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地时仙人
如今让他动容的，并不是这一件，而是桐叔提的另两件。一件是家母之愿，一件是灵儿之身。自己只是权衡此间的利弊，却忘了理莫大乎于情也。他费尽心力所做的，未必是老太太和灵儿实心想要的。古往今来，吃力不讨好之事由，大多在此。 于是，暂歇了灵儿的药剂和探访孔荏的安排，开始置备婚事。因在异乡，并无什么宾客，所以一切从简。告知于孔母，其若有所觉，眼角垂泪。至成亲之日，竟翻身下榻，坐于高堂；眉眼含笑间，全无一丝病态倦容。孔苒与桐叔二人见状，大喜而大悲。当日阖家欢庆，秉烛畅谈。 果然，孔母在次日仙逝。孔苒秉性正直，并未趁机与女子行事。其后一面照料灵儿，一面继续寻访亲眷，一面在当地支起阴阳先生的门面。不以真名示人，只叫人称他孔先生便了。 几月后，灵儿诞下一男婴。孔苒取名孔放，字逍羡。 一年后，老家奴桐叔病逝。因无儿女，孔苒为其戴孝一回，立了牌位。买了一个丫鬟，照顾灵儿起居。其后月余，一次孔苒外出归来，不见了灵儿主仆二人，独留了放儿在家。报了失踪案子，并无线索。 孔苒不得已，带了孔放外出走活，不敢离身半步。一边找寻灵儿的下落，一边弘扬自己的名声。自号“地时仙人”，专司风水墓地与避邪镇宅之事。一来此间营生，与仙缘交际更密，与其名号也相符；二来又藏信于名号之中，倘叫孔荏获悉，必知其间奥妙。 《钱神论》中有云：“钱之为体，有乾坤之象，内则其方，外则其圆…亲之如兄，字曰‘孔方’。失之则贫弱，得之则富昌。”因此后人常以“孔方兄”为钱的谑称。天圆地方，阴阳之显。“地时仙人”取其“地”，意为孔兄之义；又孔家兄弟二人名讳，取自“光阴荏苒”之说，又合在“地时老人”的“时”上。二人从小便以猜谜解字为乐，是以孔苒如此安排。 光阴荏苒，如此十年有余。“地时仙人”的名声渐大，却始终没有孔荏众亲眷与灵儿的消息。孔苒本性不喜拘束，等到孔方稍大了便渐渐放养，自去外面营生漂泊。又将孔方托于其地一私塾，叫他作些学问。又因年岁渐老，看看仙途将尽，心中更加怨堵，对孔方管教不善。这次回来，终于有些认命，便要从此绝了求仙之念，一心管教孔放。将来倘有福气，添些个子孙满堂，也算善终。 说到孔放从房前看了孔苒回来，经过外屋，顿了顿，进去将平日间藏的上好红参取了一截出来，给药里添味。接着便眼巴巴、心揪揪的等了一遭，药好了第一遍时，就倒将出来给老爹送去。 “药来了。”孔放捧着药碗进来，见老爹又已睡下了。便先放在一边，硬着头皮，等老爹的动静。见老爹闭眼不答，像睡着了一般；又许是有意不理，也是常有之事。孔放杵了半晌，上下都不自在，慢慢悄没声响的退了出去。 出了家门，孔放才松了好大口气。趁着还有些光亮，一溜连赶带跑的先去了幡子家。 要说幡子此人，虽比孔放年长不过几岁，却颇有些人脉财路。一则他的父亲是前任的守备，常与此间来往；他又懂得做人，因此小一辈的都爱与其结交。 “哟！是小仙儿来了！”来到幡子家时，正簇了一群人在内外。幡子从人头间瞧见了孔放，大声招呼道。 人群猛地一静，俱拿眼看着来人。 此时的孔放却又换了一袭装扮，只见其外间套着一件海青色斜襟的宽袖法衣，前面绣着日月星辰、八卦宝塔，后面镶着太极乾坤。戴一顶伏魔冠，月牙弯上嵌着一方翠玉。极是威风凌凌，又兼别致有趣。 “各位爷，今个你们倒赶巧了。”幡子眉开眼笑，一径闯过去扣住孔放的手道：“我的这位至亲来找我串门儿。你们可认得他是谁？” “看样子像个小道士。”“非也，我看这八成是戏服。”“一个小娃娃，我们怎么会认得！”“既如此问，必是有些来头。”“要说便说，还卖什么关子！”“嘿嘿！卖关子自然有卖关子的道理！”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道，其中有些认得的，也都识趣，并不来挑明，反倒为孔放造些势头。 “先提一句。”幡子见机说道：“在座的都知道‘地时仙人’的名号吧？” “地时仙人！”“正要去拜访！只是他行踪不定，无缘得见！”“这小娃与地时仙人莫非有些关系？”“是不是他收的徒儿？”“南天机，北地时！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阴阳大师，竟会在此地？”“听说他的脾气甚是古怪，行事全凭缘分。又不受银两报酬，只要他寻的消息。”“消息？什么样的消息？”“说到这消息，我也只是听闻…”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一时议论的热闹，竟忘了此话的由头。 幡子对其中一人使了个眼色。 “大家静一静。”此人大声说道。连说了几遍，动静才渐止了下来。 “莫非这位‘地时仙人’？”眼见势毕，此人向孔放问道。 “正是家父。”孔放拱手道。 “‘地时老人’竟还有个儿子？”“什么话！阴阳先生是道士，又不是和尚。有个儿子什么稀奇？”“是不是真的！”“这却难怪了！‘地时仙人’那么厉害，他家的公子自然也不可小觑了！”“咳！我能说一句吗？其实阴阳先生并不是道士，道士也不是都可以结婚…”… 看到众人议论个没完没了，幡子朗声道：“既然大家都有耳闻，我就不多费口舌了。这位公子便是‘地时老人’的独子，道上名‘小仙儿’！寻常间可是要请也请不来的。今日托各位爷的福，绝不能放他走脱了！”说罢便拽着孔放的手臂往里间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