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下
当夜,众人饮酒论拳,好不欢乐。那道袍老者自始至终未曾表露身份,关风龙也不曾介绍。 不过两位宗师在拳法内功上的讨论从未避着郭斌等人,许多新奇思路和见解都是郭斌闻所未闻的,仔细思之,却又极有道理,是他从未得窥的武学极高境界。便是连不懂得内家功夫的张飞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更不要说于内家功夫已然入门的关羽,乃至家学渊源的董杏儿了。 及至深夜,众人方各自散去。那道袍老者只道了声告辞后,便纵身跃出窗外,几个纵跃间,已然消失了踪影。只看得郭斌等人自叹不如:若单就这一身轻功而言,恐怕便是童渊与此人亦是只在伯仲之间罢了。 四人辞别关风龙,骑马往官军大营赶去,心中却无不感叹今日境遇之奇、得益之深,也无不对两位武学宗师的风采心性、胸怀气度所折服。相比起来,关风龙年纪大一些,世事洞明,豁然大度,和蔼可亲,更像是一个隐逸山林的江湖高人;而道袍老者,则是顾盼自雄,气度俨然,放旷豁达,胸怀宽广,博闻强识,高屋建瓴,更像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大豪杰、大侠士。 两人性格各自不同,行事风格也是迥异,却都极具吸引力,与之畅谈,非但能学到许多高深的武学知识、江湖经验,更是时时刻刻都可感受到两人的高手风范,使人沉溺其中,乐不知返。而真到了离别的时候,方知依依不舍。 因为皇甫嵩忙于军务,广宗城下一两个月之内又不会有大的战事,闲了下来的郭斌便将军务都交给戏志才和郭嘉处置,自己每隔两三日便会到后马庄寻关风龙请教武艺。而每当提起华佗信中所说关于拿下广宗城的事情,关风龙则都是顾左右而言他,郭斌也就识趣地不再提起,只每日里切磋谈笑,武学进境亦是突飞猛涨。 期间,道袍老者亦常常出现,几人切磋武艺,俨然便成了忘年的好友一般。 随着几人日渐熟识,所谈论的内容也不再拘于武学,而是涉及到了为政的方法和如今天下的问题和出路。既然谈到这里,自然少不了当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黄巾起义。 关风龙问郭斌道:“潜阳以为,太平道所为,是正呢?还是邪?” 面对这个问题,郭斌百感交集。要说他对黄巾起义还是怀有同情之心的,就因为他们大多数是贫苦农民,而就郭斌所接触的太平道而言,其上层领袖,如张梁,如马元义,都是义薄云天的英雄好汉。然而,要说赞同,郭斌却是万万不能的。要搁在以前,他知道黄巾起义必然失败,所以他不会冒这个巨大的政治风险博取功名,而到了现在,当他完全融入这个社会以后,事情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因为郭斌早就与太平道结下了血海深仇。当初刘辨来阳翟时,太平道几百人进攻阳翟县衙,郭斌一把火将他们烧了个精光,从此以后就注定了他与太平道之间的恩怨只有用鲜血来清洗。后来在京中剿灭马元义,郭斌更是成了天下太平道人欲杀之而后快的人。再往后,俘虏何曼三万黄巾军,大破长社城外二十万精锐,郭斌一步步将他与黄巾军、太平道的仇怨拉得极深。 然而,这些都是郭斌单方面施加到太平道身上的创伤,直到他的好友卫仲道死于箭疮复发,郭斌才真正感受到了黄巾军带给他的伤痛。因为在这之前,黄巾军这个标签,使得郭斌对太平道的观感过度标签化,他所看到的黄巾军、太平道,真的只是黄巾军、太平道,而非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所带给这些人的创伤,在郭斌的心中是极少有触动的,就仿佛郭斌在玩电脑游戏一般,而他所剿灭的黄巾军都只是一个个NPC罢了。 郭斌想了许久,方开口道:“在晚辈看来,太平道所为,谈不上善恶,努力生存罢了。” 听了此言,关风龙目露精光,看了道袍老者一眼,又盯着郭斌道:“哦?潜阳此言何解?” 郭斌道:“这天下,本非一家一姓之天下,天下人之天下也。然而世间总有不公,总有人仗势欺人,也总有人含冤而死。可是说白了,大家都是挣扎求存罢了。” 不待众人发问,郭斌继续道:“所谓‘乞丐何曾有二妻,邻家焉得许多鸡。当时尚有周天子,何事纷纷说魏齐’。儒家那一套礼乐制度本来便是用来约束老百姓的,哪里又谈得上公正呢?”郭斌此言一出,关张二人和董杏儿因为曾听郭斌说过,倒是不觉得新奇,两位武学大宗师却是对视一眼,极为震惊。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时间已经过了三百多年。三百多年的时间,使得儒家学说真正从朝廷提倡的显学而写入律法,又逐渐演变为得到老百姓所认同的共同的社会道德和价值观。尤其是近二十几年来,党锢之祸虽然使得无数党人殒身殉道,却也使儒学真正得到了升华。在现在的老百姓眼中,儒学是真的关乎生死的大道,它可以得到许多优秀的人才不顾生死地去维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