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审判1

    昏暗的地下试试里，少年半跪在地上，一头尖锐的刺猬脑袋根根竖起，染得发黄的头发，后面还扎着个辫子，如果除掉这幅非主流的混混样，吉欧的模样，在现在以真实面容展示的虚拟躯体上无疑也是分外俊俏的。

    只是……此时地下冰冷的寒气刺激的他身躯微冷，吉欧的脸上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此时被铁链束缚被迫跪在干硬的地板上年轻人所谓的轻狂和叛逆在现在的情况之下则显得有些不自量力以及愚蠢。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光圈外的黑暗，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黑暗中不时传来，人影绰绰，以及压低的私语。

    “吉欧这家伙……哼哼，也有今天。”

    “那家伙自以为弄了个ASH就可以嚣张了？太自不量力了吧，ASH的那些队员也是够蠢的，只不过是几个红名而已，居然就这么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死了几个，真是活该。”

    “是啊是啊，实力差成这样还想翻身，早看他们不顺眼了，橙名这种家伙何必要留在我们公会里，也不知道辛卡元帅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废物利用也不够格啊。”

    ……

    吉欧半跪在地上，眼角没有去看那些缩在阴影里的人对自己投来异样的眼神，那些恶毒的讥讽他能听见，甚至能隐约辨认出是谁说的，但他不在乎，低着头，嘴角依然嚣张地笑着，只是眼中的旋窝里藏着比四周更阴沉的黑暗。

    “肃静！！”

    砰。

    铁锤敲击在桌子上，声音不大，但却让所有人都迅速安静下来，空旷的地下溶洞里居然在短短几秒钟内安静地落针可闻，虽然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却能看出军队的纪律可见一斑。

    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辛卡，此时正坐在高台上，衣服的阴影遮住了眉眼，也让别人越发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而牙王则是依然留着那个不知道是搞笑还是刺眼的发型站在高台的最中央，显然，这次审判过程将由他来主持。

    “吉欧一尉，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关于两天前的那份报告想必你我都很清楚，那么，对于ASH这次的失败原因，还有6名队员死亡的特大失误行为，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掷地有声的询问，溶洞大厅里的气氛随着牙王的一句话再度凝滞，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等待。

    一直半跪在地上的吉欧嘴角微微翘了翘，似乎很不屑。

    抬起头，吉欧直视站在审判台上的两个身影，似乎是因为光线有些刺眼，让他略微眯了眯眼睛，瞳孔注视着那两个有些模糊的面容，吉欧咧了咧嘴。

    “我承认这次的失败的确是我对情况的误判所引起的，但是我否认这6名的队员的死亡并不应该全部归结到我头上，如果真要说的话，对红名情报的错误判断才是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军务长大人？”

    牙王冷冷俯视着吉欧，总感觉这个跪在地上的家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这是在狡辩！”

    “没错！都死人了还想推卸责任！！哪怕攻略组都不会出现这种程度的伤亡！！你必须负责！！”

    “没错！！必须负责！！强烈撤销他的职务！！”

    没等牙王开口，台下一个声音猛然响了起来，牙王眉头皱了皱，显然对突然插话的玩家非常不满，但没等他来得及分辨是哪个混账插的嘴，台下的sao乱瞬间就把原来的音源彻底掩盖掉了。

    “肃静！！”

    牙王再度敲了敲大理石质地的台面，朝吉欧递了个眼神，没有暗示，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单纯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吉欧自嘲地笑笑，摇摇头继续说道：“在到达目的地之后，我们分成小组行动，不过红名似乎对此早有防备，甚至在刚开始就布置下了针对我们的陷阱和人手安排……”

    “可是当时你为什么要把队伍拆分开来？根据两天前平安回归的队员反映，这个决定就使他们遭受红名围攻，甚至……”

    牙王抖了抖手中的一沓羊皮纸，冷冷打断吉欧的话头，微黄的眼睛里毫不掩饰投射出厌恶与怀疑的情绪。

    “在队伍正面接触红名的时候，你这位‘队长’居然死活联系不上！！请问吉欧队长你……对此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或者说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临阵脱逃？亦或是更卑劣的情况？”

    面对牙王几近压迫式的质问，吉欧脸上一直平静的表情终于微微抽搐了一丝，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关于分兵的问题，我的解释是因为要搜索的面积非常大，队伍人手不足，而且我们队伍每个人身上都有特殊的标记，在800米之内的范围就可以显示出来，各个小队距离很近，就算最长也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赶到，所以我才决定分兵，另外，关于战斗时身为队长的我失踪不明……”

    吉欧抬起头，勉强顶住牙王那股咄咄逼人的刺目视线。

    “既然牙王总务看过我的那份报告，那么应该是明白的，在红名之中，已经出现了大量的手弩，虽然那种武器早就被淘汰掉了，但是一旦形成数量上的优势，爆发出来的威力可不是我们能承受的，我们‘灰烬’小队就是因为没有预料到这个因素才被迎头痛击，甚至完全没有办法形成有效的防御圈。”

    说到这里，吉欧声音一沉。

    “而就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我发现自己和另外两名队员被红名撕开，甚至距离队伍越来越远，根据我的推断，这很有可能是他们故意造成的局面。”

    牙王眯了眯眼睛，刺人的视线收敛些许，继而沉声问道。

    “这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而且根据你的队员们反应，足足有4个多小时联系不上你，如果说是红名的纠缠的话，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一些吧？”

    没有直接的反驳，而是质疑，说明牙王已经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吉欧的说法。

    “这个……我只能说抱歉了，红名咬地很死，我和另外两名队员拼命逃脱之后才发现时间已经太迟了，不过，在执行任务之前我就已经下达了命令，如果我出了什么意外状况的话，队伍由副队长linsan负责，所以……”

    “哼，linsan？”

    牙王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忌惮的神色，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转头面向下方密密麻麻的人影，高声宣布。

    “今天针对‘红名灾祸’事件后续处理案件已经处理完毕，对于吉欧一尉的处罚如下：军衔降级为一等军曹，物品交易权限取消，每日领取物资额度降为30%，ASH小队队长降为副队长，正队长由阿瑞斯代替……”

    一连串的惩罚措施被下达了，台下黑暗中的影子里甚至响起一些微弱的嘲笑和倒彩，吉欧平时为人不怎么起眼，唯独为人处事有些邋遢，但这次出任ASH小队队长的事情无疑触动了很多人那根敏感的神经，他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一时间眼红者有之，诽谤者有之，辱骂者更不少，但他从不在意这些，就这么低头，将冷笑尽数藏进发丝的阴影里。

    ……

    “那么，这次审判到此结束，处罚即时生效！”

    随着牙王的宣告结束，台下的人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独留下吉欧和牙王，身为军队会长的辛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牙王从审判台上一步步走下来，最后停在吉欧的身边，居高临下。

    “只是一个过场而已，希望你不要在意，不过以你的性格，应该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有压力吧。”

    牙王此刻的声音依然有些低沉，但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口吻了，反而有种宽容的味道，只见他几根粗短的手指在虚空中位点几下，伴随着一串系统音效，吉欧身上的锁链啪的一声破碎，彻底消失在略显焦躁的空气里。

    吉欧无言的摇了摇头，慢慢站了起来，似乎因为被锁链铐住太长时间的缘故，他的站姿有些变扭。

    “照理说，你这个性子和流氓一样的家伙不应该参合到这种事情里，继续混你的日子就好了，不是么？虽然作为本人，我对你的加入还是高兴的。”

    牙王依然冷着一张脸，看不出来此时的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情绪。

    牙王和辛卡的矛盾在军队里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但很多人其实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程度，照两人平日里的举止来看，顶多就是意见和目的有些许偏差而已。

    军队的成立，其实一开始只是一群玩家的自救行为而已，由11区一家M（大）M（型）O（同）R（性）P（交）G（友）网站的站长——辛卡组织起来的一个互助组织，他的目的很简单，在游戏初期，很多玩家在混乱与无需中徘徊迷茫之后，有的人毅然放弃等待救援，尝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去自救。

    但也仅仅只是‘有的人’而已。

    事实上，人类对于危险的恐惧足矣阻止他们向未知探索的步伐。

    近乎一半以上的玩家任然选择呆在起始城镇里麻木又坚定地等待着外界的救援，而这样的日子也没办法持久，当身上初始的柯尔用光之后，这些留守的玩家不得不被系统强制踢出廉价的旅馆，甚至连最起码的温饱都没办法实现。

    而这时候，攻略组都已经突破到2层了，自然也没多少人在意这些‘自暴自弃’的家伙，一时间，饿着肚子，睡大街的玩家比比皆是。

    好在选择不同道路的人没有因为这些引发恐怖的冲突，因为那个时候，一个名为辛卡的玩家毅然站了出来。

    他其实也没有像其他玩家那样积极备战，团结有意的玩家一起去攻略BOSS，通俗点来讲，就是专业划水，充其量也只是在一些早已经被攻略组开荒过的安全区域内狩猎，以此赚取足够温饱的资金而已。

    于是，当辛卡看见那么多被迫滞留在起始城镇的玩家后，心里的某个想法就慢慢形成了。

    并不是说他们都是一些畏惧屈服于怪物和凶险迷宫的胆小弱者，实际上稍微有点理智的玩家们在等待了足足3个多月之后就已经走出起始城镇，踏上了浮游城的征途。

    但是……

    孩子呢？

    虽说购买nervgear装置有着明确的年龄规定和身份鉴定，但总有一些特例存在，原本规定的最低年龄许可总会被一些意外绕过。

    因此，照顾这些孩子的责任，辛卡决绝又勇敢地撑了起来。

    说到底，其实军队在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个类似于红十字会一样的组织而已，在辛卡的管理下渐渐走上正轨，一些无力于攻略的闲散玩家越聚越多，最后才变成了现在这副庞然大物。

    组织人手去猎取怪物，获得的物资经由辛卡集中最后平均发放到每个玩家手里，加之纪律严格，也正因为这样，那时的军队才被善意的玩家们调侃成‘军队’而已，那时候的军队，目的很单纯，很纯良。

    直到后来发展到了如今这个规模，任何组织，人多起来了，管理上也就出现了漏洞，每个人的思想都不一样，从勉强的温饱逐渐升级，甚至妄图利用人数优势来获得一些利益……

    ……

    辛卡觉得很累，他一个人坐在可以说是奢华的办公室里，身下松软的沙发却没有给他该来任何轻松的感触。

    今天那种闹剧一般的审判过程，他真的一定兴趣都没有，他只是想帮助更多的玩家在这个游戏里活的好一点，活的更有尊严一点，谁知道平日里玩过的MMORPG，在简简单单附加了一个‘即死’设定之后，一切都变了味。

    但是，他才因此站了出来，不是么？

    军队在发展，在膨胀，辛卡感觉就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一般，他真的很高兴。

    可惜，孩子长大了，总归是要走的，军队，现在也正面临着这个问题。

    是组织力量向楼层BOSS发起冲击？还是继续像现在这般，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

    两个选择，在军队的内部悄然蔓延，甚至不少的玩家已经主动递交了离会申请。

    军队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而辛卡呢？只是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什么都没做，也不想去做些什么。

    有些人要离开，好啊，辛卡根本没有任何阻拦，他甚至很发自内心的提那些离开的人感到高兴。

    他心里其实很清楚，那些真正有能力的人，确实已经不再需要军队的帮助了，而且这难道不也说明了自己的努力对玩家们的确起到了正面的帮助作用吗？

    可惜，如果人有事情发展下去的话，军队的解体就不是难么难预料的了。

    自己搭的船要沉了，船上的乘客们自然不甘心和辛卡这位老船长一起沉入大海，哪怕他劳苦功高。

    为此，牙王这种偏向于在攻略组中占据一席之地的玩家的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人，是不会因为单纯的温饱而满足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