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君侯意在得顾渚 重山夜半忆往昔
缇萦走后,庆云取出中原地形图来展开,听凭君侯部署。 君侯让庆云先说。 瘟疫一场,自晏河城到东方海滨的疆土上几乎都成废城,庆云依据各城镇受瘟疫影响的程度来调度武士,而南方地少城散,则交由尊者。 公子借瘟疫行事,此举正由君侯筹划,自然深得他心意。 庆云一面察言观色,一面在地图上插上记号,正谋到临海一座不起眼的小城时,君侯突然抽了几下面颊,整张脸都晦暗下来。 “此处未受瘟疫波及,城中皆平民,可轻易入主,”庆云说。 君侯执意说,“平了这座城。” 庆云不解,一座寻常小城怎就引起君侯注意了,分明可以兵不血刃的事,又非要大肆杀伐,于是,低声又将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平了这座城,”君侯抬起头来,也将前一句话重复,口气却更重。 庆云当即应下,用朱砂笔将这一处抹去。 君侯流露赞许之色,“这一回,就请爱侄替本君号令王庭武士。” 大任相托,庆云庄重应诺,却之不恭。 君侯再细看过地图,收起来,搁置一旁,又提一事,“昌平走后,我王庭再无高手,爱侄如何看待?” 庆云说,“君侯才是旷古烁今的高手。” 君侯嘴角一笑而过,“然而本君老了,南地又有尊者与女妖两位奇人。” 庆云知道君侯所指,然而他实在不想从自己嘴里将顾渚说出来,便说,“请君侯明示。” 君侯说,“本君很喜欢顾渚。” 庆云说,“顾渚是游侠,断不肯替王庭卖命的。” 君侯沉凝起来,“听说,他很喜欢南乡?” 终究是说到了这一步,公子有心相护也顿时无力,唯有一句恳求,“顾渚与南乡能有今日实属不易,请君侯成全。” 君侯停顿片刻,拍着庆云肩膀,幽然说,“爱侄深得本君心意,切莫步昌平后尘。” 庆云从主殿出来,长吁一声,如履薄冰。 而君侯的嘴角,吟起顾渚的名字来。 00 君侯归来后,王庭府邸内都跟着肃穆起来,唯有顾渚与南乡的故事,为这座府宅保留着最后一丝温情。 近侍不消说,君侯也耳闻得都生腻了。 一日午后,君侯只身去南乡房中,刚至门口,就见有侍女捧着红梅进去,再往窗户里张望,竟是满屋红花,一派春光。 君侯进屋后,侍女请过安,说南乡与顾渚在里屋画画。 一名侍女掀起帘帐来,顾渚与南乡同坐桌前,一个研磨,一个执笔,光看着就觉得这情景和谐得醉人。 顾渚回眸间见是君侯,放下手里的活,淡淡一笑,喊一声,“君侯”,又扯了南乡一下。 南乡满面春风,即使看到君侯也收不住喜色,起身行了个礼,甜甜地也喊一声,“拜见君侯。” 君侯随意坐了下来,也示意两人放松,随口闲话,“本君请不动的顾渚少侠,倒是对南乡言听计从。” 顾渚只当是玩笑,冲南乡说,“连君侯也取笑我。” 南乡娇柔一笑间,君侯又说,“这地方能令少侠入目,少侠何不与庆云一样,久住下来。” 顾渚觉出他意思来,当即拒绝,“我是游侠,受不得世人的野心,来做客便好了。” 君侯语气渐而厚重起来,“若本君将南乡给了你,你不也要住在这王庭府邸里。” 顾渚说,“我更愿意带南乡,看遍世上美景。” 君侯说,“可南乡是西北王庭的人。” 顾渚狡黠一问,“西北王庭的人,就不行婚嫁之事了吗?” 君侯脸色更加严肃了,“南乡是本君的女儿,生死都为王庭奉献,不能像普通人那样与你随心所欲。” 顾渚则说,“南乡是自由的。” 君侯视线转向南乡去,“南乡,你可记得,你是昌平的妻子。” 南乡锐气回应,“南乡记得,昌平走了。” 君侯悠悠说,“昌平走了,亦或死了,伤了,你也是他妻子。” “那南乡也可以走,”她说。 君侯淡笑一下,“新婚之夜,你已经走过了,可是又回来了,”接着,双眸再瞥向顾渚去,“本君也给过你机会,可你并没有珍惜。” “这一回,我定会珍惜,”顾渚朝君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岳父大人。” 君侯长叹了一声,“南乡,你要得太多了,你既想保全庆云在王庭的地位,又想全身而退,然而世上并无两全其美的好事。” 南乡言辞更犀利了,“君侯对南乡并无养育之恩,现在倒要用南乡来引顾渚入局,是否也索取得太多了。” 君侯怅然说,“当年,我并非不想养你……” “若由君侯抚养,南乡早就横尸西奈城了,”她话锋藏刀,句句紧扣君侯软肋,说得顾渚都觉惊心动魄,满屋侍女更是不敢靠近。 君侯反倒平和至极,“你怨也好,恨也好,如今,你改变不了。” 南乡愤恨之下,举起案上石砚就往君侯身上砸去。 君侯瞪着她,徒手接住石砚,身上衣衫却被墨汁染黑。 房中侍女吓得无所适从,不知是要给君侯更衣还是退避下去。 君侯的脸铁青,放下石砚来,利利地吐出几个字,“我给你这砚,是叫你好生保管的。” “然而南乡,并不想要这东西了,”同样是一副比寒冰还要冷的面孔,直逼君侯,分毫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