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节

    第五节弃泰山走南阳（上）

    公元189年，是东汉一朝多事之秋。四月里，灵帝驾崩。少帝刘辩即位。九月里，朝中内乱，外戚欲借州郡势力镇压宦官，凉州军阀董卓趁机进京，控制了朝廷，废少帝，立刘协，是为献帝，这就是东汉最后一位皇帝了。

    曹cao和袁绍召集关东十八路诸侯起兵讨伐董卓。

    就在天下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泰山郡来了新太守，此人姓应名劭（shao4)。

    应劭，字仲瑗（yuan4)。‘劭’字的意思是‘品德美好’，‘瑗’字的意思是‘大孔的玉璧’。盖观此人一生作为，实在是名副其实。品德美好得如同玉璧。他的才干绝对一流。这位先生在当时，是朝野有名；在后世，是史册有传（zhuan4)。此人能文能武：文，有大量著作传世；武，不是关羽张飞那样的舞刀弄枪，冲锋陷阵，而是运筹帷幄决胜战局。

    应劭（153~196），汝南郡南顿县人。据考证，就是如今的河南省项城市南顿镇东风村人。曾祖应顺，汉和帝时任河南尹、将作大匠；祖父应叠，曾任江夏太守；父亲应郴，曾任从事中郎、武陵郡守、司隶校尉。

    应劭‘年少笃学，博览多闻’，十五岁上，举孝廉，任萧县令，后任郎官、营陵令、车骑将军府属吏。中平六年（189年），任泰山郡太守，直到兴平元年（194年）。

    政务这么繁忙，他居然留下十一种一百三十六卷煌煌巨著，其中《风俗通义》《汉官仪》《汉书集解音义》《春秋断狱》《中汉辑序》等书，对后世研究历史，意义非凡。

    献帝初平二年（191年）十一月，黄巾军三十万转战到泰山郡，应劭集合文武官员、当地军民，连续作战，奋力抗击，‘斩首数千级，俘获老弱万余人，辎重两千余辆’，‘黄巾大惧，遂退却’。——黄巾起义军真可怜，没有统一指挥，没有战略协调，拉家带口，扶老携幼，就为混口饭吃。哪能是官军的对手？——东汉朝廷虽然腐朽不堪，那些清流派官员也不敢投身黄巾。总不能豁出灭九族的必然结果，去往火坑里跳吧？

    受到重创的黄巾军，又转战到（渤）勃海郡，这下子碰上的是公孙瓒，这位瓒先生可比应劭野蛮多了，他对付游牧民族鲜卑、乌桓都不示弱，农民军岂能跟他随便比划？东光一仗，黄巾败得更惨。无头苍蝇似得黄巾军，无奈之下，掉过头来再次南下，踏冰渡过黄河。仍然在齐鲁大地游击。转年春天，青黄不接，又有大批农民加入黄巾军，义军队伍大幅扩展。

    初平三年四月（19年），黄巾进攻兖州的东平国（诸葛亮的外婆家，泰山郡的西邻），杀死兖州刺史刘岱。朝廷改‘刺史’为‘州牧’，来接刘岱班的第一任兖州牧可不是善茬。此人就是‘汉末、三国’第一人——曹cao曹孟德。这年曹cao三十九岁，政治上已经成熟，也有了自己掏钱拉起来的队伍五千人，正是雄心万丈，准备大干一场之时。于是带领曹家军，赶到兖州去上班。春暖花开，来了个开门红，东平国寿张县一仗，消灭黄巾约四十万。他的处理办法与众不同，老弱病残遣返回家，剩下精兵强将三十万，号称青州兵，归入曹家队伍。从此，他的政治本钱大大增加，军事力量无人能比，从此开始一步步攀上事业的顶峰。

    曹cao得志，诸葛家开始倒霉。事情是这样的。

    曹cao的老爸曹嵩不是被免去太尉职务了吗？那就赋闲在家，他的官职虽然没了，但还有个费亭侯的爵位（食邑在泰山郡的费县），薪俸满丰厚，于是就在京城洛阳养老。不料横人董卓进洛阳，换皇帝，杀大臣，王允美人计，吕布戏貂蝉，曹cao集合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乌烟瘴气。曹嵩一看自己儿子摊上大事了，于是快跑！回到老家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躲风。

    兴平二年（194年）七月，谯县形势也不好。曹cao厉害了，树大招风。天灾加**，很不安全。曹嵩觉得儿子势力大，跟到他身边最保险。自己的封邑费县属于泰山郡，泰山郡属兖州管辖，兖州牧正是自己的儿子。于是一边派人先行告诉曹cao，一边就秘密、快速地向泰山郡移动。

    曹cao得知消息，立刻通知泰山郡守应劭，让他出动警卫部队及时到琅琊郡和泰山郡交界处迎接。不过呢，常言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话正应在如今的倒霉蛋曹嵩身上。

    从豫州的沛国谯县，去往兖州的泰山郡费县，必须经过徐州大块属地。徐州牧陶谦跟曹cao是死对头。曹cao实际领衔讨董卓，关东十八路诸侯都参加，唯独陶谦不理那茬；曹cao任东郡太守讨黄巾，陶谦怕妨害自己利益，处处掣肘。从此，曹、陶二人结下了梁子。

    陶谦这人，可不是《三国演义》里写得那么好。那是因为陶谦临死三让徐州给刘备，罗贯中先生为了力挺刘备，就把老陶说得那么可怜，那么善良，真正历史上的陶谦其人，很不地道。他到处结交流氓恶棍，只把华东地区搅得一塌糊涂，乌烟瘴气。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曹嵩打从谯县到费县，必须经过徐州地块。尤其要穿过彭城（今徐州）、下邳（今邳州市）之间地段，这两处都曾是徐州部的治所。过了这个咽喉地带，紧靠微山湖东侧，进入琅琊国（也是徐州所属），再向北才能进入兖州的泰山郡。那时节，可没有飞机，也没有动车组，全靠牛车和马车。一个退休太尉（至少相当于军委副主席兼总参谋长吧），要搬家，总得上百辆货车，几十辆家眷细车，你再想保密，只怕也是妄想。小股土匪，大股黄巾，加上陶谦，早就发现目标了。狡猾的陶老爷，左思右想，怎么办？放过去？——太便宜了曹cao这个贼大胆、对头冤家；收拾他？一旦跟曹cao撕破了脸，这个漏子可捅得不小，一辈子也算不清的账。曹小个子那人，可是疑心大，咬死嘴！于是找来几个亲信商量。什么臧霸、孙观、吕由、糜竺、糜芳、陈登、张闿、阙宣开会，不知怎么得出一个小儿科的决议：在徐州和兖州交界处徐州东海郡这边动手，干掉老曹家，财物呢，谁干谁享受。

    曹嵩一家刚过彭城和下邳的喉咙地带，到了微山湖东侧的东海郡阴平县（今日的山东省枣庄市峄城区阴平镇），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大雨。不知是老天爷可怜未来曹魏皇朝的太皇帝要驾崩？还是决心要他死，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反正他们一行人马、车辆，停歇在驿站休息避雨。这里距离费县不过一百多华里，离泰山郡边界不过四十华里，就连牛车走过去，也用不了一个时辰（两个小时），老曹偏偏不走了。实际是选择了这里作为葬身之地。

    谚云：“行百里路半九十”，如果最后十里地没走完，你前面的九十里全是白搭。老曹怎么会窝囊到如此地步？可能有两个因素：第一，可能是曹家女眷们养尊处优惯了，不耐千里远路车马劳顿，娇滴滴地直嚷嚷，一通莺歌燕语让老曹乱了方寸；第二，老曹水平大不如小曹，除了贪污腐化买官卖官，并无其他能耐。遇到大事，不能当成大事办。更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

    不管咋滴，反正大事发生了。曹家车队一行人等洗了一把脸，走到驿站餐厅里正襟危坐，开始享受午餐。忽然，街门外人声鼎沸，有人高声喝问：“曹嵩住在哪里？”曹cao的弟弟曹德一听，火冒三丈，一边说‘我去看看’，一边走到门庭，眼前是一帮手执刀枪、破衣烂衫的杂人，不下几百个。曹二弟虽然心虚，仍然打算以气势压垮对方，呵斥道：“大胆！太尉在此，谁敢放肆？！”谁知对面那个满脸横rou、人高马大的家伙冷笑一声说：“放肆？爷爷先放你的血吧！”再无二话，一刀结果了曹德。紧接着，这帮人冲进来，曹家人正好闻声出来，立刻被这帮大爷们一阵乱刀剁了个七零八碎。曹cao的生母颜氏老太太呜呼哀哉去了天国，可怜她生了史册流传、鼎鼎大名的魏武帝、阿瞒孝子，竟然来不及享他的福，荣他的光，倒做了刀下之鬼！

    曹嵩这块老薑，关键时候还是比别人辣一点，这老头听见动静，料定大事不好，一手捞起亲爱的小妾赵氏，慌忙往后院奔去，来到后墙一看，那墙不过一人高，一使劲，爬上了墙头，谁知他的小亲亲赵氏拽着他的衣襟哭喊‘老爷！老爷！你不管俺啦？！’无奈之下，又跳下来，使劲抱住赵氏的双腿向上举，倒霉地是赵氏体态丰盈，老头把她的肩膀都举过了墙头，她还是跨不上去，太尉老爷冷汗热汗一齐流，再也没有力气，这时的人声已经往后院涌来，于是放下胖姐儿，一块儿躲进厕所去。既然太尉和如夫人都不嫌臭，小毛贼们更不在乎，三把两把薅了出来，一阵乱刀，两具乱尸，扔在厕所里，魂归离恨天了。

    凶手是谁？历史记载,那个打头的叫张闿（kai1），本是前黄巾军小头目，后被陶谦收编，这些人恨贪官是天经地义的。其背后可能还有臧霸、孙观的指挥。不过曹cao未必知道那些底细。曹cao既然能为一个疑心，杀了吕伯奢全家，当然是饶不了陶谦的。古人云，‘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曹cao虽然没有坐上天子的宝座，但他比天子还天子，‘挟天子令诸侯’的魏武帝绝非浪得虚名。

    曹cao得知父母全家被杀，怒发冲冠，立刻点齐人马打了过去，连下十余城，城破即屠，单单彭城（徐州）一处，就‘坑杀人众数十万’。陶谦逃到郯（tan）城，一病不起，也算被吓死了吧。

    再说泰山郡。郡守应劭得到曹cao的通知，不敢怠慢，带了诸葛珪，点齐八百人马赶往梁甫县，在那里停住，又派了斥候（哨兵，侦查员）直接在边境巡逻，打探曹老爷子的消息。不料，军士尚未住稳，便有探马回报：“昨日大雨，曹太尉在驿站避雨，被几百草寇袭击，人财两空。”应劭差点瘫在地上！冷静下来，再派探马去找人落实。探马未走，就有一位阴平的百姓来见太守大人。据那人说，太尉全家被杀的确属实，他家就住在驿站隔壁。现在怕兖州牧前来报复，故而迁来梁甫县投亲、避难。应劭立刻封锁消息，带上八百士兵原路返回奉高郡衙。

    应劭和诸葛珪密商一个时辰，决定各自逃命——二人明白，曹cao绝不会饶了他们！

    两个时辰过去，衙役递上刚收到的徐州牧陶谦大人密信。拆开一开，原来是陶谦的道歉、表白信，说什么‘曹太尉被害，令人万分震惊，十分意外。现正全力搜捕真凶，云云’。应劭苦笑不得，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如今自己有理讲不清，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立即封存官印，点清全部公文财物，列出清单，留下一封给曹cao的检讨信，自责无能，竟然被陶谦暗算，懊悔不及，造成恶果无法挽回，罪不可恕，无颜再见曹公。带上两名亲兵，连夜逃奔袁绍那里去了。

    应劭是清官，历来上任不带家眷，诸葛珪就不行了，拉家带口一大摊，没那么自由。只好像上次躲张举一样，秘密逃回琅琊阳都老家去。

    阳都家庭勉强安置好，忽然口眼歪斜，谈吐不清，心里明白，这是得了中风病（脑血管病），赶快支撑身子给弟弟诸葛玄写了一信，要他火速回来照料家庭。信刚发走一天，珪先生就一命呜呼，会见大章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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