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尸共眠（四）

    上回说到，高文武同志，终是回到了家中。他把两大袋吃食随意丢在地上，他以前可不会这样，按他的性子，是要把它们码放整齐的。嗯，许是不再需要吃食，许是食物代表的“生”与他现在所代表的“死”相互克制。他去卧室，看到女儿——一个熟睡的天使。粉嫩的脸颊，粉粉的睡袋，还有床边的粉红豹毛绒拖鞋。此情此景，别说是进入卧室抚摸孩子，他连卧室门口都呆不住。他回转身，快步走到客厅，低头看了看买的吃食，又看了看大门，一股无名火由内而外，烧了起来。他的表情，从呆滞到愤怒到困惑，复又回到愤怒。倘若他身边有面镜子，他自己都要被自己这变脸的功夫给惊到。他半低头，微抬手，嘴巴瓮动张合，好半天，憋出一句：“这都什么事儿呀！”说罢，他狠狠地搓了搓脸，长叹了一口气。他问自己，这一系列事件，哪件最坑？是自己英年早逝？是明明已经死了，还活蹦乱跳地回到家，还准备照顾小孩？还是，回到家，孩子并没有发生危险，也没有无助地哭泣，甚至，她脸上还挂着笑，是个美梦吗？嘿，可真好啊！我都这样了，她怎么脸上还挂着笑呢？为什么呢！他浑……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哼哼，为什么是我！

    他双手紧握，快步冲到卧室前，他恨，他要发泄，不然，他会把自己逼疯的。他又不无幽默地想：“死人，还能发疯吗？”他带着满腔仇恨、愤懑，看着女儿，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可是下一刻，他xiele气，他对自己说：“是了，关孩子什么事儿呢？”他决定去洗个澡，冷静冷静。

    他躺在浴缸里，整个儿没入水中——他又不需要呼吸。水暖暖的，像回到了过去，他开始回忆。他丧失了现在，没有了未来，还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