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雨虽宽不润无根之草（上）
漆黑，浓郁的黑，方圆百里都是这浓郁的无法解开的黑。一团团黑色雾气缠绕，看不清、摸不着，是阴森，是孤寂，是凄冷。隐约中略带低沉的风吟声，似哭泣，似嘈杂的低语声。 抬头向上望去，望不到日月星辰；低头向下看去，看不到土地埃尘。往前看，看不到一丝光亮，往后看竟也是空空如也。四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雾气，悲凉、恐惧、绝望。 穿着黑色和白色制服的两位鬼差就走在这样四处都是漆黑的路上，眼前无光，但他们却能清楚的分清方向。他们的后面押着一批新丧的亡灵，每位亡灵身上都拴着一条有两根手指头粗细的铁链，串成一排，而铁链的另一头由走在最前面的两位黑白衣裳的鬼差攥着。 一行鬼保持匀速的步子前进，但凡途中有哪个亡灵不听话，耍赖不肯走，这黑白二位鬼差便挥起手中的鞭子回头甩过去。一鞭子打下去，保证这些闹事的亡灵老老实实的，不敢造次。 他们不能再耽搁了，前面就是酆都城了，他们必须快点走，才能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带这批亡灵入城，只有进入酆都城之后，这些亡灵才能成为真正的鬼。 在进入酆都城的二道门之后，穿白色衣服的鬼差便停了下来，松开手中的铁链，没有随着队伍前进，站在原地面色冰冷的目送着这一路押解而来的亡灵机械的往前走。 直到这些亡灵的身形消失不见，才收回目光，抬头看向头顶上面漂浮的那盏昏暗的灯，陷入沉思。 “甲子，你怎么还再这里站着？阎王不是叫你押完今日最后的一批鬼差，便自行去他那里报道么？听说，你要投胎转世了，恭喜你啊，甲子。”一位手持锁链，虎背熊腰，青面獠牙的鬼差走到这白衣鬼差面前说道。 “恭喜我？投胎，你很羡慕？”这叫做甲子的鬼差，闻听此言，终于收回呆愣的目光，把目光投向问话的这名青面獠牙的鬼差。 此时，细看便能看到这白衣鬼差的仪表相貌。头上戴着白色尖长细帽，帽子下是白的发青的脸，眼睛向外凸出，舌头有些过长，即使不张嘴，舌头也向外延伸着，要是凡人见了定是要吓的六神无主、灵魂出窍不至。 而且，即使这白衣鬼差说话并没有露出什么恐怖的表情，但是这满面的苍白、阴鸷的眼神外加由腹部发出的声音，却是散发着阴凉寒意。 “当然了，可以投胎做人多么好啊！向我们这样终日浑浑噩噩的在这地府游走，不知悲伤、没有喜怒、无欲无求，未免有些麻木了。甲子，你在这地府当了这么久的鬼差，应该比我还清楚这滋味如何了啊？应该比我还向往人间才是啊！” 这叫做甲子的鬼差依然是目光平静的看了眼问话的鬼差，眼含深意的瞥了一眼之后，便迈起飘乎乎的步子，向阎罗殿走去。 “甲子，你来了。”一道苍凉温润的声音从大殿里面响起，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声音甚是清脆悦耳。 只见这白衣鬼差进入大殿后，单膝跪地，依然是由腹部发出声音，“甲子参加阎王。” 刚刚还空无鬼影的大殿，突地亮起来了四盏灯笼，一张黑漆铮亮的桌案也突然的出现在甲子前面，只见这桌子上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个放满了令箭的木桶。 一名头戴黑色官帽，身穿黑色官袍，但面目却犹如洁白美玉的男子，手持朱砂大笔正襟危坐在桌案后的高脚木椅上，双眼炯炯有神的盯着这名叫做甲子的鬼差。 “不知阎王叫小的来所谓何事？” 阎王突然冲着甲子一挥手，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在宽大的黑色袖袍的对比下白的鲜明亮眼，只见这名叫做甲子的鬼差身上闪过一道白光，原本还是脸色青白，眼球凸起，舌头蔓延到下巴上，分不清男女的鬼差，瞬间化成一白衣美女，青丝缭绕，黛眉微挑，一双明亮的杏眼怔怔的望着前方。 “甲子，你跟在我身边有多久了，你可还曾记得？” 多久了吗？她早已不曾记得！她只知道当初跟在阎王身边的以天干地支命名的鬼差中，她是最初就跟在阎王身边的，故取名为甲子。还有乙丑、丙寅、丁卯等等。 可是，那些她所谓的同僚，也都相继任期圆满，投胎转世，去人间报道去了。只有她，在经历了爱恨两重天之后，守了几百年的彼岸花，看了几百年的曼珠沙华，在看破人世间的缘起缘灭之后，心如止水，便机缘巧合的跟在阎王身边做事。任凭朝代更迭，时光之流汹涌澎湃，心中不起一丝波澜，便在地府当了千年的鬼差。 沉着冷静，办起事来一丝不苟，加之与阎王还有点私交，甲子很快就成了阎王的得力助手，她身边的同僚一个个任期圆满后相继投胎转世，只有她一人依然终日在地府晃荡，成了地府一个实实在在的钉子户，平日里甲子好似水中的月亮般，冷冷清清，可遥而不可及，遂也成为了地府中有名的钉子户。 “回禀阎王，小的不曾记得了。” “甲子，你用了五百年的时光花费在黄泉路边凝望那些悲伤的彼岸花，跟在我身边干差事花费了八百年，外派公差已有三百余年，外加你死了后因执念太深不肯投胎的时间，如今算下来，已有接近两千年了。如今，你也出去走走了，去吧，癸亥在等你了。” 阎王说完此番话后，眼含笑意望了甲子一眼，挥起手中的朱砂笔，隔空写了一道符击向甲子，顷刻间，阎王殿又恢复了阴森漆黑的景象。 …… “甲子，你与在下共事了数百年，如今在下只能奉上一碗酒水，聊表心意，全当为你践行，恭喜了。”说这话的人正是阎王刚刚提到的鬼差—癸亥。也是和甲子一组的黑衣鬼差，他们二人共同出任务，也被合称为黑白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