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下)
甲子垂下眼眸看了看癸亥递过来的白瓷碗,碗面上是一朵红的妖艳的曼陀罗花图案,碗里的液体澄清透亮,正随着癸亥手腕的震动泛起丝丝涟漪。 “多谢了。”甲子心里想着这必定是孟婆汤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孟婆汤会和往常见到过的不同,如水一样清澈,好似浓缩的精华,上面荡漾着晶莹的光。 没有丝毫犹豫,甲子端起碗仰脖一饮而尽,一气呵成,她还犹如孩童般扣了扣碗。如今的她,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也没有什么是顾忌的,这道程序还是要走的。无非是不带记忆的在人世间走一遭,闯不出七情六欲关,打不破酒色财气瓮罢了。 “瞧你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哈哈……煞是好看。”此时癸亥虽然穿的是平时抓鬼办案的官服,但是面貌却是恢复成一位英武豪爽的少年样子。看着甲子如此这般,难得的笑了出来。 “甲子,我送你一份大礼,我想那一定是适合你的。阎王大人还是不了解你啊,他以为给你最好的就是对你好,可是他却不知……甲子是没有心的人啊!” 听着癸亥的叹息声,甲子抬头眼神深邃的望着癸亥,神色清凉的说道:“我曾听人说,活着就是罪孽,有情,就会相欠。既然如此,要心有何用?癸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必费心了,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无心就如同无根一样,是看破,是虚无,是镜花水月,于我而言,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已。” …… 他们二人如同往常一同外出办案一般,迈着缓慢、步调相同的步子,慢慢的走向投胎路。走到尽头,癸亥突然停住脚步,眼含深意的望了一眼甲子,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甲子,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良苦用心,好歹我们一起相处了几百年了,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眼睛一闭,狠狠的推了甲子一把,把甲子推向无数轮回光圈中的一道泛着紫色光圈之中,整个过程中,癸亥都是紧紧的闭着眼睛,不知是不喜欢离别的场面还是心中有着难舍难割的不忍之情。 甲子目光平静的望着癸亥紧闭的双眼,但是嘴角却微微的扬了起来,直至,陷入昏迷。 “癸亥,你好大的胆子啊!” 在癸亥身后,一道苍凉温润却略带微怒的声音响起。 癸亥连忙睁开眼睛,回头惊见阎王,连忙撩衣服跪倒在地,眼睛因为紧张而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口中忙道:“大人息怒,小的只是…只是觉得大人给甲子安排的人家虽然家境殷实,家风和睦,可是那个现代确实是不适合甲子啊!甲子跟着大人这么久了,大人也是应该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性情。既然大人想让甲子转换一下心境,就应该知道那种环境下,甲子仍然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啊! 这数百年沧海桑田的变迁,甲子已经看的太多了,应该让她返璞归真才为上上策啊! 小的不求大人原谅小的擅做主张的罪名,只求大人能坚持小人的意志,千万不要召回甲子。”癸亥说完,把头重重的磕在那不见丝毫泥土的地面上,但那地面却坚硬无比,好似坚冰般泛着寒光,以头触地的砰砰声,如鼓点一般,直击阎王大人的内心。 只见阎王面突然面露一笑,双手搀起癸亥,道:“你小子以为本王真的不了解甲子吗?知道为什么本王让你来送她吗?” 癸亥瞬间面露惊诧的表情:“阎王大人,您……” “嘘,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了。” …… 好痛,头痛,手臂痛亦或是全身都在痛。 甲子从昏迷中逐渐清醒过来,确切的说她是被身体上的疼痛给召唤醒来的。她早已忘记疼痛是个什么滋味了,没想到如今却又实打实的经历了一次。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大礼吗?癸亥。”甲子苦笑了一笑,她有些哭笑不得,她瞬间后悔来人世走这一遭了。还是当鬼差好,几百年来不曾受过气,不曾感知到痛苦。 等等……她不是喝了孟婆汤了吗?怎么记忆如此清晰呢? 甲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蒙蒙的景象,依稀能看到斑驳的树影在摇动,嶙峋怪石泛着幽弱的白光。
难道说她还在地府?仅仅是癸亥和她开了一个玩笑?把她从一片管辖区域传送到了她所不知道的又一片管辖区域?不过,她马上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既然她能感觉到痛,那么就说明,她是人了。可是,难道她不应该是婴儿吗? 咕噜……咕噜…… “什么声音?”甲子眉头紧锁,心里思忖着怎么回事啊?怎么感觉这么不舒服呢? “jiejie,我好饿啊!你饿吗?” 甲子的肩膀微不可查的动了一下,平时都是她悄然无声的出现在旁人的身边,这还是这几百年来,第一次有人突然的出现在她身旁呢。 她想看看是谁在她身旁说话,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也不是无法移动,而是她只要稍微的动下,浑身就如同被万斤重的巨石碾压过一样,好似散架了般。这彻骨钻心的剧痛促使她频频皱眉,紧咬着牙关,她唯有重重的呼吸,唯有这样方才觉得这彻骨钻心的痛楚稍微有些缓解。 “是谁在说话?”刚一说话,她自己也是吃了一惊,这轻柔的嗓音怎么听也不像是婴儿的稚嫩之音啊! “jiejie,是我,我是风儿啊!” 说这话的是躺在她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听声音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你是风儿?难道我是沙吗?”甲子很想笑,可她刚要动一动,这犹如千万根芒针根根入骨的刺痛感瞬间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慢慢滑落,隐匿到这漆黑的夜色里,没入黄土尘埃之中。甲子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漫天遍地的血腥味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充斥着她的鼻息。 巨大的疼痛让她分不清是她自己留了这么多的血,亦或是别人流的这么多血,这血腥味来势汹涌,好似要把这里渲染成河般方可罢休。 “jiejie,风儿好饿,又好痛。jiejie,我们要死了吗?呜呜呜……风儿好怕,风儿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