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灯会 上
有了马匹，一行人的行路便顺畅了许多。 对于上次那件事情，众人虽未亲身体验，却依旧是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地提升了自己的警觉性。而唯一真正经历了那件事的男主人公，本就是个对外物报有警惕性的人，众人也就不对他多加关心与担心。 不过，自从从一镇出发后，大家一路上也就没再遇见过什么能阻碍他们去轻沨镇步伐的大事情。 唯一能掀起众人心中波澜的，除了哪位公子哥在郊外露营时又做了一道香喷喷的菜来，就是哪位公子哥又发现了一处美景，摘了几朵美花。 但如此反复几日下来，美食开始重复，花看上去也不那么艳了，公子们渐觉索然无味，都淡了性质。 六日下来，骑马快奔。众人终是还有一两里路就要到了轻沨。一路的风平浪静让赵酴未沉思，生怕是平静后，浪角微掀便是惊天巨浪。然而苏修和和气气一再表示这是个好兆头，连陈蕃和薛月洺都觉得他是多虑了。 真是多虑了吗小公子骑马漫步在人群后头，突听见人群中传来叫好声。抬眸一看，原来是坐在陈蕃马匹上的薛小姑娘正自豪地牵着马绳，她不需要陈蕃的帮助便能命马向前悠哉走，看样子是终于学会骑马了。 小姑娘自得地笑，而陈蕃下马在马身侧跟着，捂额觉得没了脸皮。 “哈哈。”小姑娘愉快地笑，人群中男子继续叫好。“呀”，正在大家高兴之余，小姑娘突然是一声尖叫。赵酴未探头看去，薛月洺因太高兴太自得，直接失了重心，半边身子悬在外，手还紧紧拽着马绳，而在她身侧的陈蕃显然是被她刚摔下来的一瞬间踢到了，布衣上还有脏得一块印记。那少年叹了一口去，瞥过脸去不忍直视。 按着计划，众人至轻沨小镇时正直午时三刻。据说在此时，是凡间阳气最盛之时。薛月洺坚定地认为撞时间都能撞这么准这么好，他们这一行即使遇到了困难也能化险为夷。 马蹄哒哒，众人骑马缓步过小镇。 大好春日，如玉润过般的小镇，由人清扫过的干净街道，棕色整齐的木房屋，精致而别样的大宅院。梧桐掩着青瓦，游船穿过绿荫，满城人间烟火。 马队缓缓路过白玉般的小桥。桥上有镂空花纹，静止而别显雅气，仿佛就代表了这轻沨镇居民高而上的节cao。 桥上有无数过往百姓，其中还有几个掩在人群中的秀气少女。就在薛月洺还惊叹这里的流水长而无边宽有数十丈时，那些马背上的公子们马上挺直腰板，垂下眼眸浅浅带笑。一行人当中，还是有几人面貌英俊，这一笑温和而侠气，立刻让路过的豆蔻少女心里暖流翻涌。 赵酴未落在队尾，穿着黑袍，那些内心潮动的少女面色羞得正红，突觉一股冰冷寒气袭来，都吓的连忙回神。只见那匿着面庞走在马队后的人，神秘而轩昂，气宇不凡。 “若无事，我先去歇息了。” 众人落脚的是轻沨镇中令百姓过客叫好的客栈留香。留香位处轻沨最繁华的路段，是人之赞颂的百年老店。到了客栈，就于苏修简单吩咐了几句后，赵酴未淡地对着月洺道。 午时，正是填饱肚子的大好时光。纳了苏修的建议，众人迫不及待地坐下点菜喝茶，只有赵酴未一人不合群地捂额走。 “赵哥哥怎么了”小姑娘追上去几步，却见少年的面色泛白。 赵酴未正欲上楼，却身形不稳，他勉强扶住扶栏，摇头道：“我无碍，只是今日稍有不适，去歇息就好。” “赵哥哥不会饿嘛那我等会儿给你端饭菜上来。”赵酴未的伤口在前几日都已经结痂，快要好了，这般身子不适，应该不是那毒的作用。小姑娘左瞧右看，瞧不出问题所在，只觉得他应该是难得累了吧。 小公子笑道：“那多谢月洺了。” “哪有……哪有。”薛月洺面颊一红，忙摆手。意外地得到赵酴未一声谢，小姑娘心都软了，连忙背身逃开。 无碍，真是无碍 推开房门，窗户是闭上的，阳光不真切地透进来。打扫过的房屋，简朴干净，一桌一床一椅，皆是深棕色，它们各不相同的一部分有着镂空花纹，赵酴未细想，正觉得这花纹同桥上那甚是相似。 小公子摇头，脑中一阵眩晕，他扶着床头坐下来，只觉得大脑中胀满了往事。零碎的，不清晰的，混乱的。屋内阳光朦胧，行成一道如纱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那光束平静淌着，就如过往。 脑海里面，女孩子的最后一瞥，正被那日大好的阳光照亮，然而他看不清，看不清她的面庞，记不住她的模样。只有落崖的粉色一角，最后那一掀衣角，荡起的风，在他脑海里闪过无数无数次。 轻沨轻沨，他逃过了一梦魇，却是逃不过这个梦魇。 脑海里还残存着人马的尖叫声嘶鸣声怒吼声，赵酴未喘气，身边不再是安静的客栈小屋，而是令人恐惧的一望无际的黑夜。小孩的啼哭，妇孺的求饶，男子的猖狂……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场景变换，赵酴未的深思从黑夜中跳出。这里还是留香二层的客房……薛月洺乖乖地端了一盘菜，大眼睛笑眯眯地看着赵酴未。 “月洺”少年恍然道，他眸前一黑，无意识地向后躺去。 “赵哥哥。”小姑娘“啪”一声放下菜，连忙过去扶住少年。 赵酴未用手撑着身子，摇头道：“我没事月洺。” “又说没事，看你这不舒服的样，我还是把窗户给你开开吧，透透气啊。”小姑娘悻悻道，说罢转身推窗。 “别，月洺……莫要开窗。”小公子声音沉闷。 “为何” “我休息一下便是了，要休息开什么窗……”赵酴未挤出一丝笑。 “可是……” “莫可是了……” 赵酴未显然不需要她照顾。那黑衣的少年拉了拉衣袍，把自己的面庞严严实实挡住，小姑娘捏捏衣角撇着嘴，杏眸装满无数委屈：“那赵哥哥，等我给你燃点熏香可好。” 赵酴未没有应声，是默认。 门轻开轻掩，小姑娘在桌上点了香，默默离开。淡然的香味一圈一圈拂过赵酴未的鼻尖。少年还被记忆囚禁着，却突然发现一抹清光盈满回忆的各个角落。 耳边的吵闹停止了，小公子褪去身外的黑袍，漠然注视这那寥寥熏香。“素心”，清的香气。素心本心，这是薛礼霜前辈常于青木前居点的香，为穆先生点的香。 薛前辈曾向山上那三弟子强调过，不论点什么香都不能选“素心”,没想到这次出行，小姑娘竟能得允随身携带此香。 “素乃纯。”赵酴未曾听过穆先生这么感慨道，所以，这香的作用便是纯化心灵吗…… 小公子倦了，带着幽香睡去。 记忆仿佛遥远起来。薛月洺站在屋门口，等了半晌，悄悄推开门。赵酴未的睡颜安详，小姑娘松了口气，轻关了屋门，捏着袖角“哒哒”跑下楼去。 留香客栈，最好的菜品被小二一一端放至公子哥们围的桌上，店中的老板是认识清来弟子，也知道这些入住的公子们很可能成为当世大侠，老板不顾苏修的劝住，一个劲地对着厨房吼，一定要端最好的饭菜来。 苏修面色尴尬，劝阻不住，只得表示往后再来轻沨时，定将赊的账还清。老板摇头，哪需还，推攘着希望苏修接受他客栈的好心。 围在一起的公子哥们拾取，知道不能落了老板的面子，大笑着动筷。 “三师兄，三师兄。”老板笑脸祥和，苏修还在无奈，此时，却有一声熟悉的呼唤响起。双脚迈过客栈大门，一绿衣劲装的少年匆匆迈进留香，那少年风尘仆仆的模样，袖口上还有清丽的暗花。绿衣的样式和苏修相同，然而暗花却是不同。 少年面色灰暗，姿势依旧挺拔。他的每一步都轻盈而有力，踏实却飘然。只见他快速走到苏修面前，低头抱拳。那抱拳的姿势都如生了一阵风，迅而强。 “三师兄，大师兄下命，若师兄您一至，速去后院，有事商讨。” 少年埋头低声而又严肃地禀报道。 “大师兄”苏修的语气略微惊讶，“他也来这儿了” “是。大师兄觉得他务必亲自来一趟。”那小弟子顿了一会儿，“对了，师兄所带西南方众人可是到了” “到了。”苏修笑笑，抬起手指向在桌子围着的那圈人，“那些公子们便是了。” 顺着苏修指示，那少年挺直身，转身正对了那些目瞪口呆盯着他看的公子们。那些公子的反应太出乎意料，那清来弟子也是一怔。微点头，少年低声再告了苏修一句，劝他快些过去。说罢，少年再转身对众人行了礼，退下。 “各位。”苏修笑着走来，歉意柔进他的笑容，“轻沨小镇水秀景悠，大家赶路几日，初至轻沨，可以先于此处游玩一日，同各位所说之事怕是要明日再续谈。在下还稍有一些事情，便是先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