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将要被献祭的人
东陵的心还在悠悠荡漾。 这可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女孩子对他说出如此直白,又充满爱意的话语。 还是个可爱又有魅力的女孩儿。 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到来简直弥补了他这段时间以来内心上的不安和亲人离世的悲惨孤寂。 再不赶快反应说些什么,女孩儿会失望吧。 东陵立即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声音细若蚊蝇地害羞道,“咳,如果,我俩能出去,我一定......” “哈哈哈哈......”玉髓大笑着打断他的话。 她“咯咯”地笑弯了腰,“逗你玩的,你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能看见吧。” “啊?”东陵还傻愣在原地,脸上的通红都未下去,他呆呆地反应不过来的样子,让玉髓笑得更欢乐了。 “要是什么都能看见,近神者不就成神了。”玉髓指指黑压压的通道,“那我俩也不用掉到这么危险的地方里。” “所以!你是在骗我......”这一刻,东陵听见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即使他顶多算是刚刚对玉髓有几分好感,但被人戏弄,还差点儿成功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 我又不是缺爱的大傻子。 东陵五味杂陈,他僵硬地继续朝前走去。 玉髓收敛了笑意,被腰间绳子拉着,小跑着追上他。 “嗳,你生气了?”她捡起他一丢丢角的衣袖,轻轻摇晃,软糯糯地撒娇道,“昂,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问的问题我没法回答嘛。” 她声音绵绵地,像一把小刷子,反复挠着东陵的心脏,“我看见的,都是神指引我的。天机不可泄露,强行窥探未来,多多少少会受到反噬。” “是我冒昧了。”东陵赌气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二十六岁之后会变得很厉害,就是我自愿受到反噬,也要去看的。” 听她这么说,东陵又心软了。 她实在太会哄人,就像山林里玩弄人心的妖精。 她知道你在想什么,而你却猜不透她是否真如表面那样乖巧软糯,也识不破她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 她或许看见了他二十六岁之前会发生什么,但她不说。而是扯了什么他俩会相爱,这种胡话来搪塞他,也是很有可能的。 “少来,我怎么知道你这句是不是也在骗我?”东陵用大眼睛白了她一下。 玉髓便讨好地笑得可可爱爱。 伸手不打笑脸人,东陵被她折腾地没了脾气。 二人在通道里短暂地轮换着休息了三个时辰。 吃了点儿干粮,补了些水分。 东陵捏着瘪下去的水囊,面色凝重的背好包裹,“食物省着些吃,够我们支撑半个月。主要是尽快找到水源。没水的话,喝血喝尿,咱们也顶多支撑五天。” 说着,东陵把耳朵贴上墙壁,紫色的纹路,闪着浅淡的光辉从他的脖颈,如同裂纹一样,延伸上耳朵,然后向墙壁上蔓延。 灰突突的墙壁向前浮现出淡紫色花样繁复的神纹,像有了生命般,龟裂的神纹一直延伸进无尽的黑暗之中。 整个墙如同活了过来,挣扎着像绸缎一样开始扭曲。 玉髓吃惊地看着开始微微变形的青石墙壁,和望不到终点的紫色纹路,“原来,这就是永恒者的神力......” 无数种声音被活过来的墙壁快速带进东陵的耳朵里。 “什么时候,我们能重见天日?我的妻儿寡母还在家里等我......” “好寂寞啊!游荡在岙山已经整整千年了。多来些人陪我吧......” “秦雅堂!秦雅堂!秦雅堂!” 把这些或神明或鬼怪的声音全部排除在外,一道浅浅的流水声在东陵耳朵里响过。 紫色的一道线犹如地图,感知他的心意般,飞速在他识海之中,划破黑暗,将他所在的位置,与水声的来源连接起来。 “找到了!”东陵兴奋喊道,“就在前面!需要一天脚程。” 他的耳朵离开墙壁,神力收回的最后一秒,一道声音跃入他的耳朵里。 “故人!你终于来了。好久不见。” 东陵怔了一下,玉髓拉住他的手,“走吧。” 他才回过神,二人重新整装出发。 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这个声音跟其他的自言自语不同,它是在跟他讲话。 “你知道秦雅堂是谁吗?”东陵边走边问道。 玉髓疑惑地摇了摇头,“你刚刚听见什么了?” 东陵看她一眼,没有纠结,“可能是我听错了。” —— 红色的凤凰在前面照明,飞着飞着忽然神光黯淡了下去。 二人已经麻木机械地走了好久,近乎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见此状况,东陵问玉髓,“是维持不住了吗?” 玉髓疲倦地点了点头。 东陵暗道不妙,在这里没有光亮,就不能行动,脑海里的地图近在迟尺。 他只好拍拍玉髓的肩膀,看着微弱光芒的凤凰,鼓舞道,“坚持一下,就快......啊!” 他脚下突然一空,糟了! 玉髓被腰间绳子扯着,来不及反应,“啊!”一声,也陪着他一起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二人“哎呦”着坐起来,才发现是几丈高的台阶。 还好不是悬崖或者装有钢刀的陷阱。 那只红色凤凰感应到什么东西似的,挣扎着最后一丝神力,尽力越飞越远,把两人彻底抛弃在了黑暗之中。 “哎?它怎么走了?”东陵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眺望着那抹红光越飞越高,几近消失,他疑惑道,“它不是你变出来的?” 玉髓嘴唇已近乎透明,她默默道,“它是为遁破黑暗而来,即使消失,也是不会忘记自己的使命的。” 话音刚落,穹顶之上,红凤凰消失了......但一点儿星火以燎原之势,火龙般张狂肆意,一圈一圈地围绕在他们头顶上空,然后环在他们四周,直至燃烧下来。 竟是一个火舌机关。 偌大的空间刹那亮如白昼,对于好久没看见亮光的两个人来说,简直犹如福音。 待东陵能看清楚了,他震撼地站了起来。 这是一个比五行宗供奉蝃蝀之神的大殿,还要大三倍不止的巨大空间。 其穹顶之高,目力甚至看不到最上面刻画的是什么,仿佛挖空了整座大山。 而四周以山体为依托的墙壁之上,从上到下,摆满了大大小小,成千上万的罐子,这个地方简直堪称罐子的收集所。 而正中间的山体上则雕刻了一个巨大的蝃蝀神像,神像无悲无喜,垂目俯瞰着一个黑色的祭台,祭台之下是一个偌大的圆形水池。 时至今日,整个水池的机扩还在运转,不知道从哪里引流而至的泉水依旧缓缓流入其中。 四面火光倒映进池水,反射着粼粼波光,将水面之上的黑色祭台,辉映得犹如神座。 “神啊!”玉髓也被惊憾,近乎呻吟地感叹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望着蝃蝀神像,虔诚地跪了下来。 一双温柔的眼睛里,有信仰的眼泪微微打转。 东陵也是从小开始信仰蝃蝀之神,对神的敬畏不可谓不深刻。 可他看着巨大的神像,总觉得神无悲无喜的表情里带了丝说不出的古怪和恶心。 他突然头痛欲裂,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在脑子里混乱闪过。 无数的化形者,就像是角斗士一样被囚禁在这个巨大的祭祀场内。 他们彼此厮杀,无数奇形怪异的化形被幻化出来,大多数都是神话里才有的物种。 东陵痛苦地捂住额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厉害的化形者在这里战斗? 他们明明随便拿一个出去放在人世,都是堪比墨翟的大化形者。 如果暨朝曾有这么多强大的化形者,那整个大陆早被暨朝统一了,历史上又怎会不记载? “不过是弱rou强食罢了。你看着很厉害的人,也只是更强者的牺牲品。”一道莫名的声音在他脑袋里响起。 东陵双手抱头,满脸疼痛难忍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是谁!”他大声嘶吼了出来。 一旁的玉髓吓了一跳,这才发觉东陵的异样。 他的面容苍白,唇色乌青,豆大的汗珠从青筋暴起的额角上颗颗滑落。 是附神于他的灵在作怪! 东陵的特殊体质玉髓已经见识过,永恒者天生的永生之力,使他几乎可以活白骨和死物。 所以,这个灵,是想借由他的身躯复活! 从起初的毫无意识,到现在已经能在脑海之中和他对话,可见他已默默忍耐了多久。 玉髓心疼不已,她一把抱住发抖不止的东陵,柔声安抚道,“哥,哥,你别害怕,我在呢......我不会丢下你的。” 刚刚带路的红色凤凰几乎耗尽了她的神力。 所以一时半会儿,她无法做出任何驱除仪式。只能用自己娇小的身躯竭尽全力抱住东陵。 东陵的脑袋里再次响起那道声音,浑厚低沉,如同古魔低语,“永定大将军韩昶!” 话音落,东陵的眼神变了。 他放下一直抱住脑袋的双手,神情从痛苦变得冰冷,他一把推开抱着他的玉髓,静静站了起来。 玉髓看着周身气质陡然一变的东陵,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收起眼泪,温婉的面容,只剩下精致和无法正视的凌然贵气。 她厉声道,“将姜东陵还给我!” 韩昶充耳不闻,他朝祭台走去,没走两步。二人腰间的绳索将他扯住了。 他默默回头看着玉髓,然后解开了腰间绳索,“你身上有着天子封印,你是他钦点的人。我誓死效忠姬王氏。所以,我不杀你。” 说罢,他继续朝祭台走去。 玉髓右手五指张开,横向对着周围石壁上的罐子,左手双指并拢,纵向正对韩昶的背影。 跟东陵不同,身为近神者的她,一来就知道这些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神力布泽,万物皆备,为我所用!” 她的眼角随着咒语出,鲜血如同眼泪缓缓流下,打落在她的白衣之上,真红之色渐渐充斥她整个眼球。 她的头发无风而动,颜色由鲜红慢慢加深,像是要红成墨色一般。 而墙壁上的罐子内封印着的神力,全部由金黄色转换成血红色,源源不断地进入她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