁的绷带……” 她趁机做了个科普。 老大夫不是顽固派,从善如流,立刻卷起袖子洗了手。 纪婵把一把蒸煮好的刀递给他。 他能感觉到刀子很锋利,但这样的制式他用着不大顺手,便先瞧纪婵处置老刘的伤口。 纪婵没处理过箭伤,但她懂肌肉的走向,且胆大心细,下手麻利,不过三息,老刘肩头的箭镞便被挖了出来。 再上金疮药,用绷带包扎。 大小太医还没回过神,纪婵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老大夫当然听说过纪婵的威名。 他本以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却没想到,事实是没有最厉害,只有更厉害。 这一手,别说他已经老了,便是年轻时也不如的。 “纪大人。” 老大夫开了口,“司大人的伤……” “娘。” 胖墩儿跑过来,抱住纪婵的腿,期盼地看着她。 “好好好,娘亲自给你爹挖。” 纪婵明白他的意思,俯下身子,在胖墩儿额头亲了亲。 她从老大夫手里接过解剖刀,“晚辈来吧。” 她之前的让步不过是不想与李氏发生争执罢了。 “那老朽可不可以……”老大夫试探着,想要学上一两手。 纪婵道:“当然。” 她把刀丢在一旁还在开着的热水里,用烈酒擦擦三只箭镞周围,解释道,“用烈酒擦拭伤口周围,也有一定的消毒作用。” 煮好的刀子温度有所降低后,纪婵捏起来,手起刀落,在司岂雪白的某处割下第一刀,手指一压箭镞,第二刀挨着箭镞落下,再一挑,箭镞便出来了。 “我娘厉害吧。” 胖墩儿一眨不眨地盯着纪婵的动作,却也没忘了跟身边的罗清吹嘘一下。 罗清点点头,他也觉得由纪婵动手更好些。 不然这两位一个老,一个小,还真是让人担忧呢。 纪婵划下了第二刀…… “二老爷。” 站在小院门口的管家突然开了口。 首辅大人? 纪婵尴尬地看了看自己那只按在某人臀部的手,这叫什么事啊! 她抽筋似的把手缩了回来。 这时候,胖墩儿小跑着迎了过去,“祖父祖父祖父,我娘在给我爹治伤呐。” 所有人都垂下头,捂住了嘴。 纪祎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司衡站在院门口,一时进退两难。 纪婵到底是专业的,她叹了口气,笑道:“首辅大人请进,下官手脚麻利,很快就好。” 她这么一说,司衡也就释然了。 医者父母心。 一个女子尚且应对自如,他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纪大人请继续。” 司衡示意两位太医不要多礼,乐颠颠地把心头肉胖墩儿同学抱在怀里,还走进了些。 一老一少一起看。 从高处往下看,看得更仔细些,胖墩儿别着头,左眼睁着,右眼闭着,一副怕看又想看的样子。 司衡是文官,没见过这等场面,不比他好多少,微眯着眼,视线更多落到两位太医身上了。 片刻后,剩下的两枚箭镞也取出来了。 纪婵给司岂敷上金疮药,由罗清帮忙,一起绑好了绷带。 “带他们进去吧,注意不要吃发物。” 她在准备好的水盆中洗了手。 老大夫心服口服,主动向司衡解释道:“首辅大人,并非下官不尽力,而是由纪大人出手更稳妥。” 司衡把胖墩儿放下来,说道:“万太医医技高超,有你老在此坐镇,小纪大人更有把握。” 纪婵拱了拱手,说道:“万前辈,还请你老开张清热解毒的方子,以备不时之需。” “好。” 万御医笑眯眯地应了,他很欣赏这位纪大人,手段高超,既不藏私,也不居高临下,给足了面子。 …… 司衡让九叔代他送走万御医,请纪婵在正堂坐下。 “逾静会发热吗?” 他问纪婵。 纪婵道:“现在还不好说,刀子是干净的,但箭镞是脏的。” 司衡的脸色沉重了些,又道:“这几日不甚安全,你就在家里住下吧。” “下官打扰了。” 纪婵起身致谢。 司衡摆摆手,“不必客气,是老三连累了你。” 纪婵客气道:“靖王一案下官也出了力,连累是意料之中,不要紧。” 司衡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了身,说道:“我让管家给你安排院子,你们安心住着。 逾静还伤着,有你在老夫也放心些。” 纪婵站了起来,“下官一定尽力。” 司衡迈步向外面走去,“不用这么生分,日后叫我伯父就好。” 纪婵从善如流,“伯父慢走。” 司衡从司岂的院子出来时,九叔还候在门外。 他上前打了一躬,问道:“二老爷,三爷说安排纪大人住下,您看?” 司衡道:“西边的客院闲着,就给他们母子住吧。” 九叔有些为难,“二老爷,二夫人说……” 司衡摇摇头,脚下一转,往二门去了,“不必听她的。” 九叔松了口气,“小人明白了。” 司衡问道:“既然由小纪大人动手,又为何请了万太医?” 九叔歪着头想了想,回复道:“一开始纪大人主张亲自动手,是老夫人做主叫了太医。 万太医来了后,小少爷说他刀子没消毒,纪大人就把蒸煮过的刀子给了他,他可能用着不大顺手,就先观察了纪大人的手法……” 司衡笑了笑,制止了九叔的话,“老夫明白了,这位小纪大人好心性。” 九叔拱了拱手,“小纪大人不是小气的人。” 司衡快到了司老夫人的正院。 一家子妇孺都等在这里。 他一进门,司老夫人就坐了起来,问道:“逾静现在怎么样了?” 司衡在太师椅上坐下,“还睡着,估计不会有大碍。” “那就太好了。” “是啊。” “老天有眼。” …… 屋子里的气氛松泛了些。 李氏的脸色依然很难看。 她问道:“老爷,听婆子说,是那位纪大人亲自动的手?” 司勤也道:“爹,听说纪大人也在马车上,为什么她完好无损?” 司衡蹙起眉头。 司老夫人放下茶杯,说道:“匀之,既然她不打算嫁给逾静,又何必做此逾越之举呢?” 司衡道:“母亲,万太医年过六旬,宫里刀伤或者有之,但这等箭伤并不多见。” “况且,万太医也认为纪婵的手段比他高超。” 他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他不管谁挖的箭镞,只要对他儿子有好处一切都没有问题。 司老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了,不免有些讪讪,“倒是老身狭隘了。” 司衡严肃地看着司勤,“纪大人是女子,更是你侄子的母亲,你哥是男子,他受伤有什么不对吗?” “父亲说的是。” 司勤吐了吐舌头,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转过头,不敢看司衡。 司衡道:“因为刺客的事,纪婵要在前院住些日子,顺便观察逾静的伤势。” “前院?” 一干女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李氏惊讶地看着司衡,“老爷,这不妥吧。” 司衡道:“老夫已经决定了。” 王妈妈在李氏耳边说了句什么,李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司衡离开正院后,李氏带着女儿回了清音苑。 李氏眼底含着轻愁,叹道:“你三哥年纪越大性子越左性了。” 司勤道:“娘亲不必发愁,反正爹也不怎么同意嘛,不然怎会让她住在前院?” 李氏点点头,王妈妈也是这么劝她的。 纪婵去了客院。 客院远没有司岂的房间奢华,就是正正常常大户人家应有的牌面。 但九叔派人送了簇新的被褥和茶具来。 纪婵住东次间,纪祎和胖墩儿住西次间。 用过晚饭,罗清来找纪婵,说司岂醒了。 “哦吼……”胖墩儿欢呼一声,“娘,我们去看看父亲吧。” 纪婵当然应允,带两个孩子一起过去了。 司岂正趴在床上喝水。 纪婵一进门,他就呛了,咳得惊天动地,脸颊也红了起来。 胖墩儿眨了眨眼,故意说道:“爹,你的脸怎么红了,难道是因为我娘看了你的屁股吗?” 他“嗒嗒嗒”地跑到床跟前,小手摸上司岂的脸,特别真诚地说道:“没关系,我娘说了,她是仵作,只看尸体,不忌讳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