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生死澜印
“小姐?”杨想捂着伤口,面露难色。 沐笙犹如未闻,她风似的追到黑袍人身旁,抓起后者的手腕,少女的神情也在那一瞬间陡然呆滞。 “东有苍龙,游于澜都。”少女贝齿咬着红唇,近乎是颤抖的呢喃,“这是…澜印。” 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又像雨。 “敖公子,这人我要留下。”沐笙有些慌乱,她抬起头,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慢慢滑落。 “小姐,此人涉及一次重大行刺,事关六壬宗的少宗主房荣,我必须亲自带回审问。”敖影顿了顿,坚决的道。 沐笙的神色又急切了几分,黯然道:“你们…救不活他的。” “这就不劳小姐费心了。”敖影垂眸,淡声道:“沐笙姑娘,告辞。” “要如何,公子才肯留下他?” “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小姐何必如此执着。” 风吹过,卷起了漫天清愁,十里雪化,凉了春意。 沐笙素手引剑,美目淡淡的飘过众人,忽然,倾世容颜露出一抹浅笑,瞬息醉了天地。 这一次,沐笙确实任性了。 经历过家破人亡的她,平日里,无论遇到何事,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只是这一次,这个人,是她不得不救的。 “对不起了…”她喃喃道,旋即反手挥剑,贴于皙白的脖颈。 那一刻,空气中的紧张一触即发。 “小姐这是,要以死相逼!” “不要!” “别啊。” “……” 敖影依旧立在原地,不为所动。他有信心,在剑刃割破咽喉之前,出手阻之。 这是一场赌博,但用的是,她的命。 沐笙的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时,少女还不叫沐笙。 她姓澜,名芝,小字秋芸;是大澜王朝的公主,是父王母后的掌上明珠,受万千宠爱于一身。 那年,她八岁。 秋日里,澜芝和三哥澜璟在京城外郊游赏景,女孩穿一身青色衣衫,马尾辫上系一双白梅宫花,娇俏可爱。 侧坐在温血马上的澜芝,两只脚丫一荡一荡,路过青草地的小溪边,她的笑声像一串串银铃,飘荡在远方。 许是在马背上待久了,便觉得有些没趣,澜芝就趁三哥澜璟没注意,偷偷溜到一棵了海棠树下,嬉戏晃悠。 旋即,她回头,忽地看到一少年,一身月白,静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正在弹奏一曲古筝。 缠绵悲切,或如泉水叮咚,或如走马摇铃。余音绕梁,那筝音有如小桥流水潺潺回响,有如孤鸿飞过几声清啼,更似看一朵淡淡的兰花,静静的开放在遥远的夜空。 澜芝不由的愣了神,她自幼饱读诗书。对于琴棋书画,耳濡目染下,也是样样精通,自然是听得懂这曲子的。 这是乐师无念的《秋海棠》。 “不觉碧山暮,秋云暗几重。好生凄美的曲子。”澜芝脱口而出。 这是谁家的少年郎,这般多愁善感。 那少年仿似没有听到,只是沉默的,停下了拨弦的手指。 “你叫什么名字?”澜芝背着手,仰着脑袋,笑眯眯地看着少年。 “原来是大澜宫的秋芸公主。”他抬头,看清了她的样子。 澜芝挑眉道:“你认识我?” 少年淡淡的道:“前日听爷爷说三殿下要带小妹出城郊游,我早闻公主才华横溢,世无其二。适才又听得你这般言语,想必是精通音律,故而才妄自做此猜测。” 澜芝闻言点了点头。 “还是你有趣,不像王宫里的那些呆子,成日只知道习武修炼。” 她托着下巴,哼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那你为什么总是一个冰块脸。” “……” 难道这就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少年笑了笑,和着阳光,无端让人暖了心。 澜芝一愣。他笑起来,真好看。 少年未再多问,抱着古筝,起身朝秋色深处走去。 “喂,你去哪里?”澜芝叫道。 “回家。” 徐徐风来,吹的少年衣袂飘然。 “你的名字?” “裘宁的裘,裘宁的宁。” …… 也就在那一年,大澜王朝,惨遭灭门。 澜芝恍惚的想着,那一日悲怆血腥黑沉的大澜宫,也许有着少年的笑容,也会变得温暖而明媚。 也许行走在黑暗中的澜芝,有他的地方就能看到光亮,至少她的心可以。 恍若隔世。 分外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月色如水的夜,她望着天空发呆,他轻轻拍她的脸,笑嘻嘻地问道:“芸儿,在想什么呢?” 她红着脸去挠他,笑成一团。 然后用尽最后的澜魂在他的手腕,生涩而吃力地绘上了一道澜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