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枪手花了眼
大少奶奶说:“傻哥,灯下了水你跟它走走,别让它挂在岸上,能送多远送多远,我的福气和缘分在它身上,别让它翻在家门口,要翻让它翻到下游去。耳朵,替我送送它,你要上心呀!” 傻子说:“哎!您回屋去吧!” 黑灯瞎火的,他的眼也湿了。来到黑水河岸边,河里的灯已经满了槽,像一群萤火虫慢慢往下飞。 傻子和马丁在一处避静的水湾把荷花灯放下去,沿着河岸送它。它常常拢到岸边来,打着转不想走,马丁伸着长胳膊一次次推它的底座,鞋和裤腿都湿了。 傻子找了一根长竹竿,一边走一边拨它,让它永远离岸远远地漂荡,想停也停不住。前后全是灯,有一些翻了,还有一些无人照料的歇在河边,蜡烛将要燃尽,另有一些灯干脆就在河心烧起来了。 他们送着少奶奶的荷花灯一直往下走,过了屠场,水渐渐急了。在黑水河扎入峡谷的地方,静静的河水突然奔腾起来,发出占阵阵啸声。荷花灯竞然没有翻,流星一样射出去,很快就没有踪影了。 “完了,回家吧。” 马丁说:“完了。完了”好像表达的是另外一层意思。 他站在岸边点了一支雪茄,把雪茄抽完才往镇子里走。他们站在那么,呆着,数着,共翻了四十六盏灯。 荷花灯翻在前边了。 第二天一早,冬天已经过去了,苍河的泥岸上开遍了蓝色和黄色的小花。 青龙镇码头还是老样子,船多,人多。吊脑袋的旗杆也是是样子,脑袋挂在上边,守脑袋的兵坐在下边。不同的是,这匡的脑袋不是一嘟咯是一颗,不是露天是装在一个鸟笼一样的个笼子里。笼子缝儿很大,一条辫子垂下来,像死蛇。青龙山的一个匪兵炸了,黑了,可是没有烂。他很平和,眯着眼,嘴角下沉,脑绍没放平,好像偏着脑袋听别人讲话,听不清,耳朵也耸起来了! 马丁看到了,赶紧祈祷上帝饶恕杀戮的人! 他们搭了一艘空荡荡的双层客船,逆着水驶向外面。在萍水湾的河道上,客船为上游来的官船让路。官船是不大不小的铁火轮,尖溜溜的,屁股上翻着水,跑得很快。 在客船甲板上的人都怕事,纷纷进了底舱,傻子和马丁好奇,就靠着船舷没有动弹。官船的铁桅杆上挂着一件东西,像飘不起来的旗子,驶近了才看出是一个人,被缚成展翅欲飞的样子。 人是血人,但还没有死,只是不能言清了,两船交错的时刻,那人用亮晶晶的目光向这边扫了一眼。他的眼睛虽然亮,可是肯定看不清东西了,因而脸上没有一点儿表情。青龙山上的土匪被抓住了。 马丁忽然决定推迟离开青龙镇了,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刚才的情景,担心大少奶奶的安全,又或许大少奶奶的灯翻了,他觉得不吉利,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他们看了半天,直到河流拐弯儿。马丁很难过,脸色苍白,望着河面上的水鸟出神儿。 马丁无精打彩的,袖着手,像个本地的老人。他上嘴唇的胡须上粘着一丝鼻涕,让雪茄的烟薰得眯起一只眼来,很潦倒。他让心里那些事折腾惨了! 回来的时候,他们在路边买了一条大鱼,打算回家让吴妈做顿炝锅鱼,马丁最好这口。 大少奶奶一身绿衣站在角院的台阶上,傻子和马丁拎着大鱼险些撞上她。她说:“这么大的鱼啊!” 赤条条的鱼在傻子怀里挣巴,仿佛鱼动着动着成了一条光滑的人的身子,好像是笑着叫着的大少奶奶了。 吃过中饭,傻子难得睡了个午觉,一直睡到下午。 傻子走出耳房,一眼看见了曾经多次见到的情景。在浴着阳光的廊亭里,马丁和少爷面对面坐着,石桌上摆着棋盘和棋子,大少奶奶坐在一旁观战,额头垂得很低,用一个巴掌托住。她身后站着吴妈。 吴妈看见了傻子,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