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幽房寒砖
房间中没有生火,仅在角落里燃着一只香炉。冰凉的青石砖地面,又给整个房间染上一丝极寒气息。 两手两脚都被拷住,铁链深深地扎入墙壁之中,任凭他如何扭动身躯,都挣脱不开。 房间的另一头,地上铺着温暖的茅草毯,一扇绘着牟尼舍身饲虎图的屏风立在门后一尺处,屏风后头有张小案,上设温热茶水。 安广茂在案后坐下,目光凛凛地望着被拷在墙角的人。 那个人似乎正在做什么噩梦,梦里头也紧锁着眉头,低声梦呓了好几句不知所云的话,才悠悠转醒。 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安广茂之后,赵无安轻笑道:“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面,安提辖。”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已然被牢牢缚住,索性也不挣扎,认命般地跪坐在原地。 安广茂皱起眉头,神色复杂,斟了一盏茶水,静静道:“我觉得你不可能shārén,为何要揽过这些罪责?” 赵无安笑道:“慈玄、慈恸、慈洪,还有方丈济玄,本就是我杀的,何有揽罪之说?” 嘴上一本正经地应着,赵无安的手却没闲着。尽管有shǒukào拷住,但他仍然艰难地用手指了指墙壁,而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隔墙有耳。 安广茂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他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屏风上写画起来,另一手则握住茶盏,抿了一口,问道:“既然如此,又是为何shārén?” 屏风上写画的则是:找到凶手了? 赵无安得意地笑着,点头道:“以前不能说,但是现在面对安提辖,倒是可以讲一讲。” 安广茂神色不变,追问道:“说。” 一边又提起水壶斟茶。 赵无安丝条慢理道:“你看看我现在身处的这个地方,安提辖难道觉得,一般的寺庙里头,会有脚镣和shǒukào这种东西吗?还有这冰凉的石板,简直就是为犯人准备的。” 安广茂不动声色道:“我听说是初任方丈坐禅之时,将自己囚于此处,闭关悟道了四十九天,滴水未进滴米未沾,出关后佛法大成,才造就了久达寺天下名刹的威名。” 而他在屏风上又写下一句:久达寺中玄机暗藏? 赵无安笑道:“是这样不错。不过那只是个开始,在那方丈坐化之后,这地方可就变了味道。不少小僧人,因为犯了些许小错,就被罚来此处,禁闭数日,可说是久达寺中一处令人谈虎色变的地方。” 这当然是赵无安信口胡诌。如果不是为了囚住赵无安,这间初任方丈用过的屋子根本是不会打开的。 “这与你shārén又有什么关系?” “随性而为罢了,我是赵家人,难道在这大宋,还有人能管到我头上?”赵无安笑着看向安广茂,“安提辖,我劝你也别自寻死路。惹到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赵无安伸出huódòng不便的脚,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地砖。 安广茂皱起眉,摇头道:“赵居士,我信你不会shārén,但你得拿出证据。要骗我安广茂,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的神情严肃而困惑,拂袖擦去了屏风上的字,将两手放在几案上,显然不再有继续写下去的打算。 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赵无安的回答实在是太模棱两可了。安广茂为人处世向来深思熟虑,不会贸然而行。即便是赵无安,想让他毫不动摇地信任,也颇具难度。 更何况,罪莲塔上,赵无安亲自坦言杀了方丈,这可是三位住持都异口同声承认的事实。 安广茂紧盯着赵无安,后者面色微微发青,显然难以承受冰凉的青石地面,已经开始用上内力御寒。 为了防止他在衣服里藏有凶器,赵无安的缁衣已经被剥去,如今身上只套着一件宽松的亵衣,赤脚跪坐在青石砖地面上,与安广茂遥遥对视。 赵无安呼出一口寒气,笑问道:“不知安提辖看见我的匣子没有?一个不慎,好像给弄丢了,能帮我找回来吗?” 安广茂愣了愣,心头疑惑更甚。在他印象里头,赵无安是无论何时都要带着剑匣的,简直看得比性命还重,怎么可能直接丢下? 正在疑惑时,安广茂看见赵无安正忍着发抖的身躯,不断地朝他挤眉弄眼。 一向慵懒闲散的赵居士露出这种表情,实在让人看着想笑,不过安广茂一向是个严肃的主,更分得清场合。 此时赵无安深受怀疑,又惧于隔墙有耳,无法道明事情真相,给安广茂一个提示,让他自己去调查,显然是最好的方法。 知晓了赵无安意图的安广茂放下茶盏,淡淡点头道:“我知道了。” 打心底里,安广茂当然不相信是赵无安杀的人。可是既然如今坐在这里审他,便得公私分明,不可以一己之见判人是非。既然赵无安已经给出了提示,安广茂顺藤摸瓜,至少能找到些线索。 安广茂站起身,解下身上的毛裘,走下温暖毛毯,将之披在了赵无安的身上。 “多谢安提辖厚意,无安领受。”赵无安恳切道。 安广茂看着他,心中复杂,只是道:“看在你是赵家人的份上,无论真假,总不能冻死在此处。” 不过这青砖还真是冷得难以想象。安广茂不过穿着鞋子在上头站了一会,就已经心生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