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生死簿
原来幡子家的这一帮人，俱是晚间与他有些业务的。这业务也不是别个，就是与他们引路，去往一些姐儿的院中吃酒。为何需要引荐？因是这些姐儿，虽也陪客，却与青楼里的女子不同。一则没有卖身在外，并不抛头脸相迎；二来，还须客人要有些头脸，又舍得银子花销。因此两样，得相熟的将客人的身分告于妈子知道，才商量是否应门。这些客人，又大多是些外地来此的客商与本地的风流公子，一来得些乐趣，二来又作的隐蔽。 既是吃酒，席间自然少不得作番热闹。先将唱的和弹乐器的请了，再等晚间那些走街串巷的艺人出动了，看心情选些节目。本来与孔放并不相干，因他一无唱跳绝活，二不会插科打诨，更不会卖弄男色，并没他的位置在内；却因其读过许多家里的卦书，又作过些学问，兼耳濡目染一些老爹的套路，平日常和伙伴们打趣卖弄；就此被幡子发掘，替众宾客占个卦象解闷儿，混些打赏。 “今日家中有事，还恕不能久待。”孔放早与幡子将这套把戏都作熟的，因而有意如此作态道。 “休想！”幡子不由分说道：“上回你与于家公子测的姻缘已准了！今日必要与我也说个准卦！” “‘小仙儿’公子请稍待，令尊既然难请，今日倒要劳烦公子与我们算上一卦！” “说的有理，有道是，子承父业。小仙儿公子既有这番名号，想必有些手段！” “想来最近有件要紧的买卖，能否请仙儿公子算番吉凶？” “我也正有此意，不知可否请公子替我测番财运？”… 众人纷纷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邀请道。 “有点意思。”此际的人数虽众，抬眼望去，却隐隐分成了三处。其中里间一位打扮颇为另类的青年男子见此摇头笑道。 “沈兄莫非也有兴趣？”此人身旁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男子心中一动。 见青年男子并没理会，中年人并未生气，反而愈加小心留意起来。 “这恐怕不妥吧。”幡子面露喜色，正要就此起个好价，却不料突兀间响起一道有些尖利的声音，颇为不合时宜。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者是一名扮相有些脂粉气的白面男子，正是下午和孔放在赌坊间的那位。 “我听说阴阳先生，给死人算的较多，给活人算的却少。”看到众人不喜，甚至有几人面有怒色，男子也不以为意，反继续解释道，“今日大家既是来找乐子，又岂要讨这番晦气不成！” 不过寥寥数语，众人却皆是脸色一变。细细想来，也确有一番道理。一时无人敢冒头说他不是，场面一度尴尬。 “正要与诸位说明，”幡子忙救场道，“有些面生的贵客不知内情，有些误会。咱们‘小仙儿’从来只算生事活人，不断死事故人。只此一样，确是与大多先生不同。” 许是发觉此话势微，言罢，幡子又语气纠结的叹道：“说起来，这其中还牵扯到一个天大的隐秘！” “不知是何隐秘？” “莫非与‘地时仙人’有关？” 众人问道。 幡子只是犹豫不答，又将眼看向孔放，似要讨个首肯。 “幡子兄弟只管言明，我们决计不会外传！” “此间又有小仙儿公子在场，并不算背后揭人隐私。” “在理！休要话说一半吊人胃口！” 众人又道。 “你们可知，为何孔老先生的风水卦象无人能及？”幡子倒先提道。 “为何？”众人齐声问道。 “那是因为，先生的家中藏有一部奇书。” 幡子还待要说，不料身子被拽的一个趔趄，见是孔放制止，忙停住了话头道：“后面再说不得了。”原来是孔放看他说的渐渐离谱，心下有些打鼓。 “哪有话说一半的道理！” “孔哥儿休要藏私！” “此书有何神奇？”… 一时间，气氛又比刚才热烈。更有几个客人直接投了一些碎银过来，被幡子俱接了。 “不曾想还有人打赏我这番‘说书’。”幡子自嘲道，“倒也应景，我这番说书竟的确是要‘说书’。”说罢给孔放递了个眼色，叫他放心。如今骑虎难下，也只有将这谎话说的漂亮妥帖了，才算结果。 “此书名为《生死簿》。”幡子终是继续说道，“相传显化于日月初开、阴阳两分之际，分上下两卷。上卷主生案，断的是阳间事；下卷主死事，判的是阴间案。” “为何要分开两册？又为何阴阳先生大多要理会死事？”其中一人率先问道。 “问得好！”似乎早料到有此一问，幡子拍手道，“相传书中记载，此两卷非命格纯净之人，不可参悟。” “何为命格纯净？”又有人问。 “天干地支，生辰八字。”幡子道，“所谓命格纯净，即为‘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生人’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尔。” 一时无话。 “按你所说，条件如此苛刻。”有人问道，“为何满大街随处可见那些看卦算命的营生？莫不都是些江湖骗子？” “道不轻传。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幡子意有所指的说道，“路边野摊，江湖把戏，怎么能与真正的风水命理大师相提并论！” 那人羞的满面通红，一时无人再问。 “如此说来，孔老先生想必是阴卷有成，而这位小仙公子则是研习的阳卷了？” 听到此言，幡子即刻换上了一副笑而不语的表情，似乎颇为受用。 “不才冒昧，想请孔家公子晚间一同赴宴。不知可有这份荣幸？”那声又道。 幡子循声望去，见说话的是里间高员外身旁的一位气质独特的黑衣青年。只见其头戴一顶皮草斗笠，恰遮住了眉眼；腰间绑一条碗底粗的麻绳，打了个死结在身侧。正嘴角含笑的对向孔放二人。 未及细看，就听高员外打了一声响指，又向幡子递去眼色。幡子忙回道：“敢有不恭之理？我先替小仙儿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