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落子无悔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又哪能事事顺意。 李家明赌错了，远低估了秃鹫们的胃口，并购分拆历来是华尔街发财的主要手法之一，哪是他一个华裔小子能够强行阻止的？只不过因为HH公司是优质资产，对方怕李家明铤而走险，强行抵押公司以争夺高通的控制权，这才派出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说客——罗伯特。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罗伯特他们已经控制了39.85%的投票权，而非是一星期前布鲁斯说的31.74%的投票权。看似只是百分之八的差距，可这正负一差就是百分之十六，差不多可以决生死。 作孽啊，从不后悔的李家明突然后悔起来，后悔他不应该耍花招，为以最小代价收购到足够的股票而不惜做空高通。如果不是他强行打破了平衡，或许高通还能挺得过去，他也最多是多花点钱购买股票而已。 现在麻烦了，罗伯特他们经过几轮利益交换，已经拿到39.85%的投票权，自己如果倒向他们，高通的控制权肯定易手，紧接着就是分拆、出售。 可如果自己倒向欧文，就一定会赢？ 跟着来替自己撑门面的杨至远从罗伯特入住的四季酒店出来，李家明脑袋里就一直在打架，无法决定到底倒向哪一边。对方来游说，肯定就是没有十足把握，最大的变数就是自己。 倒过去，自己的利益能够得到充分的保障，罗伯特甚至答应了可以将高通的股票原价收购，或者转成其他芯片商的股票。平价收购与市价转换，这代表着对方已经有相当把握，只是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才作出的妥协！ 可如果不倒过去，万一他们夺取到了控制权，自己手里的股票将急剧缩水！ 突然间，李家明很瞧不起布鲁斯他们，自己开出了五亿美元的现金支票，居然还说服不了那些摇摆不定的股东？现在把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自己，自己要是表态支持欧文，万一输了就成了冤大头，万一赢了又将冒更大的风险。 与正剧烈斗争的李家明不同，将这小子当朋友的杨至远很不看好这种螳臂挡车的疯狂，等两人上了那辆红色旧福特车后，劝诫道：“家明，听我一句劝。投资不是斗气，我相信以你那些天才创意，也会是各大芯片生产商争相拉拢的对象，不会失去先发优势的。” 或许吧，老话说得好啊，听人劝吃饱饭。 李家明打着乔桥这辆改装后的旧车，缓缓驶出停车场，突然又停在门口，转过头来问道：“至远兄，再帮兄弟一个忙？” 这就是个疯子！ 可人家把兄弟都挂在嘴边了，同为华人知道这种称号意味的杨至远又能如何？也是一番剧烈思想斗争，杨至远为难道：“你太小看那些人了，如果你敢抵押公司，我保证他们就敢把目标转向HH。 这样吧，你拿30%股份抵押给我，我借二十亿现金给你？放心，我只是投资，无意控制HH，我也没你那种层出不穷的创意。” 这家伙优柔寡断了一点，但当朋友是没的说，比老章、老马他们良善多了。自己都还没开口借钱，只要想让他继续陪自己去趟圣迭戈市，给那些中间股东以信心，他就主动开口借钱。 别看是没风险的抵押借贷，但能主动借钱给你的，那都是把你当真朋友的真朋友。这种私人之间的借款，不比向金融机构的借款，虽然利率上不会比金融机构低，但还款期限上却有很大的弹性，而且很少发生期限一结束，抵押物就被逼着移交、拍卖或追加抵押品的事情发生。要知道，如此数额巨大的借贷，金融机构会有非常苛刻的保护条款，一不留神就会触发优先清算条款，造成被抵押的公司股份易手。 心存感激的李家明在保安的示意下，把车开出了停车场，玩笑道：“至远兄，现在我很庆幸阻止了Yahoo投资阿里，而让你个人投资。” “什么？” “呵呵，哪怕Yahoo垮了，你也将因为投资了阿里，继续当你的超级富豪。” 天下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李家明很珍惜友谊，却也不想借朋友的人情，一边将车开往圣迭戈市方向，一边自傲道：“至远兄，我送你一个人生体悟，不管是什么项目、生意，人始终是第一位的。” “以人为本？” “对，Sohu易购有它的优势，但老顾的起点太高，已经脱离了普通民众时间太久，很难清楚普通人想要什么。老马虽然学历低了点，喜欢吹个牛皮，时而不时地还干点糊涂事，但最难得可贵的是他知道普通人想要什么。 如果说未来国内的电子商务领域，谁最可能成为霸主？我押注老马，哪怕老顾和老章是我的创业伙伴、几年的兄弟。如果当初不是老章从孙芸那听到风声，逼着我拿出那份商业计划书，我根本就不会主动拿出来。” Sohu的一些旧事，杨至远也有所耳闻，犹疑道：“家明，这是公事，你怎么掺杂私人感情？” 计划不如变化快，如今身价百亿的李家明吹吹牛皮，也有那个资格和实力了。 “什么叫公事，什么又叫私事？如果我想亲自做电子商务，他们谁干得过我？不说老马那一套大部分是我想出来的，就凭资金都能压死他们。 至远兄，我对纯粹的互联网企业没兴趣，否则就不会让老章来控制Sohu，你真以为他有那能耐压得住我？那是我不想要，我就想做与互联网相联的实业。 呵呵，我正在写篇论文，就是探讨物联网，意思就是在互联网基础上的延伸和扩展的网络；其用户端延伸和扩展到了任何物品与物品之间，进行信息交换和通信，也就是物物相联。” 疯子！偏执狂！ 可只差一步拿到博士学位的杨至远，琢磨了一阵李家明关于物联网的概念，又联想起公司正研发的智能手机，不禁悚然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物联网的概念不是新东西，1995年比尔盖茨在《未来之路》一书中也曾提及物联网，去年MIT建立了“Auto-ID”，提出“万物皆可通过网络互联”，阐明了物联网的基本含义。可受制于目前的技术基础，还没人能找到突破口。 突破口在哪？ 这家伙无疑是在押注突破口在无线网络，想通过无处不在的无线网络，实现物与物的互联。 “对，我不太懂技术，但那么多人都承认CDMA相比GSM更具潜力，我就要压它这一方。高通是拥有所有CDMA专利、知识产权的公司，即使在未来因为垄断被迫转让专利，也肯定会成为未来的霸主。 我们是做终端的，有机会往产业上游延伸，还能因为风险而放弃？” 旧车在阳光下风驰电掣，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车流、村镇，杨至远沉默良久，突然道：“如果GSM突破了技术瓶颈，抢先进入数字通讯领域呢？” 正开车的李家明苦笑连连，那将是一败涂地，可自己既然落了子，就不能悔棋喽。然而，李家明前世能出头，靠的就是常人难有的坚毅；这辈子虽然有记忆帮忙，但也是靠那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偏执，否则在Sohu融资接连失败时，他就可能放弃了，而不是将所有家产都押上去。 “苦扛几年，等网络再次升级换代，我相信CDMA总有一天能取代GSM的。” “五年？十年？” 这就是个商人，以前或许有梦想，现在已经蜕变成了商人！ 李家明耐着性子，由着对方调侃，劝说道：“至远兄，钱只是工具，是用来做事的。以你我今日的家产，即使失败了也能安享荣华富贵，那一亿美元与一百亿有区别吗？” 杨至远若有所思，半晌才道：“这倒也是，对于我们来说，一亿与一百亿其实没有质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