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甘草
那是一把只有翎沧小臂长的小小木弓,曲柳的料子,上边雕着万花的山山水水和无数的甘草,花,叶,根茎,凌乱的花瓣,从春到冬,枯荣俱在,临近握手位置,有工工整整一排小字: 甘草,国老,此草最为众药之王。 “这是……”翎沧把木弓还给箜篌,看他一点点的将木弓打磨到泛出温润的光泽,又用朱砂在上边挑出丝丝缕缕红艳似血的纹路。 “嗯,给甘草的,我的……师妹。”箜篌迟疑了一下,笔尖朱砂在弓上顿出一粒嫣红斑点,映了阳光反出一点光来,亮的像一滴血。 “我从没听你说过。”翎沧坐下来,拿起一边搓好的弓弦,龙骧的马鬃即使是被搓成弓弦依旧色烈如火。 箜篌没听见翎沧的话,径自看着那一粒红艳的朱砂发起愣来,反复比划几次想擦了去,终于叹口气,放弃了擦掉的打算,而是就着那一点朱砂勾抹成一株红艳的甘草。 “箜篌……”翎沧伸出手,接住箜篌颊边一颗泪珠,于是他手心里就多了一粒滚圆莹润的鲛珠,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别哭。”翎沧伸手把箜篌压进怀里,圆滚滚的鲛珠撒在地上,蹦跳着滚进阳光里。 “鲛珠很值钱。”箜篌低声说,垂下眼睛看着阳光底下亮晶晶的鲛珠。 “嗯,你缺钱么?”翎沧问。 “……不。”箜篌闷在他胸口。 “那我们要它干什么?”翎沧不解的擦去他脸上泪痕,“别哭,我不问就是了。” 眼眶里的湿意被蜜色手指拂去,箜篌重又拿起木弓细细勾挑,末了取过一旁的弓弦上好,手制的小弓顿时就熠熠生辉的样子。 箜篌拿着它,轻轻舒一口气。 翎沧看了一会,从袖里拽出件东西送到箜篌面前:“挂上吧。” 那是一串红色的珊瑚珠子,攒成个八宝同心花的样式,下边吊着一拃长的艳红流苏。 箜篌拿了来,向着翎沧笑一下,挂在弓尾。 于是这便像是一个给闺中少女把玩的小玩意儿了。 “这是什么。” “十七姐的枪缨。”翎沧沉默一下,答。 “哦。”箜篌知道那个刚烈的女子,也知道翎沧为了她面不改色的将拿着免死金牌纵声狂笑的狷城城主活活砍成了碎块,然后用整座城池做了女子的殉葬。 但是箜篌不知,他竟然一直把这女子的枪缨揣在怀里,带了这么久。 “烧掉了,不可惜么?”箜篌托了那枪缨看,艳红艳红的珊瑚珠子,系带却浸着血的黑色。 “总该送走的,如果你不嫌它煞气太重……”那上边的血色,洗不净,那是跟着凤绯战场拼杀,出生入死浸透的人血。 “呵,也好……让它护着甘草……”箜篌仰起脸,甘草,我那乖巧的小师妹,人死了,还有个魂魄,你能留下什么?几百年的修行散成别人口中一碗药,你怎么就那么傻。 翎沧轻轻吮吮他睫毛:“别哭。” “嗯……”箜篌闭上眼,漫声应了。 “翎沧,陪我去长安吧,明日动身。” “好。” “我带你去看长安城中最美的女子。”箜篌淡淡说着。 当年,就是这句话,断送了甘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