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探病
第二日,肖氏解了禁。用过晚膳后,昏迷一天一夜的蒋毓湘这才悠悠转醒。 肖氏自是欣喜若狂个,当即吩咐厨房备下三牲,酬谢蒋家历先人。 蒋府上下也均大松了口气。 蒋毓湘醒是醒了,只不过却不言不语,不哭不闹,安静的宛如一个不会言语的木人,惹得肖氏又抱着她哭了一回这才罢休。 冰冷的夜,深沉的黑暗,蒋梅娘拢着被子蜷缩着身子趴在床榻上,强迫自己入睡。一夜辗转不安,醒来时已经临近晌午,早过了早膳时间。她拿了几块点心,就着温水勉强果腹,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冷风从窗外灌入,她闭目倚在窗侧,聆听风声,胡思乱想。 春柳转过屏风,看到蒋梅娘愣怔地站在窗前,风扬起她颊边细碎的发丝,轻舞飞扬,却安宁的好似一幅画卷,不禁停了脚步,唯恐惊扰了此时的美好。 “站在那里做什么?”蒋梅娘慢吞吞转回身,笑看向春柳。待看到她看着自己,眼眶泛红,不禁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红姑又为难你了?” “不是。”春柳摇头,抹了下眼睛,过来拉着她,看看她后背又看看她左手臂,泪眼婆娑,心疼道,“小姐,还疼不疼?” “就算女人是水做,也经不起你这三天两头的哭。快收收你的金珠子,掉了岂不可惜?再说,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蒋梅娘笑着揶揄道。心下却是欣慰、感动。 春柳笑笑,用袖子拭去眼泪,扶着她在床边坐下,“今儿外面天气不错,小姐下午要不要出去走走?我们去找姝冰小姐?小姐给宝莲的帕子不是已经绣好了吗?” “改日吧。”蒋梅娘神色倦怠,而后仍静默地看着屋外,半晌后又问春柳,“红姑现在在做什么?” 春柳回答道,“三太太说小姐连着受了惊,身子上又有伤,所以一早派人送了只乌骨鸡吩咐红姑炖上,说是给小姐补补身子。” 两日来,肖氏没少往望月楼送东西。也是,她当着众人的面替蒋毓茹挡下那一鞭子,肖氏即便心里有气,为了蒋靖和,她也会做做样子。 “大小姐现在如何了?有没有听红姑说起?”转念一想,红姑是肖氏的人,哪里会告诉春柳这些,遂道,“你一会儿让红姑准备些点心,午膳后我们去看大小姐。” 屋门突兀被敲响,红姑站在门口询问,“春柳,七小姐醒了没有?” 春柳暗骂了一句,淡淡回答道,“小姐已经起了,你进来就是。” 红姑转过屏风进来,眼睛极快地换上屋内一圈,而后满脸堆笑地走到她跟前,福身行礼。 蒋梅娘诧异地看了眼红姑,她来望月楼这些日子,吃食上倒是尽心尽力,却从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还时常借故训斥初六,这会儿竟对她行礼,且如此恭敬有礼! “红姑是府里的老人,梅娘是小辈,不用对我行礼。”蒋梅娘面色乖巧,声音带着些几不可察的冷淡,“红姑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红姑是了声,暗自一笑,起身道,“七小姐,老爷过来看你来了。” 她藏得极好,蒋梅娘却还是看到她神情中一闪即逝的得意自满,不由暗自冷笑,最好别让我逮住什么把柄,否则定要你后悔莫及! “爹来了?在哪?”这时候蒋靖和不是应该该在廷尉府办差吗,怎么来望月楼了? “就在外面。” “我知道。”蒋梅娘点头,“红姑你先出去,我换身衣裳就来。” 照着往常,她这么说,红姑定会借机说教她几句,可现在,蒋靖和就在外面,万一被听到,她可就得不偿失了,遂答应着,福身退下。 蒋梅娘出去时,蒋靖和正负手而立,望着墙上一幅山水画,自顾点头。 她不由自主地停下来,静看着他略显魁梧的身躯,心下生出些怪异感觉。正待思索,看到他突然转身,她忙敛了神色,过去行礼。 “爹。” 蒋靖和拉着她在桌前坐下,一副慈父样,“手臂跟背上都过药了没有?还疼不疼?要不要请周御医再过来看看?” 蒋梅娘浅浅一笑道,“爹不用担心,早晨起来春柳就给我擦了药,已经不疼了。” “那就好。” 蒋靖和笑着点点头,轻轻抚着她柔软乌黑的头发,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他真的很想好好疼爱保护这个女儿,可是,有些事他也无能为力,无可奈何。 蒋梅娘也笑望着他,神色欢喜,心下却是不解。前日她刚到蒋毓湘屋门口蒋靖和便回来了,他却叫她先进去,还让红姑不许出声。若他与她一同进去,后来的事是完全可以避免。 而且…… 似是有什么东西从脑中划过,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抓住,便已消失无踪,心下不安,不自知地皱起眉头。 “七儿怎么了?”蒋靖和询问道,“是不是伤口又疼了?你忍忍,爹这就让福泉去请周御医过来。” “爹,我没事。我只是……只是……”蒋梅娘拉住他,低下头,迟疑道,“我是担心大jiejie,也不知道大jiejie好些了没有。” 说罢抬起头,望着蒋靖和,恳求道,“爹,您去看看大jiejie好不好?您去了,大jiejie兴许就能早些好起来了。” “七儿跟爹一起去,可好?”蒋靖和笑着。 “春柳说大jiejie喜欢吃红豆糕,我想让红姑一会儿做些红豆糕。”蒋梅娘扯着他起来,边推着他出去边道,“爹先过去看大jiejie,等红姑做好红豆糕,我带上红豆糕一块过去看大jiejie。” “七儿是要赶爹走吗?”蒋靖和扭头看着她。 蒋梅娘咯咯一笑,神情里多了些许小女儿家的顽皮。 蒋靖和无奈,“你别推爹,仔细摔着。爹先过去看大jiejie,你用了午膳,睡一觉,再过去陪你大jiejie说说话。” 蒋梅娘猛点头,送蒋靖和出门。看着他转过楼梯的身影,她脸上的笑渐渐僵硬,而后低眸看了眼从衣袖里话落出来的石子,眼神骤然一冷。 回身吩咐红姑,“红姑,你一会儿记得做些红豆糕,我好去看大jiejie。” 用过午膳,蒋梅娘拎着红豆糕跟春柳往水云苑去。蒋毓茹在屋子里养伤,所以并不担心会遇上她。 刚进水云苑,便听到东边第一间屋子传出碎裂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摔碎了,接着听到蒋毓茹扯着嗓子在屋里破口大骂。 不愧是蒋府五小姐!蒋梅娘微微一笑,抬脚往蒋毓湘屋子去,不料看到蒋毓怜撩起门帘从蒋毓湘屋内疾步出来,于是上前行礼。 “七meimei怎么来这边了?”蒋毓怜走过来问道,眼睛却直往身后的屋子看。 “我来看看大jiejie。” 说话间的功夫,蒋毓茹屋内又传出几声碎裂声响。蒋毓怜道,“你六jiejie正在屋里陪大jiejie说话,你先去,我去看看你五jiejie,等下就过来。” 蒋梅娘答了声好,撩起门帘进去。 “七meimei来了。”蒋毓芬起身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笑着说道,“快过来坐下,跟大jiejie说说话。” 蒋梅娘言了谢,坐下,打开食盒,取出红豆糕,拿了块送到蒋毓湘面前,轻声道,“大jiejie,你尝尝,这是你最喜欢的红豆糕。” 蒋毓湘却像什么都没听到般,靠坐在床上,面色如纸,表情木讷,眼神空洞宛如木偶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轻纱床帐。 “六jiejie,大jiejie怎么了?”蒋梅娘明知故问。 “我也不知道。”蒋毓芬摇头,看着蒋毓湘,幽幽说道,“大jiejie醒来后就一直这样,两天了,一句话也不肯说,周御医这两日又在宫里当值,没能过来。” 女子最渴望的便是遇上能与自己白首到老的良人,然而,蒋毓湘全心相付,傅笙华却不知珍惜,受尽委屈,好容易脱离苦海,又被人取笑,最后还被亲生父亲逼得自杀。便是百折不饶之人,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意志力也会土崩瓦解,更勿论蒋毓湘这样的闺阁小姐? “七meimei……”蒋毓芬见蒋梅娘久久看着蒋毓湘,神色变幻,却叫人费解,不由出声喊道。 “大jiejie,这是我特意让红姑给你做的红豆糕,你尝尝,可好?”蒋梅娘掰下一小块红豆糕送到她嘴边,笑着说道。对另一人的话似若无睹。 蒋毓湘眼珠子动了动,慢慢看向她,微微张开口。蒋梅娘展颜一笑,将红豆糕放进她嘴里。 “大jiejie,好吃吗?” 蒋毓湘轻点了点头,依旧不语。却惊得蒋毓芬愕然张大眼睛,似是不信。 这时候,染夏撩起门帘,扶着肖氏进来。蒋梅娘、蒋毓芬二人忙起身行礼。 肖氏叫二人起来,侧身道,“周御医里面请。” 周乘风抬脚进来,眼睛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蒋梅娘,直径走到床榻边坐下,打开药箱,取出脉枕,细细给蒋毓湘诊脉。 肖氏心下着急,却也不敢贸然出声,只得紧紧拽着娟帕,耐心等待。 约莫过了小半刻钟,周乘风收回手,将脉枕放入药箱,起身道,“三太太无需担心,大小姐的病并不严重,吃两剂药,调养一段时日便可恢复,只是……” “只是什么?”肖氏急道、 “心病还需心药医。若大小姐不想好起来,再多了药也于事无补。”周乘风淡淡道。 “那……依周御医看,我们该如何做?” “我方才已经说了,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一切还得靠大小姐自己。”周乘风看向蒋梅娘,道,“七小姐既然也在,就让乘风替你一道把把脉,免得一会儿再去望月楼。” “有劳周御医了。”肖氏道。 蒋梅娘走过去坐下,周乘风给她把了脉,又检查了脑后,而后道,“七小姐后脑的血块已经消散,想来是这次的药起了作用。今日起,七小姐不用再服药,好生调理即可。” “那她还不会犯糊涂?会不会突然昏倒,或是不记得一些事?” 蒋梅娘笑看了眼蒋毓芬,看来蒋毓茹上次那番话,不止让肖氏、蒋毓怜‘伤了心’,这个六小姐也是。 “七小姐后脑的血块已经消散,至于会不会再发生六小姐所说之事,我暂时不敢妄下定论。我等下还要进宫,先行告辞。”说罢,周乘风行礼,拎着药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