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文学 - 历史小说 - 王者归来之天路在线阅读 - 一三六 真容

一三六 真容

    一三六真容

    唉星子唯有苦笑,址访问:7777772e766f6474772e636f6d该死绕来绕去就离不开一个死字么不知怎地,星子忽回忆起自己当初一心求死,任父皇怎样劝说宽慰都无济于事,非要碰了南墙才知道回头。父皇当时的心情,是不是也和现在的我一样愤懑而无奈呢

    父皇总在不经意间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如生长在心房缝隙中的野草藤蔓,牵延绵连,不知不觉便重重纠缠,若要一刀剪断,却是痛彻心扉犹记我倒在万国盛典的熊熊火海中,醒来时父皇也如今日我守着伊兰般守在我榻前,布满血丝的双眼,额前明晃晃的白发我却想尽办法逼他赐死我星子以手抚心,胸口那星形的胎记仿佛隐隐作痛,这便是躲不过的轮回么

    星子骤然一惊,那也是我和伊兰之间恩怨纠结的,虽然彼此尚未谋面伊兰今日方得知了我的身份,她明白再也不能找父皇复仇,即使活下来也了无希望,岂不是更坚定其死志而我又该怎样做才能劝慰她,补偿她呢

    何况,如今我已与父皇彻底敌对,而他也很可能对娘亲下了毒手,眼前诸多烦忧,我为何仍对他念念不忘星子平复下情绪,声音里却多了三分无力:“伊兰,你别这样说是我的过错更大,若不是我挡了你的剑,若不是你因我半路杀出,而落入赤火军手中,也不会有这这场劫难。你是受害之人,不必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要怪的话不妨怪我。当然,你确有错处,这么大的事,你竟机关算尽地瞒着我,只身赴险,差点酿成不幸,但你既脱险归来,再去寻死,又有何益处”

    伊兰再次沉默,唯有睫毛微微颤动。不知是因看惯了,还是因知道了易容之术,星子对眼前这张丑陋的脸庞已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恶心厌弃。伊兰迟迟不语,星子暗中担忧,我是不是太严厉了,揭开了她血淋淋的伤疤可事已至此,既然无法逃避,就唯有与她一起去面对,避而不谈总不是办法。

    星子想起一事,又道:“师父说,待此间的战事一了,他会带你回黄石山,一年半载即可清除余毒,彻底痊愈。”

    伊兰轻轻地“嗯”了一声。

    星子本以为让伊兰和莫不痴同赴黄石山,孤身与陌生男子相处,她定然不愿,听她的语气,不似反对,稍稍安心。她如果愿去黄石山疗毒,总不该再轻生吧星子看着手中的雷伊剑,认真地道:“你是色目王室唯一的后裔,王位理当由你来继承。色目以前没有女王,但万事总有个第一次。你的胆略才干,远胜男子,能为一国之主,实乃色目万民之福,这雷伊剑还是由你执掌为好。”

    伊兰摇摇头道:“奴婢的身心皆已奉献给了真神,无法再入俗世,王位一事,更是绝不敢想。”

    星子自然听得出这不过是托词,但没必要再与她纠缠理论,嘿嘿一笑:“那如果我要娶你呢你答不答应照你们的说法,我是一千多年来的第一位真神使者,而圣女侍奉使者便如同侍奉真神,你既将身心奉献真神,也即是要奉献给我。”他竟说得如此直白,伊兰诧然看了星子一眼,无语相对。

    星子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话说开,借此尽情发挥:“你别忘了,你说过,如果我要你,你不会拒绝。那么我如果想娶你,你也只好嫁给我,从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若留在西域,你得在西域,我回赤火,你也得回赤火,你能躲得开俗世中的紫陌红尘么”

    星子的眼眸亮晶晶的,似燃烧着一簇蓝色的火苗,咄咄逼人的语气令伊兰不知如何回答。她从小由前代圣女教养大,祭神治国,无所不知,可历代圣女谁又曾遇到如今这局面,也从不会听说过这问题,伊兰竟有些手足无措。她一生只为了复仇、复国二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何况儿女私情曾对杜拉王子的那一丝情窦初开的依恋牵挂,也随着子午谷一战杜拉殉国而灰飞烟灭。前日潜入赤火营中行刺,伊兰就没想过能活着回来,无论成败,但求能追随父王,追随杜拉而去,哪料事与愿违

    伊兰的表现不出星子所料,微微笑了笑。并不逼着她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何必管它什么神仙俗世,我瞧你这圣女当着也没什么意思,让好好的小姑娘变成个死气沉沉的活僵尸,平白泯灭人性,你若不愿当,另找个愿意的人来接替不行么或者从此废了这圣女之位,更是干净。天方殿那些古怪的规矩,我也早就看不顺眼了。你们既然都尊我如真神,你觉得怎样好便直说,我自会安排,就算废了此例,料得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异议。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若能藉此解脱,未尝不是件幸事。你年方二八,正是豆蔻芳龄,锦绣韶光,何不就此放下,以后天高海阔,任尔高飞。”

    圣女之位的继承与存废,乃是突厥与色目两国至为庄重圣洁之事,在星子口中说来竟如同儿戏,本是大逆不道的话从至高无上的尊者口中吐出,伊兰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慌乱中唤声:“尊者”

    星子嘴角弯成一道优美的弧度,醇厚的声音如习习春雨沁人心脾,自有一种温暖而坚实的力量,让人沉静。“这些话,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你是伊兰,我是星子,我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凡人,有情有爱有喜有哀,不要冒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尊者圣女。”

    伊兰心乱如麻,他在说什么难道他真的要我伊兰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说不,可是可是我怎么能

    星子蓝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伊兰,柔声问:“你不愿意么因为我是赤火国人,我是那人的儿子”

    伊兰慌慌张张地摇了摇头。

    星子低低地轻叹一声:“那你是还念着杜拉王子,不愿意接受我”

    “不”伊兰下意识地即刻否认,身子却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无助地向后退去,似乎想将自己遮蔽起来。

    星子分明于她眼中看到了一抹伤痛,仿佛丛林中被猎人捕获的幼兽,星子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她看似坚强决绝的外表下却如此脆弱感伤,无依无靠

    星子欲要将她揽入怀中,抹去她眼中的伤痛无助。伊兰又张皇地后退了几分,几乎要挤到帐角了,星子发觉她在微微颤抖,心中愈发疼痛。此时此刻,真想呵护她一生一世,让她有一个可依靠的肩膀,为她挡尽漫天风雨。

    星子怕惊了她,不敢贸然伸手,语气柔和却坚定:“伊兰,你别怕,我只是想要你明白我的心,至于你愿不愿意,不用急着回答。来日方长,我有耐心。”星子撇一撇嘴,似自嘲地笑了笑,神情却流露出难以言状的的感伤,“何况,你已知道了我的身世,以我的身份,我其实没有资格你不用放在心上。”

    一语既出,星子骤然一惊,我确实是没有资格啊我若娶她为妻,必将带她去见父皇,他们二人如何相见就算伊兰愿意,看我份上不再找父皇报仇,但父皇又是什么反应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星子虽从不吃这一套,但从玉娇到尼娜,每次都卯足了劲与辰旦对着干,辰旦愈不喜的愈要拼死坚持,惹出无数事端。这次若换成了伊兰,星子想象不出那情景管它的,车到山前必有路,伊兰要治好伤还得一年半载呢,届时会是什么局势,谁又知道

    星子暗中叹气,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希望我身边与父皇有深仇大恨的人都放下恩怨,还希望我自己能事事顺心,简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尊者”伊兰闻言,歉意地唤了一声。

    星子敛容正色,目光复落在雷伊剑上,心下忽有了个决断,这柄剑已带给了她太多烦恼,太多伤痛,差点要了她的命。我既已有诺于她,她如今又是有难之时,堂堂男儿,怎能推诿妇孺,不帮她挑此重担

    星子握紧剑柄,声音转为严肃:“你疗伤治病还须时日,而你既然信任我,这雷伊剑”星子稍顿一顿,“我可以暂时代你保管,待你康复痊愈后再行定夺。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果不出所料,星子承诺愿保留雷伊剑,伊兰登时来了精神,原本黯淡的眸中惊喜之色如霞光闪动,言语亦有了生气:“尊者有令,奴婢贱躯,万死不辞。”

    星子无奈地蹙一蹙眉头,将伊兰柔弱的小手放入掌心,轻抚着手腕处深紫色的淤痕,忍耐地道:“不,伊兰,我不要你死。你不许,不许再说什么万死不辞的话。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痛苦挫折,都不能自杀,不能再动轻生的念头,我便暂时留下这雷伊店。你能答应么”

    “奴婢”伊兰双唇微微翕合,却说不出下文。

    星子对视着她,目光热烈而痛楚,如一道明亮的火焰灼伤了伊兰,伊兰欲要避开,却被星子紧紧地握住双手:“伊兰,我不是以尊者的身份命令你,而是我最为诚挚的请求。因为,如果你受伤,我会难过,如果你死了,我”星子抿住薄唇,用力地摇摇头,“我不会原谅自己,永远都不会”

    “尊者”伊兰惊呼出声,眼底似有光亮的东西一闪而过。

    “答应我,你会好好地活下去。”星子重复道。

    “奴婢奴婢谨遵尊者之命。”伊兰被逼不过,慌慌张张说完一句,旋即垂下视线。

    伊兰虽答允了,星子仍不觉轻松,仍攒着眉心:“伊兰,不是我不信你,旁的事都没关系,但这次你须以真神的名义起誓。”星子真是怕了她了,只怕眼一花,她又闹出什么花样来。不过,以她对真神的信仰,若对神起誓,应不至变卦。

    伊兰低着头,应了声“是”,挣扎着便要起来。星子小心扶着她起身,伊兰赤足站在地上,宽大的外袍直到脚背,甚不合体,衬着她丑陋面容,更是怪异。要是平时,星子定会忍不住取笑她一番,此时唯有难过。伊兰缓缓跪下,她带伤在身,一举一动颇为吃力,目光却十分虔诚。伊兰微微闭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星子一旁候着,伊兰直直跪着,身子摇摇欲坠。星子狠下心不去打断。少时,伊兰誓毕,星子将她抱回床上。见她额上已渗出了细汗,拿过柔软的汗巾来为她拭去。心里仍有些放心不下,也不知一番努力成效几何,伊兰是不是真的断了求死的念头忽听伊兰喃喃地道出一句:“谢谢你。”

    自从那日刑台初见,伊兰发现星子的血色胎记,认定他便是寻觅许久的真神使者后,除了前几日两人于山巅赏月饮酒,星子借酒醉之机,让伊兰唤他的名字外,伊兰总是坚持称呼星子为“尊者”,几乎从不曾直呼“你”。星子愣了愣,方回过神来:“谢我”

    “我我不会自杀了。”伊兰加重语气重复道,嗓音却有些哽咽,“谢谢你。从来没有人没有人象你这样重视我”

    有晶莹如珠的液体从伊兰的蓝眸中滚落,伊兰手忙脚乱欲要拭泪,却被星子温柔地揽入怀中。这一刻,没有谁比他更懂伊兰,她是圣女,高高立于九天云端之上,不可企及,芸芸众生都敬仰她,崇拜她,可他们顶礼膜拜的只是如神祗般的圣女,便如膜拜香火缭绕的庙宇中那一尊尊泥塑木雕的偶像,没有人会将她当作人对待,当成一个正常而普通的女人,关心她的爱和恨,欢乐和悲伤。她并不是无情无欲,只是一颗心已尘封得太久太久

    伊兰没有抗拒,将脑袋埋在星子胸前,一动也不动,更没有一点声音,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良久,伊兰轻轻推开星子,从容地理了理额边散乱的鬓发,神情恢复了古井般的平静:“尊者,奴婢想要一碗水。”星子以为她口渴,忙起身从牛皮水囊中倒了一碗清水给她。伊兰接过,却不喝,放在榻前。拿起莫不痴适才留下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倒出一枚黑色一枚白色的药丸来,于掌心中摩挲良久。

    星子不解其意,记起莫不痴方才送药时说伊兰知道此药的用途,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药师父是要你服下吧”

    伊兰摇摇头,并不作答,几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一声,将那枚黑色的药丸放入水碗中,药丸于水中化开,一丝一缕,如帐外扯不断的绵绵夜色,将一碗清水染成浓墨一般。星子更是不解,伊兰却又另外要了一碗水,放入白色的药丸。

    等了片刻,伊兰轻轻地道:“能给奴婢一卷白布么”

    星子见她神神秘秘,不知搞什么鬼,反问道:“你要白布做什么”

    伊兰轻声答道:“尊者稍候一会就知道了。”

    星子虽纳闷,料想白布无害,便从莫不痴放在角落里的包裹里找出一些白布给她。伊兰称谢,却又道:“尊者能否出帐回避少时”

    “你”星子委实不敢再将她独自留在帐中,“为什么”

    伊兰眨了眨眼睛:“尊者放心,奴婢虽然欺骗过尊者,但并非不识好歹言而无信之人。就算奴婢不为自己,也当为色目国活下去。尊者等半个时辰后再进来,好么”

    星子不知伊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到底男女有别,不便多做坚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伊兰的眸中满是歉意。星子一言不发退出帐外,不敢走远,只站在帐篷门口,凝神听伊兰的动静。悉悉索索似在忙碌着什么,后来便没了声息。

    “伊兰”星子不安地唤道。

    “还请尊者稍候。”伊兰语气平稳,星子总算稍稍放心。

    此时天色已蒙蒙亮了,凛冽的晨风如刀锋拂过面颊,乳白如烟的雾气缭绕山谷之中,一线淡蓝色的晨光照着山巅积雪,反射着朦胧的光。莫不痴的帐中仍不见动静。星子握着雷伊剑,说不清此时的心绪,我真的一步步如伊兰所愿,当了色目的国王么这到底是福是祸呢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果然听伊兰出声:“尊者请进。”星子复回到帐中,伊兰仍坐着,却用白布蒙着头。那两只碗中的水已一滴不剩,地上一团肮脏的白布,隐约可见血污。星子以为伊兰受伤,失声大叫:“伊兰”正要揭去她的头巾,伊兰却徐徐地撩开了白布,星子顿时愣在当地。

    原来伊兰已卸去易容伪装,露出本来面目,恰似雾散天青,一轮明月排云而出,皎洁之光将漫天阴霾一扫而尽。伊兰洁白无瑕的面庞犹如羊脂玉精雕而成,细嫩肌肤如同抛光打磨过的象牙,有丝缎般的细微光泽。纵是蓬头乱发,衣冠不整,仍如仙子临凡般清丽高贵,不染半点俗世尘埃。双唇染出浅浅的一抹微红,惟衬得那一双澄蓝明眸深不见底,清澈如水,晶莹如珠。

    星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伊兰,姣姣容颜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似梦中曾经见过,她原本就该是这样的两人静静地凝视,世间万物似都已消失,目光中交换了千言万语,伊兰那湛蓝的眼眸渐渐化为一泓秋波,柔情似水荡漾心扉。星子情不自禁,捧起她的面颊,在她的唇边落下轻轻一吻,虽未尝甘甜,也已如饮醇酒,令人迷醉。伊兰顿时双颊绯红,含羞带嗔,竟是从未有过的娇憨可爱。

    伊兰虽杀伐决断,才高志坚,可于男女之情上却是未经人事,茫然无知。懵懵懂懂中被星子一吻,羞得忙转过头去,不敢再与星子对视。星子回过神来,深觉自己举止唐突,眼下可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忙放开伊兰,正襟危坐:“对不起。”星子歉然道,方才我还说有耐心等她,不会强求我毕竟是她的仇人之子,她能不能真正接纳还未可知。我若轻薄了她,岂不是乘人之危,挟恩图报不知何故,尼娜俏皮的面容忽在眼前一闪而过星子如做了亏心事般,登时亦红了脸。

    忽听莫不痴在帐外呼唤,星子忙应声出去。走到帐门前,又放心不下,回头看了一眼,伊兰端坐在榻上,唇边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恬淡微笑,衬着她因长期不见日光而苍白近似透明的面色,便如透过迷蒙晨雾照在皑皑白雪上的几缕明媚阳光,美得令人炫目。

    伊兰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星子从未见她笑过,原来她的笑容竟这般美丽,星子不由看得呆了,差点迈不动脚步。直到莫不痴又在门外唤了他一声,星子才忙忙地跑出去。

    此时晨雾渐开,半明不晦的微光染得淡蓝色的天空犹如一块温玉。莫不痴笑嘻嘻地看着星子,星子不知师父是否知道刚才那幕,表情尴尬。莫不痴递给星子几个药瓶,揶揄地眨一眨眼睛:“以后由你来服侍你的媳妇儿,我就不进去了。”

    星子知道莫不痴是因伊兰现了真容,怕她难堪而故意避开,心中感激师父心细如发,体贴入微,接了药,谢过师父。留下雷伊剑之事总该向师父禀告,征询他的意见。星子拉了莫不痴到一边,将伊兰执意要将色目王位相托之事说了,末了问:“师父,弟子已暂时答应先拿着那雷伊剑,将她稳住再说,但也不是长久之计,此事关系重大,您认为弟子该如何做是好呢”

    莫不痴轻抚长须,哈哈一笑:“你不已是万民敬仰至高无上的尊者了么怎么这点事情还来问我这个老头子”

    莫不痴虽与星子玩笑惯了,星子此时却不敢造次,垂手道:“师父莫要取笑弟子了弟子前段日子,因师父不在身边,不得不自作决定,到现在弄得乱七八糟,三国之态,已成骑虎之势,好容易盼得师父驾临,还望师父指点弟子一条明路。”

    莫不痴仍笑嘻嘻的,似不以为意:“鸟儿大了都是要离开窝的。你师兄也好,你也好,都已能独当一面。你们自作决定,自担后果,何须再假惺惺地问我这糟老头子”

    星子听莫不痴提起师兄,眼下西域战局未了,箫尺又已在南方起事,如今进展如何尚不得而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星子更觉头痛欲裂,哭丧了脸,哀求莫不痴道:“师父,事关重大,徒儿年轻识浅,行止多有差池,师父帮徒儿出个主意吧”

    莫不痴上上下下打量了星子一阵,始终一副玩笑口吻:“主意么依为师愚见,眼下你有三条路可选,天堂地狱不过一念之间,就看你怎么想的了。第一条,顺水推舟当上色目国王,待伊兰伤愈后娶她当王后。你若要当西突厥国王,估计那国王也会拱手相让,从此你统一东西突厥,江山美人同入怀,有了本钱与你那父皇分庭抗礼,对峙到底。你那昏聩残暴的父皇终究不会是你的对手,你成为一世霸主,开创不世之业,正在其时;第二条,不当王不称霸,带着你那两个小美人隐居山林也好,浪迹江湖也好,享尽齐人之福,逍遥自在,把从前的诸般恩怨都放下”

    星子听不下去了,唤了声“师父”,语气里已颇有些不满。

    “好吧,”莫不痴忽敛了笑容,冷冷地哼了一声,口气不善,“你觉得为师在信口开河,说得没边没谱是吧头两条你都不选,那看来你是决心走第三条路了。等到和谈既成,赤火国撤军,你便乖乖地辞了这尊者之位,回到你那暴君父皇身边去,负荆请罪,认错投降,任杀任打,任他奴役,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继续过那暗无天日的地狱生活。天堂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既然主意已定,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找我”

    星子无言以对,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如果没有得到养母阿贞的噩耗,师父说的这最后一条路可谓是一针见血,不是没打算过回国认罪,但娘亲那座沉重的墓碑,已横亘在自己的心上,重愈千斤,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星子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道:“养母之死,弟子须查一个水落石出,再做决断”停了一会,只觉心头仍似被掏空了一块,空空荡荡。星子声音里已无往日自信,几乎是徒劳地解释道,“何况,大哥如今既已起事,内乱已成师父不是也曾说过,父皇和大哥之间的仇怨,唯有弟子能够设法化解,弟子弟子亦不能袖手旁观,更不能远走高飞,须回国斡旋”

    “嗯,”莫不痴点点头,偏着脑袋饶有兴致地望着星子,“不错,有担当,有志气但你想什么法子来化解他们二人都拥兵万千,你的力量在哪里”

    “我”我的力量星子张口结舌,他能想到的,无非在双方之间调停,那必须同时得到父皇和大哥的信任,就凭我单枪匹马,赤手空拳,谈何容易莫不痴一言惊醒梦中人,星子睁大眼睛,“师父,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借色目之力”

    莫不痴眯了眯眼睛,淡淡地道:“乃知兵者为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正如你手中的启明剑,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就算你想当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来普度众生,也得有观音菩萨那无边法力才行。”莫不痴面现不屑,“一无所有之时,你是能求战呢还是求和凭你一句话,就能化干戈为玉帛么”

    莫不痴斜睨着星子,鼻中哼了一声:“你知是行非,首鼠两端,又有何益你在西突厥做下了这番轰轰烈烈的事情,将你父皇逼到退无可退,才与他议和。难道你会不知道,如果仅凭你一张嘴劝谏游说,任你口灿莲花,也无济于事么你现在装什么糊涂化解你父皇和师兄的深仇大恨,能比这容易么赴汤蹈火一场,却将成果拱手让出,是怕得罪你那暴君老爹,还是想给自己立个不图名利的牌坊”

    星子登如醍醐灌顶,心悦诚服地点头不已:“多谢师父提点,弟子明白了”停了下又踌躇着开口,“师父的意思,是要弟子答应伊兰的要求么但弟子不久一定是要回国的,如何能掌管色目呢”

    莫不痴晒然一笑:“伊兰这些年不在色目境内,她又是如何掌管色目的呢何况,她要你为色目之王,是想要你事必躬亲,日日临朝问政么借你之名,统而不治,好一步妙棋她果真是阿曼特之女,竟有此智慧见识我该说的都已说了,你好好想想,别辜负她的苦心,别错过大好良机。”

    统而不治,是要我当个挂名的国王么或者是做个傀儡星子似懂非懂:“师父,那我该怎样”

    莫不痴有些不耐烦了:“你还要我手把手地教么让老头子我歇几天不成么”

    星子汗颜:“弟子鲁钝,让师父cao碎了心,弟子知错。”

    莫不痴袍袖一拂,撇下星子,径行回帐,星子目送莫不痴离开,思忖着他方才的话,复想起前几日伊兰之语,色目国纵然复国,若无令人信服之人登基为王,恐有内乱分裂之祸她要借我的威望来稳定大局,统一色目,我也正可借色目之力为我所用,以为外援。倘若只是要我担个名,不统管他们的国内事务,倒也是正中下怀。

    星子想通了其中关键,便回帐去问伊兰。伊兰正半闭着眼靠在榻上养神,听见动静,睁开一双妙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眸中微有探寻之意,却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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