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起床后,她破天荒的亲自给我梳了头,惊得我一颗小心脏跳得老快了。吃过饭,二人在长生殿后面的院子散了会步,气氛颇为融洽地聊了聊天,我寻思着这女人过了这么久,应当是不介意那日我离开王宫了。话说回来,她介意又怎地我又没做错什么事的,那是我师叔,苏域... 晚些时候清言来了长生殿给我与慕容白请安,我考了考他这段时日里功课,末了送走清言后,我对身旁的人说道: “清言的资质当真是十分好的。”才九岁多的年纪,能学会我教的东西也是相当不错的了。当然,也是我这师父当的好。 “是么”她淡淡道,语气没什么起伏,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当她是无趣了,正欲开口提议回去了,却听见她问道我: “喜欢孩子吗” “什么” 她侧过头来,面容陷在阳光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语气没什么变化: “我说,你喜欢孩子吗” 我这回是听清了,但并没有急着回答她。我沉默了一下,虽是在脑里斗转了千回,但语调仍保持着一丝轻快,只是声音带着几分暗哑。但我想她是听不出来我情绪的变化的,如若不然,她定不会在日后那般待我。 我道: “挺想和你能有个孩子的,”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远处,轻声道,“但我知道不可能。” 慕容白,我喜欢你,是不是剥夺了你作为母亲的权利 “是么......”她喃喃道。 “想有个女儿,”我转过头看着她,笑容温和,“她性子随你,这般的话,我定好生教导她。” 她淡淡地笑了笑,细细的眉颇为愉悦地弯起: “怎么教导” “教她享乐人生,知足常乐。”我牵起她的手,道。 “嗯”她顿了顿,“不教她识文断字么” 我摇了摇头。 女子无才便是德,若她不识文,不出众,那么她定能平安的活在这世上了。 一世长安。 只是慕容白,你能懂吗 她盯盯地瞧着我许久,半晌,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 生辰这日平平淡淡的就那么过去了,我不知道是因为我不再是两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还是因为慕容白的心思越藏越深...总之,我与她之间,自从两个月前王宫一别后,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宽。相信她也能感觉的到,但我们两人却都没有对此做出挽救。 我猜不到她想要做什么,若是往日,我想我定会为她在深夜里辗转反侧。而今,我却是抱着一种随遇而安的心态来看待我与她之间的关系。在我心里,比起去思考慕容白的心,更重要的是苏域。 我很想苏域。但却并不是那种情人之间的想念,那日纵七对我说的话折磨了我很久。而我向苏域求证时,她却否认了。我知道苏域是个骄傲的人,所以我不想当着她面拆穿她的伪装。 可我心疼她。 纵七说的是真的,我一直都知道。但我没办法去想,去做。经年以前的我,也许是真心实意的喜欢过苏域,可命运的不公让我俩分离。而今,我心里的每一寸都写满了“慕容白”这三个字。苏域她知道,所以她否认了我与她的过往。我了解她,所以心疼她。 我与苏域的感情在很长的一段时日里我认真地思考过,我想我不爱她,这是肯定的。但苏域比慕容白重要,这是无可否认的。毫无保留的说,如果有一天苏域与慕容白我只能救一个,我一定会选择苏域生,然后陪慕容白死。 苏域是我的底线,谁也不能伤害她,包括慕容白。 这便是我的答案了。 我依然爱着慕容白,直到我的心口再也划不下伤口来。 想通这些后,我突然很想见见慕容白,那个冷血的女人。于是我拉着木二往宣政殿去,我估摸着这时辰里那女人也该下朝了,我想见见她。一路过去,来往宫人瞧我的目光都是多了几个探究,我心里奇怪却并未表露出来。 迎面走了过了扮成木三的纵七十一,见到我,他行礼道: “王君。” “何事” 他静静地瞧了我一眼,我了然的带着他走到一僻静处,问道他: “怎么了” 纵七十一目光带着几分不忍,顿了半天,终于还是实话实说了。末了还告知了另外一些我曾一度以为是“巧合”的事。 听完他的话后,我半天都没缓过神来,脑里一片空白。我想我此刻脸色定是煞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沉默了许久,我像是神经质地自顾自的摇头,喃喃道: “不...不可能......” 原来那些个宫人们瞧我的目光里充满的不是探究,而是嘲讽与同情。原来我生辰那日她说的话竟是这般意思 我往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道: “她不会...这么待我的。” “师兄”纵七十一低吼道,“我亲眼所见,亲耳听见。只怕现下,那些大臣们都欢欢喜喜地准备喜事去了而你的心上人......旨意怕是现已到了长生殿,就等着你回去呢” 我愤怒地推了一把纵七十一,大吼道: “我不信他娘的怎么可能” 说完不等他回话,我便撞开他一路运着轻功就往长生殿赶去。心脏跳的越来越快,我感觉大脑眩晕感越来越严重,身体里刺骨的寒意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为什么 我一路跌跌撞撞赶到长生殿,一入大殿便看见小桃子面带几分慌张与不安地看着我,殿里所有当差的宫人都像是死到临头般地看着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而殿正中,李德全一脸严肃地瞧向我,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拿着的金黄的圣旨。那一刻,我还在告诉自己:我应该要信慕容白,信那个我深爱的女人。 可她辜负了我的信任。 因为我听见李德全道: “秦王君纵,接旨孤与王君大婚数年...” 成婚才一年半也算是数年么 “孤继承大统八年有余,兢兢业业...但王室子嗣单薄...王君识得大体,特此......” 子嗣单薄你早就知道我与你不可能会有孩子了,为何现下又要用这个理由来羞辱我 “钦此”李德全读完旨意,顿了一下,然后对我道,“王君陛下,接旨吧。” 我面无表情的接过旨,李德全还欲再说些什么却又见我脸色不大好,叹口气后便先行退下了。 “木三。”我木着一张脸唤道方才赶过来的纵七十一,“她在哪” “回王君,王上现下在御书房。” 我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圣旨,冷笑了一声。瞧:我最爱的人,在以一个君王的身份迫使我同意与别人一同分享她。 分享我的女人。 我鬼谷纵横的女人 我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将我万般羞辱的圣旨,我想我应当感到愤怒才对,可我什么情绪也没有。我的心,像我的脸一样:面无表情。 我开口道: “那便按王上所言,依这旨意...便吩咐下去吧。” “诺。” “都退下吧。”我闭上眼淡淡道。 “诺。” 待众人走后,我便像失去所有力气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低下头,缓缓抬手扯着自己的头发。我拼命地在想,我到底,哪一点,做的不好哪一点,让她这么不能接受我 那道圣旨上的每一个字,都写着我爱情的死去:我可以等慕容白,但我不能接受背叛。 慕容白,你可曾有过心你这般待我,你心不会不安吗 不,她不会不安。 我在长生殿里等了她一天,她亦未归。在十月的夜里,我曾耗半生功力治好她的寒疾。我躺在冷冰的地板上,身体蜷缩,用自己的体温取暖...可我还是冷。 我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我中了毒,在那张醒不过来的梦里的床上我也是这般冷的。那时的我多希望慕容白能来,她能来抱抱我。我们相互缠绕着,靠拥抱便可生存。 可那时她没有来。 所以现下也不会来。 那一夜是我过的最难挨的一夜,比几年后我在军营里得知慕容无的出生更难挨。在此之前,我幻梦过无数个与她的天长地久。而在此之后,我便不得不面对她是一名君王的事实。 我心太小,承受不了她亲手给我织好的美梦被她毁去。 慕容白,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妻了。她,有了更多的选择。而我,则要像个怨妇般等着她再度忆起我来。 就算她忆起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了。 自那日以后,我与慕容白相见的时间便越来越少。她纳了七名公子,充盈后宫。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我不能给她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孩子,她的身份,她的臣子,她的子民都求她这般做。而我不能反对,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平静的接受这个事实:我所有的一切,都抵不过男人。 性别,注定了让我输的一塌糊涂。 而在那间我曾与她洞房花烛的房间里等了她五天后,我终于搬离了那里,去了侧殿。看着那间我曾在入宫初时住的房间,我莫名其妙的落下一滴guntang的泪来,它砸在地板上,也砸在我的心上。 我与慕容白长达半年的冷战正式拉开了序幕。我们俩个像最优秀的刽子手,用着最完美的武器刺向对方。而流淌在地上的那鲜艳的血,正是这场没有输赢的决斗最后的挽歌。 我与她,再也回不去了。 这边我为情所困,被情所伤。而苏域却只身一人赶往楚国。 且说这日苏域到了楚王都,还未来得及去客栈休息一下,便被纵七给遇上了。说是遇上,其实也不尽然,因为纵七已在楚王都等了她足足三日了。 “师叔。”纵七恭敬道。 苏域别过脸,不看纵七,面无表情道: “你莫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纵七叹了口气,无奈道: “那日师叔你逼着师兄出鬼谷门下,为的不就是要好生护着他吗可如今你这般...” 苏域沉默了一下,缓缓道: “纵七,我承认我现下所作所为依旧是因着我还欢喜她。但更多的,是我不可抗拒的理由我的使命。” “什么” 苏域深吸了一口气,脑又回想起她十岁那年血染天边的那天,她还记得她敬爱的师父倒在血泊里,手无力的垂下时的弧度。她顿了顿,淡淡道: “血海深仇我任这鬼谷司法长老一职所必须要报的仇。” 纵七面色大变,作为鬼谷门人,她虽入门的晚,但自然也是知道将近二十年前那场鬼谷血案。那是鬼谷史上,最惨烈的一笔。而今苏域却又再度提起,莫不是... 苏域目光落在纵七年轻的脸庞上,轻声道: “别信鬼谷山的人,包括柳如风。” 纵七惊恐般后退了两步,想到什么,却又强迫自己不去那么想,而当她看到苏域的神色时,她又不可置信道: “师叔...你......是说......” 苏域冷笑了一声,目光里充满嘲讽与讥笑: “知道么,这片土地的王,论辈份,他应当是我的师兄,自然...也是你的师伯。” 纵七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一个最坏的结果忽然就出现下了她的脑海里: “那他岂不是......”又想到什么,纵七忽然打了冷颤,“师兄他...” “对,如你所想。”苏域面无表情道,“都是他们计划好的。十九年前就计划好的。” 虽说她现下并没有十足的证据,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十九年前的鬼谷血案,阿纵当年尚在襁褓之中就被抱入鬼谷山,后又入世秦国...这一切,都是别人设好的局。有人在暗地里,cao控着一切。 最不敢让她想的却是五年前的那个黄昏,她失去了她的爱。而这,极有可能...全拜那人所赐 苏域紧着拳头,怒火滔天。她今日来楚,就是想查清这一切。而今鬼谷山已断然不可信了,她该组建一只自己的力量才对 “纵七,”苏域唤纵七道,“多说无益,便就此别过吧。” 她不想再扯上别人了,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得到宿命的到来。 阿纵,而今我才懂,你我的分离不是天灾,而是**。如此,若我找清真相来...你可愿再与我共度余生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浮生一梦
第三十七章浮生一梦 秦王宫御书房 慕容白颇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困乏的揉了揉太阳xue。半晌,她才开口问道站在一旁的莫善: “事情处理的如何” “回主上,都安份了。” “是么”她轻声道,目光却有些飘浮。 她知道这么做会伤了那人心,可向来骄傲的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不能保护好喜欢的人呢那日朝堂之上,百官皆联名上书废后。 废后怎么可以。 那是她的夫,她们行过周公之礼,饮过交杯酒。她们要同生共死,以后棺材都要埋在一个坟墓里头,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怎么可以废 可她是王,她一生下来就被赋予了责任。她对她的国家,从生到死都要尽心尽力。与思虑成婚多年,王无子嗣,自然,责无旁贷的她要广纳后宫。所以当群臣上奏请奏她应纳后宫,为王室开枝散叶的时候,她坐在王座上任何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想她大概是冷血的。因为在听到臣子们如是说道时,她的脑里下意识判断出了利弊:纳后宫,一来她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子嗣,将来有一天便可继承大统。她可以将这一国之任交给她的孩子,如同多年前她的父王将王位交给她那一般。二来与大臣们的关系便可再近上几分,也就可以不动神色地将权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成功的化解这几月前由那人血洗朝堂而造成的君臣间隙。 她知道那些叫喧着让她纳后宫的大臣们打的是什么注意。纳后宫能进到宫的人哪一个不会是世家大族们的公子们君王的婚姻、感情生活,历来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在她还年幼时,她的父王就告诉了她:绝对,不可以动真心。绝对,不可以。 她一直都谨记着,所以先前她从未去在意过思虑的情。可而今她懂了,她知道自己的心里住着的人是谁。但又能怎样呢对于君王来说,情爱碰不得。 可她想试试。 在兴后宫与废后之间,她选了兴后宫。也许事情还没有严重到这一步,但早些打算总归是好的。有了后宫或者子嗣,即使将来有一天那人女子的身份暴露了想必也不会被朝臣过于为难。 这个在情爱上完全是个懵懂无知般孩子的女人,她并不懂这样做在这般深爱她的思虑眼中是背叛。她也不懂,世间的所有人要的都只不过是一世一双人。她以为兴后宫这种事对于一个君王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从小生长在深宫中的她并不懂这些世上情人中的承诺。她还十分坦然地下了一道旨意告诉了思虑这件事,她并不相瞒思虑。 某种程度上,她是个诚实的女人。 兴许在她的眼中,后宫的人与她无关,而子嗣只是她身为王室人所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她爱的人依旧是思虑。这个极度自信的女人,她自顾自的认为着,只要是她爱思虑,思虑也爱她,那么世上任何事都不能将她们拆散。既然如此,她便顺理成章地认为了兴后宫这种事对于她们来说,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们还是会像往日一样,相互陪伴,同生共死。 她相信思虑对她的情,潜意识中她也相信着无论她做了什么,思虑最后都会原谅她。在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她这样想并没有什么错。她未曾爱过人,也不知道应当怎么爱人。帝王权术教会了她如何治理一个国家却未有教过她如何去爱人。 爱是帝王的禁区。 而今她选择了肯为思虑试一次,那她就要保护好她的爱。她再也不想重来一次十五岁时发生的事。她以为,那些个杂七杂八的人都是摆设。自打纳了那七名公子哥后,因着他们父辈在朝中的势力,又有雨露均沾这一观念,所以她便隔一天留宿在一名公子园中。但同时,女性的矜持与保守让她并未与他们同房。当然,她也并不想承认除了思虑以外,她不想与任何人有亲密接触。 等到应付完这些事后,她终于回到了长生殿。距那日下旨已然过了半个月。她看着冰冷的房间,清清冷冷的。在屋子里张望了许久也没找到那个平日里见她回来便会眉眼弯弯,笑的好生温暖的人。 她站在原地很久,有些茫然无措。这几日她急赶慢赶政务,为的便是能在几日后的朝花节与那人一同出宫游玩。她想多陪陪她,平素里她是个沉默而冷清的女人,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兴许不是思虑那般直接、热切。但她总是用着自己的方式在倾诉。因着身份,她并不能直接地告诉所爱之人自己对其的欢喜之情。就如同那日思虑生辰,向来勤政爱民的她竟破天荒地翘了早朝外加一日的政务,为的只是陪陪她。 她是个自信的女人,尽管她不曾在生辰那日对她说声“太平长安”,但心底里的柔情却一次次地许愿,她愿她的夫君,亦是她的妻子,能一世长安。 她们能永远恩爱两不疑。 她是个骄傲的女人,尽管现下对着冰冷没有人气的房间她仍旧倔强着不去过问。她并不知道面对这种事时是应当做出挽救的。她欢欢喜喜地来到长生殿想见见多日未曾看见的心上人,得到的却是那个人搬到了侧殿去了的消息。向来被人捧的高高在上的她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不愿见到她的事实,所以在宫人问是否要将王君请来时,她冷声道: “她喜欢那,那就让她在那住着吧” 诚然,她心里有气。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个向来顺着她的人无缘无故地在闹什么别扭。 别扭,她是这么定义的。 本想过个几日便会好,她便由着那人去了。谁知接到军情,本来边疆占着几分胜算的秦军突遇上突厥,本来欲投降的胡族见状便立即与之合谋攻秦,气得她在朝堂上大发雷霆。责令李武率军攻之,又下令调集十万大军开拔远赴边疆,誓不灭异族不还。 等处理好这些事,时间已然到了十一月中旬。 那日她处理完公务,回到长生殿时已是近午夜,推开门时看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几分委屈。她抿着唇,细细的眉紧紧的皱起。她这才想起这一月里她都不曾怎么见过那人,近日忙于政事,没怎么回长生殿,累了便歇在御书房。细细想来,这一月里唯一一次见到那人还是在数日前的凉亭边,她忙着去见边疆回来的探子,在凉亭边,与那人匆匆一瞥。本想与她说说话,却见那人低着头似在想些什么,便只好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