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溪镇(54)
这话说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真的不假,银子是个好东西,能在阴天下雨的时候都亮的刺眼,连鬼都受不住,愣是去推那石磨了。 还得说这鬼老实,它要是知道怎么吓唬吓唬人,指不定就不会受推石磨这种苦了。 可子非鬼,安知鬼之乐?当过鬼的人未必都能再当一回人,可鬼终究是不比这人高到哪里去,可能就是因为成了鬼,无欲无求,变得没了私欲,更像是君子了吧。 所以啊,鬼毕竟比不得人,十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个君子,可十个鬼里肯定不会有一个人,一帮硬邦邦的骨头或者摸不到的气怎么能比得上满是血rou的人心呢?比骨头软,还比气息硬。 这钱呐,也就只有鬼才会傻乎乎的推着石磨,然后老老实实的赚了。 —————————————————————— 要不是憋住了,老刘没尿到裤子里,也算是一大幸事。 他整个人软的像坨泥巴一样,摊在地上,那框菜被踢倒,里面都是城外菜农一筐筐粪水浇出来的好菜,个个水灵的不行,而此刻就和老刘一样蔫着,好像是没几步就要死了。 油纸被撕开一个口子,火折子从缺口处漏出了一点小头,正正的对着老刘那双没什么茧子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好似有一股灌堂风吹起来似的,火折子往前面一滚,便轻轻的碰了一下老刘的手指头,老刘却像是瞧见猎人的猎物一般,刚刚还绵软着的身子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抓起火折子就揣到了怀里,生怕见了风就要着了一样。 “我知道你有两个儿子,可你是卖身给了侯家的人,按理说......你那两个儿子应该是家生子。” 那天屋里黑漆漆的,老刘没敢去摸身边睡的像头死猪一般的媳妇的手,那个黑衣人背对着窗户,屋外面渗出来的月光将他的身材仔细描绘了一遍。 “一个家生子五十两银子,连带着上下打点最少得要二十两.....” 老刘心里冷得像是身上盖了块冰一样,在这瑟瑟秋风的应天府,他却好似身在关外的立冬。 “一百二十两银子,你一个奴才.....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说着,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子,他用手指挑起木牌子上面拴着的绳子,然后再老刘面前晃来晃去。 “你去偷了你家主子的库,才有的钱给你的家生子赎身,还堵住了一些人的嘴.....” “让你的对头给你顶罪,你就成了侯府里唯一的管事......” “嘿......”说到这儿,黑衣人嗤笑了声: “你倒是激灵的很。” 说着他将木牌子又揣回怀里,根本不给老刘碰一下木牌的机会。 “你......你休想蒙骗我!” 老刘心底里还是绷着一丝侥幸,他毕竟没看清楚木牌上的字儿,指不定是哪个知情的下人装模作样的来吓唬他然后敲他银子。 “我做了什么事,日月昭昭天地可鉴,拿一快假的牌子就像敲印子?呸!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奴才,居然有这般狗胆子!有种咱俩一起去主子面前说个清楚!”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信心,老刘越说越有胆气,除了没站起身来面朝着黑衣人对喷,这话里的气势可算是足了。 也没亏待他这么些年狗仗人势的经验。 “有种.......”黑衣人嘟囔了一句,可他纹丝未动。 只见噌的一声,黑衣人从背后拔出一把雪亮的钢刀来,猛地架在老刘脖子上。 “到底是侯临家的奴才.....粗生脾气倒是不小。” “拿侯临压你看是不管用了?那我就拿这把刀压你.......” 黑影人说着,刀刃朝着老刘的脖子又进了一些,老刘仿佛听到了刀刃割断汗毛的声音。 “壮士!壮士饶命啊!” 甭管怎样,黑衣人没敢跟他去主子面前对峙!无所谓是不是为了钱..... 他怕主子知道! 甭管是不是这样,可这算是老刘在钢刀面前最后的脊梁骨了,他一没敢动,怕划着自己脖子,而没有大声求饶,怕吵醒睡着的媳妇,更生出些乱子。 “壮士要多少银子.....尽管开个口.....我要是能拿出来一定全都献给壮士!” “不要银子....” “我要你放火烧了你家主子的书房。” “啊.....啊?” 老刘一愣,心中猛地一喜,可听到后面的话顿时又萎了下去。 “书....书房?” 老刘颤抖着说道。 “你听清了?” 黑衣人说道。 那还不如去告诉主子是他偷了库里的银子! 不过是三十板子打没半条命然后丢出府去罢了!好歹能活着! 老刘想起之前一位自恃宠幸美人私自进了主子的书房,被捆了手脚扔到城外难民堆里的样子,简直死的惨不忍睹! 这还是个女人,指不定男人会怎么死的! “我.....我我我.....”老刘还想争辩一下。 “你那两个赎出去的儿子,都在嵩阳路上做营生是吧?” “一个卖鞋,一个卖伞。” 嵩阳路是应天府里小买卖人的聚集地,老刘的那两个儿子正在嵩阳路上讨着营生,讨的都还不错,老大还让人做了媒,有了婚事。 往常老刘要是听见这俩儿子,心里指不定要蹦的多高,当然不可能跟那些公子哥们去比,可跟府里的家生子们比起来,嘿!我的俩儿子都是良籍! 可今儿个听到他俩儿子,老刘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你说你俩儿子,一个卖伞,一个卖鞋。” “你这个当爹的怎么办呢?是求着天多下些雨,还是求着天多晴些日子啊?” 你是要你儿子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 老刘此时却像个石头一样,仿佛连喘气的声儿都听不见了。 “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黑衣人好像笑着说道。 ———————————————————————————————— 紧跑慢跑,老刘抻着两条软塌塌的腿。 “呦,刘总管,大半夜的干嘛去啊?” 巡夜的两个家丁瞅见老刘这一副样子,自从另一个管事被扔出府外之后,这位刘总管似乎就没这么狼狈过。 这可是家里主子最宠幸的管事,听说.....听说主子的一些难以启齿的事儿也都是这位刘总管去办的! 这人可不能得罪!别看只是个奴才,那也得罪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