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亲情已尽
司命一直觉得，魔宫处处阴森恐怖死气沉沉，唯有这火红的曼珠沙华，总算为此地带来了一抹色彩和些许生气。司命很难想象作为万花之神的绫娥立在曼珠沙华丛中会是一种什么的情形，如今他看到了，却是诡异又突兀，让人瞧着很不舒服。那苍白的脸色，微堕的发髻，迷茫又怨怼的眼神，还有手中散发着寒光的利剑。而在她的右肩，有一个白色的光球，忽明忽暗，像一只眼睛，正愤怒地注视着他。 不用想，司命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司命原本并不打算理会绫娥，不是无法面对，而是他太了解绫娥的脾性，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刻，与她讲理是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拦住他的，不是绫娥，而是花音的四位兄长。 幺哥清秀的面庞上没有一丝血色，一个箭步冲到司命面前，颤着声问道：“花音到底是不是我meimei？” 司命注视着他，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只不过，比他预想的要早了许多。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若谎言拆穿，他该如何面对绫娥，面对百花仙府，面对仙界。他也曾想过，花音的将来，花音的去留。所以，面对质问，他毫不畏惧，亦无任何歉疚之心，因为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他之所以欺瞒，只是为了三界苍生。 他说：“事实就如你们所想，它才是你死去的meimei。”司命伸出手指，指向了绫娥肩上的婴灵。 婴灵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啸，凄厉又绝望的，久久回荡在魔宫的上空。 绫娥的身形似乎晃动了一下，随即强打精神，望向司命：“为什么？” 司命一字一顿地回答：“为了花音。” 绫娥抬步，层叠的裙摆扫着脚下的曼珠沙华，践踏出一片殷红，像她心中滴下的血。 “为了花音？她是谁？凭什么为了她就可以弃我的孩儿不顾？”绫娥逼视着司命，睚眦欲裂，“你知道我的孩子受了多少苦么？她原本是百花神府的掌上明珠，是整个仙界的宠儿，可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一己私利，使她堕落成最为邪恶的婴灵！” “你要明白，在你中幽冥剑的那一刻，她便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仙界！” “你住口！”绫娥大怒。 司命毫不在意，指着婴灵，问道：“试问，若你在垂危之际看到它，是否会拼了命救她？而以你当日的情形，你是否能打败冥煊手中的幽冥剑，保全你们母女二人？纵使你能做到，你是否会将一个幽魂带回？若你带回，便是犯了仙界的大忌，你会将百花神府限于何种境地，你想过没有？” 绫娥愣怔片刻，似乎有所动摇，但盼望已久的女儿竟然落到如此境地，她想想都觉得心痛万分。悲从中来，绫娥再也无法控制，嚎啕大哭。 辛磐突然想起了什么，思索着道：“花音从在襁褓中起，便记得任何事情，如此说来，她是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或者说，她一直都在欺骗我们？枉我们如此疼爱她！” 司命断然否认：“她的部分记忆已被洗去，对于自己的身世，她只知是百花神府唯一的女儿。” 莘元冷哼一声道：“要我们如何相信星君？花音这些年一直长在第一天府宫，表面上我们是她的亲人，可说到底，她与你们倒是更为亲近一些，若你们有心欺瞒，提前串通也未可知！” 莘磐平日里虽比较严肃，但对花音却是百般呵护，如今听到这些，一时之间很难接受。他满面痛色，安慰着身旁的母亲，又转向司命：“花音又是什么人，为何能冒名顶替meimei这么多年而不被发现？” 仙界的血统很是讲究，更何况是像百花神府这种显赫的神族。若有冒名顶替者，或许可顶替一时，但每千年的血祭先祖之日，那血一滴到神龛，必会露出马脚，这是任谁都无法控制的。想到这些年，花音无论从小到大，每到一个千年都会跟着祭祖，而她的血却从未发现有任何异常。 司命犹豫片刻，明知会伤害绫娥，却不得不回答：“她用的是你死去meimei的rou身。可有一点我并未欺骗你们，你meimei的rou身正是因为中了幽冥剑才失去了仙身，变成了rou体凡胎，所以花音才会体质特殊。” “所以你骗我将花音身上所发生的一切异象全都推给了幽冥剑？” “我知道这个孩子对你有多重要，她的灵魂已然无法回归，我只能将花音的灵魂置入她的体内，让她取代死去的她，去安慰你，去孝敬你！这些年，花音的确做到了，她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你不也因为她是你的女儿而骄傲吗？！” 绫娥冷笑：“那又如何？她永远都不是我的女儿！” “你！” “百花神府的血统，不是司命一句话，一个善念就可以改变的。”许久未讲话的莘崭作为百花神府的长子站了出来，冷冷地道，“花音是很优秀，但毕竟不是百花仙府骨血，司命还是不要白费口舌了！” “就因为她不是百花仙府的骨血，你们便要弃她于不顾么？” “为何不？”绫娥双眼无神，茫然地望着眼前翕动的光球，想着自己女儿被迫成为婴灵，rou身却又无法得到安息被外人霸占，忍不住心中一阵绞痛。她看着它，似乎狠心了心，突然扯出了袖中为世间草木传令的仙符，以血做引，一字一句地对仙符命令道，“从此以后，我与花音母女情尽，她与百花仙府再无关系！若有私自与她交往者，杀！” “娘！”幺哥大惊，想要为花音说句好话，却被三位哥哥拉倒了一旁。 一直沉默的安然和安继好不容易从一个震惊中恢复过来，立刻又陷入到另一个震惊之中，对视一眼，想不通这母女之情怎可能说断就断，绫娥的心未免太狠了些。 “你怎么狠的下心！”司命不敢置信地盯着绫娥，胸脯剧烈起伏着，他虽已料到以绫娥的性子必定会反应剧烈，可仍然没有料到她竟会如此决绝。他只觉得好生心寒，仅仅因为一个婴灵出现，魔界之人的几句挑拨，便将花音两万年来的陪伴和付出全都湮灭。司命沉默良久，狠下心道：“很好！当年艾泽是来自异界的第一人，而他也成为了魔界的第一人。花音亦是来自异界，为了避免三界之中出现第二个艾泽，我奉命来这魔宫寻她，原本只想将她接回第一天府宫，用仙泽之气养着，使她心甘情愿地去为我们三界苍生赴死。只是一念之差！若不是见你生命垂危，怎会病急乱投医想到借花音之灵救活你女儿的rou身！原是我错了，污了你们百花仙府神圣的血统，欺骗了你们的感情！” 司命越说越气，想到花音受了这么多苦，却在这种节骨眼上又遭遇母嫌兄弃，禁不住火冒三丈。可此事说到底也怪不得他们，他犹豫片刻道：“花音被魔界之人掳走，如今下落不明，原本想请你们一同前去搭救，如今这种状况，想必你们也不会伸出援手。就此别过！” “慢着！”绫娥冷冷地看着司命，“我女儿的rou身，是你给她的，如今若你不亲自还回，我必将亲自讨回！” 司命震惊地看着绫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nongnong的瘴气后，花音的泪痕已干，她最爱的娘亲，最尊敬的兄长，就这样弃自己而去。身旁的冥煊很得意自己的阴谋竟如此顺利得逞，阴笑道：“被亲人抛弃是种什么滋味？” 花音冷笑，转身望着冥煊：“那我得去问问梅妖。” 冥煊怔怔地回望着花音，面上的笑容一点点地凝结，他猛地扼住了她的喉咙：“看来，在将你体内的真气全部吸食之前，本皇子要先将你的舌头割掉！” 花音毫不畏惧，既然连她最爱的母亲都不再在乎自己，那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她闭上了眼睛，一副任他宰割的架势。 可冥煊不傻，在锦叶中逊将花音掳进魔宫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刻将她的真气全数吸尽。所以，他将魔影狮鹫关到了由玄铁铸造的笼子中，并将百花仙府的四位公子引来专门对付司命。当然，还有安然，那便更容易不过，他的手中有缃婹，还有锦叶中逊，想必仅凭几句话便可逼他就范，根本不用费其一兵一刃。 一切安排妥当，等他付诸行动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花音体内的真气已开始慢慢融合。他很清楚这意谓着什么，若他现在动手，他得到的只是一团团杂乱的真气，以他的功力，最起码需要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才完全可以炼化并完全融合到自己的真气中，而在此期间，他只能闭关。可若此真气被艾择亲自炼化，以他的能力，却仅仅只需要几天的时间。想到此处，冥煊忍不住激动得满面红光。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准备要花音看一出好戏，想必，在那之后，她必会心甘情愿将她体内的全数真气双手奉上！ 而事实证明，他预计得没错，花音在听到绫娥和哥哥们的那些话之后，果然生无可恋，失去了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