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云豹

    当姬红妆第二天一早顶着红肿的眼出现时，就连一向不关注他人的慕安都抬眼看了看。

    姬红妆打着哈欠，思绪还带着初醒的混沌。她本来还想着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许可以睡个回笼觉也说不定，结果在接到立刻出发往宗家的通知时，彻底愣住了。百般无奈，她只好睡眼朦胧地收拾了行李，跟着其他的婢女上了马车，靠在车厢角落，闭着眼睛补眠，脑袋还一点一点地。

    五月初的这一日，豫城内一共驶出了五辆马车，辚辚作响的车轱辘碌碌滚过城内的青石板长街，向着北方宗家中心城市——邺城，缓缓驶去。

    慕音希骑着赤蹄灵马走在最前方，他的身后是慕家的马车，在前面的是红木锦幔的三架马车，车夫驾着三匹从邺城而来的赤蹄灵马，慕崇昀和车内的长老正高谈论阔，兴致高昂，几人都是人精似的人物，互相不着痕迹地挑着话题聊开，不一会儿就渐入佳境；

    接着是以慕青苑为首的几位受宠的孩子所乘坐的两驾马车，紧紧跟着前面的马车，几个孩子都众星拱月般围着她坐下，或多或少地恭维着这位最受宠的大小姐，让这骄傲的女孩时不时地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脸上洋溢着得意和兴奋；

    再次是以慕安为首的几位分家子第，慕安向来都扮演着沉默的角色，甫一落座，就紧紧靠着侧壁，不知从哪儿拿着他人看不懂的书籍，缩着肩膀，就着窗户的光亮心无旁骛地看起书来，而其余的几位，比之慕安的地位更低，面面相觑，都尴尬地沉默着；

    落在后面的两辆马车，明显就比前面的那三辆马车差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各自只有一匹普通精瘦的灵马慢吞吞地（相比较最前方的慕音希而言）拉着车身，材质也是非常普通，没有雕花装饰，也没有轻纱的帐幔，只一块简简单单的深色棉布粗略地遮挡了车厢内的情景，可惜遮不住里面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因为随从的仆婢有十人，所以婢女们一车，男仆们一车。

    可怜的姬红妆就是在这样一群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孩子中间，艰难地、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的睡眠。

    “也不知道如雁姐妹俩和春喜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忽然说回乡就回乡，春喜更是奇了，听说她父母来把她给赎了回去，以后可就不必像咱们这样给人当丫鬟了！”

    “我看这也未必是好事！要我说，等今后我们入了宗家，那才比回去当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有前途呢！要是能被哪位仙长青睐，那可就——”

    “哼！白日做梦！”

    “你、你！你怎么说话呢！夏莲，别以为你成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就有了多大的体面了！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个下人！”

    那被唤做“夏莲”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面带倨傲之色，向来都认为自己与这些下等的丫鬟不可同日而语，听着这些不知事的小丫头在她面前就做起了飞黄腾达的美梦来，不由得冷冷哼了一声，没想到立刻被反讽了一番，当下就怒从心中起，正要狠狠教训对方，忽然额头上一阵刺痛，像是被什么打了一下，火辣辣地，吓得她再也顾不得教训谁了，连忙掏出铜镜来左看看右看看，以确保自己没有破相。

    姬红妆眼皮动了动，悄悄收回了衣袖下的手。

    说起来，这个夏莲曾经还仗势欺人，给她制造了不少麻烦呢。

    这次随行的名额因为如烟姐妹和春喜的缺席，最后又添上了三个新人，姬红妆与他们都不怎么熟悉，只是大致也知道每个人的性情，基本上除了夏莲以外，性格都不太强势。

    夏莲安静下来了之后，其他人也都没有继续说话，只剩下车轮与地面摩擦的沙沙声在耳边回响，伴随着这极有节奏感的声音，姬红妆的脑袋又沉了些许……

    ……

    “咚”！

    马车忽然一个踉跄！

    姬红妆猛地惊醒，意识到只是碾过了碎石子，她又眯了一会儿眼，然后哈了口气，伸了伸腰板，迎着吹进车厢来的凉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这时候马车的速度比刚开始快了很多，帷幕不住地被风鼓动，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凡马中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可谓马中帝王，比普通的灵马还快。灵马普遍比凡马健壮，日夜兼程的话，也达到能日行八百里的速度。豫城到邺城之间的距离，算不得太远，慕音希来到豫城时，一行人驾驶赤蹄灵马，还算上路上休息整顿的时间，也不过用了两天的时间。

    不过回程的时间，势必要更长了。姬红妆隐隐听人提到过，到达邺城，大约需要个七八日左右。当然，如果是御灵器飞行的话，恐怕半日就到了，只可惜这么一段距离，要不停地消耗大量的灵气，大约也只有目前筑基后期的慕崇昀能够勉强办到，而且还会落个精疲力竭的后果。

    日上中天的时候，马车已经进入了木子镇，在这里停下休整。

    闵川地势奇特，四面环山，皆是嶙峋，野兽群集，交通不便，只有木子镇附近，地势才渐渐平坦，而且木子镇是进入闵川中心邺城的必经之路，大多进入闵川的人，都选择木子镇作为中转站。木子镇优越的地理位置，给这里带来了繁荣，各种商铺鳞次栉比，连路边的小摊贩也是一个个笑容满面。

    姬红妆下了车后，跟着慕安到客栈的房间里整理了一会儿，深知慕安喜静的个性，她也没有开口相邀，一个人迫不及待地出门逛街。

    有意思的是，出来的时候，她还看见了同样要出门的慕青苑等人，他们一群女孩子说说笑笑的，甚至还有一个绿裙的少女与慕青苑手挽着手，宛如闺中密友一般。

    说到底，热衷于逛街购物这回事，不管是什么时代什么年纪的女孩子，都是一样的。

    姬红妆兴味盎然地穿梭在各路商贩间，时而捡起一串黑曜石手链，时而又拿起一款冷玉发簪，最有趣的是一个地摊上的小人偶，只要输入一小段灵力，那人偶就会跳起一段磕磕巴巴的舞蹈来，还有贩卖传音符纸的，飞鸟走兽各种样式，只要多付一个灵石，还可以量身定做！

    姬红妆花了两块下品灵石，买了十个五里传音符和五个十里传音符，刚收好符箓，就听见前方传来一阵高昂的喝彩声。

    “好！”

    “精彩！”

    ……

    姬红妆仗着自己人小，扒拉着人群，见缝插针似的就往里面钻，一双小手刚扒开最后两人重见光明，一道黑影嗖地一下钻进了她的怀里，立马往下坠，她下意识地一托，就触到一片柔软温热的皮毛。

    低下头一瞧，一只白底黑纹的小奶豹正拼命往她怀里钻，小小的脑袋一拱一拱地，弄的她有些发痒，心里也痒痒的，她摸摸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家伙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嗷呜？”

    软糯的叫声，让她心底都酥了一片。

    正在这时，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来。

    “好你个小畜生！老子看你这回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