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走掉的与新来的
78年1月16日，距离春节还有一周时间。 这个时候北方正是天寒地冻时节，军分区内却依然温暖如春，平均温度维持在十七到二十二度之间，早晚温差不大。 山上、丘陵间草木茂盛，真正是四季如春。 数百名考上了国内大学的知青，在军分区组织的欢送会后，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他们待了大半年的地方。 高考作弊事件被证明是一场乌龙之后，围绕着大学入学指标又展开了异常激烈的争论。最后在高层的直接指示下，军分区送考的七百七十多名考生，最终被作为计划外招生指标，而被国内大学录取。 国内对他们做了特别照顾。 毕业后，他们可以服从国家分配，在国内企事业单位就业。也可以算作军分区派出的委托培养生，返回军分区，比国内毕业生更多了一个选择。 为了让这些同学能安心地去上大学，军分区特意为他们给予了一些路费补贴，让他们可以回家将喜讯告诉家里，顺带过一个全家团圆的春节。在他们放下所有包袱之后，再去大学报道。 今天就是所有被录取新生离去的日子。 除了军分区几位领导，以及少数他们的好友前来为他们送行，其他知青学员没有一个人到场。欢送会开得冷冷清清，只有关飞对这些学生进行了一番谆谆教导，鼓励他们好好学习，不论最终是在国内就业，还是回到军分区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学有所成，不要辜负自己的聪明才智，虚度年华。 他的发言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腔诚挚，让台下的录取新生们很受感动。 关飞并不知道这些感动，会不会在他们毕业以后，对未来的选择有所影响，但即便没有，他也不在乎。 高考是知青们重新选择未来人生道路的第一次抉择，也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波及面最广，动能最大。在他未雨绸缪，多方努力下，从物质与情感两方面不断对辖区内所有知青们进行投资，从而引导他们做出有利于军分区的选择。 最终，六千多名指战员、一万五千多名学员，只有七百多人离去，可以说将负面冲击减到了最小。 经过了这一次类似于人生最大抉择之后，所有留下来的人，对于军分区的感情会更加深厚，立场也会更加坚定。其后肯定还会有离去的，但这个数量和规模与这次相比，就可算得上是微不足道了。 有去也有来。 此前国内迟迟不松口的军分区大学招生一事，经过这次影响力波及全国的高考作弊事件，让国内高层，对于军分区的教育质量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认知。 初高中教育质量如此之高，那么大学呢 在高层的直接干预下，部分未被录取的考生接到了一封招生信件，其中大致说明了军分区的情况，也列出了考生们毕业后出路选择，以及军分区在这些大学生就业后给予的各项有待措施。 因为国内教育系统的抵触，对于军分区大学招收的学生，国内暂不能认可他们的大学生资格，不能直接成为国家干部。但假如他们毕业后愿意回国工作，在职称评定、工资待遇上，可视为夜校成人教育同等学历，获得相应照顾。 由于是第一次尝试，国内只在云贵川三省试行，只有这三个省的高考落榜生，收到了这封信。 实际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国内很是惊讶，同意进入军分区理工大学习的人数，达到了上万人其中大城市考生很少，绝大多数都是乡村、山区，以及部分经济条件很不发达的小县城考生。 在询问过他们为什么愿意去军分区学习时，考生们众口一词：相信国家 相信国家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征 即便前十年走了一些弯路，但国家在人民群众心目中的形象，依然是崇高的。他们相信国家不会骗他们，国家只要说了话，那就比真金还要真国家为他们选了这条路，那就一定是好的 那些大城市的考生，同样如此。 他们不报名，只是因为生活居住条件相对于农村，已经很不错，一个高职待遇，还吸引不了他们背井离乡，离开已经习惯的城市、家庭、父母，去遥远的山区就学。他们不是不相信有这么回事，而是觉得这所山区里的大学，教学质量可能有限，学成以后出路也比较窄。与其去哪里荒废几年，还不如有机会的话，就在父母单位当个临时工，未来等父母退休以后，可以接他们的班。 倒是那些贫苦地区的考生，为了脱出农门，什么条件都愿意接受。山区大学算什么，再苦，还能比他们原来更苦只要苦熬三年出来，至少也可以在当一名工人，总比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强多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当知道他们虽然没被国内正规大学录取，但军分区大学给了他们一个求学机会的时候，不少落榜考生想都没想，就立即应允下来，甚至连去了以后就读哪个专业都没有想过。 国内收到他们如此强烈的反应后，也是吓了一跳。 他们在高兴任务如此轻易就可完成之余，面对考生们热烈的回应，也有些头痛。 军分区大学教育水准到底如何，大家都没有一个底。这本来就是在上面干预下，做的一次实验，想比较一下国内高等教育与军分区培养人才方面有何不同，成材率哪个更高。国家动乱了十年，国内教育系统被搞得一塌糊涂，几乎可以说是被废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那么多方借鉴，多找一些对象，学习一下别人的成功经验也未尝不可。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负责经办此事的人，在刚开始怕没人原去军分区理工大，所以极力游说。但等到回应热烈，他们又怕军分区高等教育水平有限，最后误人子弟，到时候上面肯定不会怪军分区，只会把责任落到他们头上。 于是，他们又反过来劝说这些愿意去军分区理工大就学的考生，让他们再多多冷静思考。毕竟军分区的大学资历，国内并不认可。苦读几年，在国内算来，充其量也就是拿个高职文凭，让考生们不要冲动，要更理智地对待这事。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你越不让人做，人家越想去做。 面对招生办的劝说，考生们只问了一个问题：这个学校是不是假的 招生办能说什么，只能回答：这事是真的。 既然如此，那其他就没什么好说了，考生们相信国家。国家做了保证，那就不用担心上当受骗。 招生办劝说了一圈，不但没有让大多数考生转变想法，反而传出了“国家为落榜考生找了另一条出路，但招收人数有限，错过了就没有机会”这样的传言。短短的半个月时间，跑来报名，愿意去军分区理工大就学的考生人数反而越来越多，很快就突破了两万人，而且人数还在迅速增加中。 云贵川三省除了例如成都平原这种极少数地方，自然条件优越，总体而言都是山多地少，是国内有名的经济不发达省份。而且这三省人口基数还相当大，超过百分之七十的人口，都生活在经济条件恶劣的山区。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通过的人凤毛麟角。落榜考生基本上都死了心，但突然听说即便落榜，还有这么意料之外的一个机会，几乎所有人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 三省招生办负责人立即知道自己弄巧成拙，再也不敢多说，只是将考生成绩、资料转给军分区理工大，由他们自行选择。 当军分区送走七百七十多名考生的时候，堆积在理工大招生办的自愿入学学生数额，已经超过了四万人 关飞、张盛国前脚送走这批人，后脚就朝理工大赶，准备与安校长等人一起，就招生一事，拟个章程出来。 “你打算招多少人” 军分区不是啥大地方，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统共就那么点人，各有各的司职，平时大家有事碰头，没事就各做各的事。两人身边除了各有一名警卫员随从，并没有前呼后拥。 他们坐上了新从国内购入的吉普车，张盛国就顺便就招生一事，预先询问下关飞的看法。 “我当然全部都想要”关飞笑笑，“不过这不现实。我真要是开口全部接收下来，国内反而会不放心，认为我这是以招生为借口，变相扩充军分区人口，说不定这事就成不了。” “就是这个理”张盛国也怕关飞冲昏了头，喊出全部接收的话，所以预先要跟他通个气，见他始终如一的冷静，就没那么紧张了，“只要我们一直认真发展经济，把新城建设得越来越好，这些学生在毕业后，肯定有超过一半人会留下来。所以说，通过招生扩充人口的说法也没有错。但这是因为我们招了生、经济又发展得好，所以毕业生愿意留下来，而不是为了这个结果，反过来把心思放在招生上。我们不能倒果为因，那样做反而要坏事。” “我算过了，新城的容纳人口总数，大概在二十万到三十万之间。其中超过百分之四十，在工厂企业工作，那就是八到十二万之间。其他人则是完善城市职能的管理、服务方向，从事治安、教育、医疗、卫生、娱乐、商业这些方面的工作。假设这些人，有一半是大学生，那么就需要十到十五万大学生。每个大学生从二十二岁毕业，到六十岁退休，需要三十八年，那么平均每年要补充入三千九百名大学生，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实际上不是这不可能，城市居民会结婚，生子，人口基数会越来越大，所以实际从外面招收的人，数量不会有这么多。”关飞没有明确说要招多少人，只是列了个大的纲领出来。 “嗯，实际上我们需要的人不会太多。像军分区本身就有上万群众，这半年多来，东北军区的群众也大批过来工作，其实已经可以算作我们的人口，加起来已经有五六万人。我们自己还有六七千干部战士、一万五千多名知青学员。所以作为基数的人我们并不缺多少，关键是高素质的人才，相对短缺”张盛国也连连点头，对于待会儿要讨论的招生人数一事，有了个基本概念。 两人谈谈说说，交换着意见，来到了理工大。 几个月过去，经过几次补种，校园中的草木都已成活。虽是隆冬时节，这里却处处可见绿树环荫、繁花似锦，没有上课的学生在草坪上或坐或躺，看着书、聊着天，很是惬意。 军分区的各项制度，基本与国内相仿，却比国内更加宽容。 这里也有政治课，每周还会组织政治学习，党员还要参加党小组会议，看起来与国内没有多大区别。但这里没有那么多的苛刻要求，不会在说话中揪人小辫子，学生们可以畅所欲言，只要不是刻意宣扬错误思想，说错了也不会被批判。 相对于国内还时不时反复，让人生怕触及政治高压线的紧张，这里氛围更加宽松。 由于军分区基本保证了所有人都有饭吃，在吃饱之余，地方群众就开始考虑要吃好。群众家中省下来的玉米、高粱等杂粮，就被用来饲养家禽家畜。 有了产出，就会有交换。 许多人家把鸡鸭养大之后，就用竹篮装着鸡蛋、鸭蛋，或是活鸡活鸭，自主拿出来卖。新城建成以前，当地群众都是在旅部所在的龙康镇，自发形成了一个农贸集市。 最开始大家还是有些担心，怕军分区会将这个市场关闭，甚至没收他们的东西，更严重的可能会被抓，被判刑。但军分区只是派出了管理人员，给他们指定了交易区域，并严格要求他们保持市场卫生之后，就没再过问。 经过其他人的探路，这个自发形成的农贸集市越来越繁荣，贩卖的品种也越来越多样。既有群众自家养的鸡鸭、江里打的鱼、各种禽蛋，还有农户种的蔬菜，农家自己做的布鞋、手工艺品等等，都拿了出来卖。 到新城第一个小区建成，大批居民入住，人口开始由龙康转移到了新城，这个农贸集市也自动跟了过去。新城管理比农贸集市更严格些，市场被纳入了管理，不过秩序和环境也好了许多。 一个新城市的雏形，已经渐渐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