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八回 信谗言父子竟交战,战长乐祖孙却永诀
话说丞相长史抵达甘泉宫中,向皇帝奉上丞相所撰之书。刘彻拿过之后,看也没看,便问长史道:“丞相在干什么呢?” “丞相府虽被太子围困,但丞相并未与太子交战,而是封锁消息,防备特殊情况发生,以待陛下定夺!”长史道。 刘彻轻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封锁什么消息!丞相没有周公的风范,周公不是也诛杀了管叔、蔡叔了吗?”原来,周武王死后,周成王年幼,武王之弟周公辅佐成王。当时管叔、蔡叔、霍叔勾结武庚和东方的夷族反叛周朝,周公奉王命东征,平定了叛乱。 刘彻对这个刘姓的丞相寄予厚望,相比较周公,此时刘彻心中却对刘屈氂之举动甚是不满,于是颁布玺书给刘屈氂:“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刘屈氂得书之后,甚是得意,“如此,便可堵住这悠悠之口了!太子啊,太子,你的死期到了!”便迅速调兵遣将,迎战太子的叛军。 太zigong中,刘据正聚集门客商讨下一步的对策。“丞相先拒门不出,我等上门去寻又逃之夭夭。怎么这几日又开始对我们动起武起来了,难道丞相疯了,他也要造反不成?”刘据疑惑不已。 “现在丞相的军马一来,我们的人马已经远远不够了。现在需得号令百官,增加我们的力量。否则必败无疑!”石德道。 “可是现在我要如何?现在杀了江充等人就够了。丞相之前不见我们,现在已经现身了,不如我们去和丞相一起去见父皇,向父皇说明情况。如今再动兵戈,我心中实在是不安!你们,你们可别逼我做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啊!”刘据说道。 见太子要打退堂鼓,石德道:“殿下,你切莫糊涂啊!你想刘屈氂这等小人为何在太子起兵之前不露面,反而在太子起兵后迎战,必定是得到了甘泉宫里陛下遭到不测的消息,认为清除殿下,他们便可令立他人为帝。到时候,刘姓的江山可就不保了啊!如今皇上在甘泉宫生死未明,殿下既为储君,当以大汉的江山社稷为重,剿灭jian臣,而勿以小德坏了大义啊!” 刘据听到父亲生死未明之语不禁心中伤感,重新鼓舞精神道:“我为刘氏子孙,必然以祖宗的江山社稷为重!来人,传令百官,皇上在甘泉宫生病,被jian臣所困。如今jian臣欲作乱,我当起兵勤王!” 此时,远在长安城三百里外的甘泉宫里,刘彻病情已经好转,只是心情不佳。甘泉宫因依山而建,树木颇多,故而夏夜十分清凉。但是吱吱的蝉鸣声和呱呱的蛙声,让本来睡得轻的老皇帝更加烦躁。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御案之上,这几日茶饭不香,寝食难安。他知道,此时的长安城中却早已火光冲天,乱作一团。 大病初愈,刘彻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但是越这样想越忍不住去想太子的往事。他不禁想到,之前生病之时,自己命太监常融请太子,常融却说太子面有喜色。太子来时,虽然强颜欢笑,但是脸上带着泪痕,后来细查才知太子刚刚哭过,于是自己立刻下令杀了常融。 刘彻心中也在问自己,这样一个从小就仁孝的孩子,真的会诅咒父亲早死吗?真的会起兵造反吗?会不会又有常融那样的小人从中作梗,自己冤枉了孩子? 此时苏文在旁边伺候,刘彻便问道:“苏文,你看见了太子杀江充了,你给朕说说,太子杀江充的时候有惧色吗?”苏文道:“奴婢不曾见到。”“嗯?”见刘彻有些急,苏文忙补充道:“当时形势危急,太子已杀了江充大人,砍伤了章赣大人,便持剑要杀奴婢,奴婢腿快逃掉了,这才活着回来了。” “太子在朕的身边长大,打小便没有杀过人。子不类父,让朕苦恼了十几年。你说的他这勇敢的一面,朕还确实没见过!”刘彻道。苏文道:“是啊!太子变成这个样子,真是有陛下的影子。只是可惜了,太子勇敢起来是对着陛下的!可见太子是多么希望能够坐上杀伐决断的位置上。” 刘彻没有再接话,而是问道:“长安城中有什么动静吗?”“丞相送来消息,说太子已经传令百官,说皇上已经驾崩,令百官听他的号令,剿灭jian臣,助他早日继位呢!”苏文说罢,便将刘屈氂快马送来的文书拿给刘彻。刘彻听了这话,先前的一丝怀疑便都烟消云散,而是重新燃起了怒火。未及细看,便起身道:“速速摆驾,朕要回建章宫!朕倒要看看,这小子反起他老子来,到底有多勇敢!”当夜摆驾回建章宫。 刘彻刚至建章宫,刘屈氂便火速见驾,详述这几日长安城中的情况。刘彻听后下诏,由丞相为统帅,发三辅近县的兵士,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吏,剿灭太子叛军。 刘屈氂屯兵长乐宫西阙下,长史来报,说太子已经假传皇帝的旨意,赦免了牢中的囚徒,发出了武库中是士兵,如今要又要召北军的任安发北军了。 刘屈氂传令众将道:“眼下太子在长安城中四处以皇上的旨意发兵。汉节为赤红色,我已秉明皇上,持节之人必须更换黄旄,以与太子所持红旄区分。”心中也盘算道:“量他任安也不敢发北军给太子,或许擒拿太子等人,也算是他的大功一件!” 军中探子来报,太子已派太子太傅石德为将,来迎战丞相大军。“石德是什么人?”长史回答:“乃是万石之家石奋之孙,先丞相石庆之子!”刘屈氂口中念叨:“万石之家……”“久闻石庆丞相教家甚严,乃父石奋官至太傅,居家见子女仍要着正装相见,因家中父子五人均为万石以上的高官,故而孝景皇帝称其为万石君。”长史道。 “哦?有这样的人家!哈哈,少见,少见!”刘屈氂笑道:“家有万石,又有何用,也是我刘家的奴才。小小的石德,胆敢鼓动太子谋反,真是胆大包天,比他的父祖差得远啦!”其实刘屈氂对石庆之名有所耳闻,在他心里,在丞相之位九年得以善终,比起其他大多数丞相的结局相比,应当是相当不错了。刘屈氂心里早就希望,自己将来也能像他一般平稳着陆。“只是石德缺了他祖父的德行,居然蛊惑太子谋反。这次他非身败名裂不可!”长史道。 话分两头,刘据听了石德的建议,亲自到了北军,希望任安发兵。但是任安出门接了刘据的诏书之后,便关闭大门不出了。刘据恼怒,在营前破口大骂,但也无可奈何,转头交待石德用好现有之兵与刘屈氂的大军对阵。 没有得到北军的支援,刘据的士气便xiele一半。刘据任命门客张光为分将,与石德并排驾马行在前面。后面所率的,皆是由宫中守卫、军中囚徒组成的乌合之众。张光道:“太傅!如此之军岂可作战?”石德静默良久,说道:“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今朝中中伤太子之言还少吗?皇上觉得太子不类己,身边的人多寻太子的过失向皇上进谗言。太子身边都是些行仁义道德之人,而皇上身边多是严刑峻法之人。如果再不趁此机会行动起来,我等日后便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拼之,尚有一线生机。否则,日后必为鱼rou!”
长乐宫西阙之下乃是一个广场。刘屈氂大军列甲守卫,石德军队迎面来到。刘屈氂军中喊道:“石德反贼!你竟敢怂恿太子谋反,本丞相受皇上之旨,特来擒剿你等!”石德对道:“陛下在甘泉宫中受你等蒙蔽,如今早已晏驾!你等不拥立太子继位,反而起兵作乱,今日本太傅受了储君之旨,便是要剿除你等贼人!” 双方对阵,太子军中多有畏战之徒,也有企图甩掉罪犯身份,图谋富贵之人。大战来临,兵戈遁甲,喊声震天。双方交战五日,血流成河。只是太子军队势单力薄,又没有经过训练,短时间内便溃不成军,无法支撑。而刘屈氂的援军正源源不断地补充而来。此时,长安城中谣言四起,人们都说太子起兵造反,原本许多支持太子之人,也渐渐认为太子怀有二心。刘彻听了这般情况,便下令叫刘屈氂带着自己的圣旨到了阵前,大喊道:“这是皇上亲笔书写的诏书,跟着太子造反的人,如果是被裹胁,现在放下兵器,不反皇上,皇上一律赦免!”听了这话,刘据军中的众人纷纷下跪道:“我们不敢反皇上!我们不敢反皇上!”圣旨所到之处,便是一片山呼万岁,一片倒戈卸甲。 兵败如山倒,刘据寡不敌众,便有了遁逃之心。夜幕降临,刘据由长乐宫西阙,穿过武库,来到未央宫中。短短几百米的路,空气中弥漫着烈火焚烧的烟味以及血腥味,路上尸横遍野,一片肃杀。 刘据的心沮丧到了极点,当他来到椒房殿前,身边带着自己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回想起这个让他感受到无数温暖的地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跪在殿中,见到卫子夫道:“母后,孩儿引兵与贼人大战了五日,然而我没有父皇那般的威望,敌众我寡,我们——败了,如今孩儿已是穷途末路了!”说罢流出了眼泪。 卫子夫双手托起刘据,哈哈大笑,听得刘据心惊rou跳。急忙问道:“母后,母后,你怎么了?”卫子夫道:“刘据啊,刘据!你骨子里还是你们刘家的人,谁说你仁弱了,谁说你不类父了,你身上流着的是你父皇的血。如今,我看你像极了你的父皇!” 刘据听着留下了眼泪,卫子夫说道:“唯有离开这皇宫,你们才走一线生机,去吧!去吧!”两个皇孙也呜咽起来,道:“皇祖母多多保重!”“皇祖母,我们舍不得离开你!”卫子夫摸了摸他们的脸蛋儿,才落下泪来。刘据道:“母后,那你怎么办?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卫子夫摇了摇头,说道:“我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是你们的母后、祖母,有什么事情我留下解决。谁走,我都不会走。等皇上回来我去向他解释!你们放心去吧,等皇上气消了再把你们接回来!”刘据见母亲态度坚决,便向卫子夫叩首道:“母后多多保重!孩儿不孝,这就去了!” 卫子夫看着儿孙转身离去,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笑着笑着便哭了。太子闯下如此大祸,毕竟不知身为皇后的卫子夫如何收场,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