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寸离肠
东风缱绻,吹绿江南堤岸。舒城外的十里连营却好似未被风拂槛,仍是满眼肃杀苍凉。 中军帐里,大乔玉容淌泪,如一树梨花带雨。孙策愧疚伤怀,抬手为大乔拭泪,却说不出只言片语宽慰。 大乔泪眼汪汪望着孙策,一脸凄楚:“孙郎,我们的事可怎么办呢?” 孙策垂头不敢与大乔相视,硬着头皮道:“莹儿,袁术下辖之地,已经没有我孙伯符的立锥之处了。为今后计,我打算奏报袁术,请他同意我不启程去攻打江东……” 大乔从这话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她即刻从孙策怀中起,拭泪轻问:“那,你还会回来吗?” 孙策与大乔一样,窦初开,对彼此掏心掏肺,未有半分迟疑保留。眼下危机浮现,他却不得不bī)迫自己冷静理,跳脱感思量利弊。如若他足够强大,定会将大乔留在侧,一瞬也不愿让她离开视线。可现下,他却是泥菩萨过江自难保,又哪里能牵连拖累她一生?孙策定息良晌,艰难回道:“江东形势复杂,四方割据,战乱频仍。而我手下只有两千余兵,此一去,胜负生死,着实难料。” 大乔周微微战抖,语气轻描淡写,神色却清苦非常:“孙郎,你……你不会打算就这样,不要我了吧?” 孙策一怔,抬眼对上大乔泪水连连的双眸,心头咯噔一下。从昨夕流泪到今朝,大乔清亮的眼眸红肿如小兔,可她顾不上自怜,痴痴望着孙策,既害怕又希冀。 孙策怎会不明白大乔的心思,从前他只觉得“心如刀割”这词太过夸张,今时今才明白,原来处其间,心中之痛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缓缓捧起大乔的小脸儿,细细端详着,好似要将她的模样一笔一划镌刻在心上:“莹儿,你应该明白,有袁术在一,我便不能娶你为妻,否则定会妨到你父亲。江东是我祖籍,亦是我父亲当年起势之处,现下我舅父被封为吴郡太守,我率兵过去,算是名正言顺。可我……可我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也不知究竟该不该让你等我。莹儿,若非遇见你,我不会知道,这世上竟会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我真的做梦都想娶你为妻,若非顾及你父亲与你meimei,我真想带你一走了之……莹儿,前面的路太苦了,我自己熬着便罢了,我怎能舍得让你陪我一起受煎熬?” 大乔连连摇摇头,泪水抛洒而出,如流星坠落:“看来你早已想好了罢,想好要离开此地,将我撇下。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虽对你有,却也不会赖着你拖着你,你只管走罢……” 见大乔离开,孙策急忙从后将她环住。大乔冰凉的泪珠不住落在孙策的手背上,他有苦说不出:“莹儿,我若负心,就让我天打雷劈!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在意你,可我越是在意你,就越不能让你以犯险啊莹儿!” 正当两人拉扯之际,帐外传来士兵通报之声:“少将军,几位将军求见!” 大战初平,韩当朱治程普黄盖等人求见,定是为着今后之打算。毕竟刘勋已继任庐江太守,他们陈兵城外,实在不妥。可乔蕤已率兵离去,大乔两眼又肿如桃,让这些人看到,不知会如何想。权衡之下,孙策将大乔带至内室,嘱咐道:“莹儿,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子就好……我真的好喜欢你,绝非负心,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大乔不愿听孙策的军机密事,可若现下出去,与那几员老将照面,只会平添尴尬,她只好颔首答,忍住啜泣待在内室中。 孙策这才命人将四员老将带入帐来,黄盖开门见山,对孙策道:“少将军,城防已依令交给刘勋部,若再在此处待下去,恐怕刘勋会生疑啊。” 韩当亦帮腔道:“是啊少将军,况且方才换防的时候就有许多兄弟不服气,说什么‘庐江乃是少将军打下的,为何要交给他们?’再不开拔,万一真打起来,可要如何收场啊?” 围城大半年,吃了百般苦,到手的胜利被旁人横刀夺走,士兵有怨气,自在理之中。孙策自己虽委屈,却更对士兵有愧:“旁的将军攻城获胜,有酒有有银钱分赏,他们跟着我打了一整年,什么也没有,实在委屈了。这几我会筹些银钱,无多有少,给兄弟们分了罢。另外,我有要事与你们商议,今就算几位不来,我也打算差人去请。” 猜到孙策要商议之事与今后打算相关,四人齐齐拱手道:“但听少将军吩咐!” “几位将军都知道,我父亲是吴郡富人,母亲是吴郡姑苏人,父亲虽南征北战数十载,远征洛阳,逐鹿荆楚,大破黄巾,可我孙氏一门的根基,仍在江东。去岁我舅父才被封为吴郡太守,可这席位还未坐,便遭那背信弃义的刘繇驱逐。我想借此为由,上表袁术,诺为他开拓疆土,广招兵马,出兵江东,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四人纷纷交换神色,最终由年纪最长的老将程普上前拱手道:“少将军,现下江东乱势,门阀纷争,刘繇占曲阿,王朗占据会稽,故而鲜少有人愿意去淌这趟浑水啊。” 孙策听程普如是说,自是急躁,可他还没辩驳,便听朱治接话道:“袁术自亦政德不立,刘繇与王朗亦非善主,江东百姓久在水深火之中,备受剽掠,度艰难。而少将军却不一样,昔老将军于江东百姓尚有余恩,庐江一战,少将军更是凭借宽大对待陆氏一族而收获了仁义之名。此时此刻,我等出兵江左,江东百姓即便不是箪食壶浆夹道欢迎,亦会心向往之!” 朱治说罢,程黄韩朱四人竟一道含笑望着孙策。孙策不由一怔,旋即笑道:“你们四个老狐狸,老早就商量好了,来我这里一唱一和的做戏呢?” 韩当捋须回道:“少将军说笑了,我们哪有这般远见?都是听公瑾说的罢了” 原来周瑜早就在为自己筹谋,孙策清冷的神色里终于有了几分暖意:“若非公瑾在,我实在没有把握出兵。有了他,此事便成功一半了。” 程普叹息道:“我等老将擅长攻城略地,今后亦当在谋略上为少将军分忧。只是我们虽知袁术无耻,却不知他竟能言而无信至此!军中甚至有传言,说乔将军乃是受袁术指使,刻意以大乔姑娘为饵,哄着少将军为他卖命呢。” 程普这话,本是想突出对袁术的不满,却不知大乔人在内室。果然,孙策听了这话,登时不悦:“乔将军若真想利用女儿攀附权贵,又何必对付我这没名没分的小子?往后这种话,不许再说,更不许再传。” 方才周瑜看到几名将军一道向中军帐走来,赶忙带着小乔绕帐离去,未落入他们眼中。 小乔一路被拉入周瑜的营帐,疑惑不已:“怎么了?为何不能让那几名老伯看到我们啊?” “伯符定然不他们知道,大乔姑娘就在帐里,若让他们看见你,岂非不打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