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八章 张网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及至九月二十七,沮阳城外的战场才初步整理干净。 黑山军的营寨没有撤,伴随着分散在幽州各处的白马义从、黑山军、黄巾军集结过来,还有远在当城雊瞀的黄巾军被尾敦带兵救出后有五千人在张燕张曼成等人的带领下过来汇合,营地比起以往更加喧闹了。 而另一边,乌桓大营也是人满为患。乌桓士卒本就不少,此后又有渔阳郡兵到来,五六天前,卢植与鲜于银又带领一万郡兵过来驻扎,便是抽调了一些乌桓士卒与渔阳郡兵回去渔阳、右北平一带,还有一部分郡兵入驻沮阳城,整个营地依旧显得拥挤不堪。 值得令人注意的是,两个营地的交流并不多,偶尔还有小规模的摩擦发生,而双方的主帅卢植与公孙瓒也像是形同陌路一般,连一点交流都没有,甚至对于手下人的纷争不管不顾,大有彼此试探,乃至于分庭抗礼的架势。 不过事情一开始倒也并非如此,先前几日,黑山军首领张燕与黄巾军渠帅张曼成在卢植抵达后也不是没有拜访过,只是碰了几次壁,连人都没见到,其中流传出来的也是因为刘正被抓后卢植想让张燕张曼成避嫌的原因,至于具体什么情况,诸多百姓也不知道,好在城外的双方都还算默契,没人进城惹是生非,但便是如此,得知近六七万人驻扎在城外,双方之间还是剑拔弩张的情况,人心惶惶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好在双方未撤的原因在这天中午终于得到确认。 伴随着轰鸣声从城外的西北面渐行渐近,逐渐演变成震天动地的声响,城内百姓目睹着房屋微震、泥沙俱落,这才知道城外两个营地集结的大军是在防御,而防御的对象则是一直驻扎在宁县一带的鲜卑大军。 此后的时间里,城内无数百姓的内心是煎熬的,城外的情况具体如何谁都不清楚,只能从一些流言蜚语中得知城南两个营地的骑兵开始奔赴过去,与鲜卑中部大军对峙,随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大吼声从西北面响起,偶尔还有马蹄声震天动地,轰鸣声不断。 无数人惶恐不安地等着结果,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伴随着再一次宛如轻微地震一般的场面在眼前发生,整个城池才终于得到消息没有打仗,轲比能被护乌桓校尉邹丹劝降了,如今已经离去。 这则消息无疑是令人高兴的,尤其是攻克乌桓之后发生轲比能劝降的事件,俨然是双喜临门,让人宛如看到昔日霍、卫时代的辉煌盛况一般,但同时也有一部分得到第一手消息的有心人觉得古怪。 从这几日得到的情报来看,邹丹明显属于公孙瓒的人,而且以往鲜卑乌桓从来不会在乎邹丹,此时明面上说的是被邹丹劝降,实际上轲比能给的无疑就是公孙瓒的面子了。 可是卢植呢?刘虞呢? 消息中隐晦透露出来的幽州古怪局势,让不少人刚刚安定下来的内心再次泛起涟漪,甚至感觉不寒而栗。 而随后不久,当得知轲比能将俘虏的五六万上谷乌桓交给了卢植安排,同时还答应派遣一万鲜卑百姓进入涿郡、与可能被安排在那里的几万乌桓人一同接受大汉统御,另一方面,却又给了公孙瓒一万人,说是帮忙一同对抗董卓,这种看似双方讨好的举动,让不少人愈发肯定如今的刘虞与公孙瓒已经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体系了。 而且,公孙瓒在幽州的地位随着卢植接纳轲比能的安排,无疑水涨船高,已经到了能够与刘虞平起平坐的地步,也就是说,刘虞已经意识到他根本掌控不了公孙瓒,他做出了妥协。 更进一步的说,公孙瓒势不可挡,幽州变天,只在公孙瓒一念之间。 这则消息背后所透露出来的深层含义,让一些人愈发焦灼。纵使轲比能还与卢植、刘虞签订了有关胡市贸易方面的条例契约,可这都是民生方面的,给公孙瓒的却是确确实实的兵马,再加上刘虞需要妥善处理乌桓,等于说乌桓会牵制住刘虞的兵马,此时如果公孙瓒带领着黑山军与黄巾军做些什么,幽州易主根本是轻而易举。 当然,这样的情况别人能想到,公孙瓒自然也能想到。 此时阳光正好,远山清秀,公孙瓒望着东面的大营,坐在马上,朝着一旁的莫护跋笑了笑,“你说,我要是趁着兵马士气,给对面来一下狠的,我公孙氏崛起是不是必然,而且往后势不可挡?” 张燕、张曼成、杨凤等人齐齐变色,莫护跋理着步摇冠的发带,朗笑道:“某家不知,不过蓟侯说什么,某家就做什么。此番我等便都听你的了。” “要不,试试?”公孙瓒舔了舔嘴唇,眼眸蕴着阳光,闪亮无比。 “咳。”有人突然在众人身后咳嗽一声,公孙瓒扭过头,愣了愣,便见得来人颇为儒雅稳重的面庞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我继续回去涿县?军谋之事,衍可不擅长。” “休若!你可终于来了!”公孙瓒神色大喜,猛地跳下马,一把将两只高靴连同袜子脱下来、扔在地上,跑了过去。 荀衍哭笑不得道:“刻意了啊。” “贵乎一片真心嘛!”公孙瓒哈哈大笑,也不拱手,勾住荀衍的肩膀,随后望了望东面,附耳道:“你既然来了,便是说,其中确实另有蹊跷了?” “骑都尉方才所言是为了探寻德然入狱其中深意呢?还是想要光耀公孙氏门楣?”荀衍轻声问着,随后在公孙瓒的讪笑中,比了个请的手势,“骑都尉还请上马,我等一同去救德然。” “当真如此啊?”公孙瓒却突然啧了一声,意兴阑珊道:“要这么说,我突然想回去令支了。太没意思了,都没人提前告诉我,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猜出来些许。” “这不是事出有因嘛,要真。” 荀衍解释着,公孙瓒仍旧一脸兴致缺缺的模样,“休若,你我也算酒rou朋友,要不你帮我谋划一下?我建个坞堡,屯个三十年的粮,坐等德然平定天下、振兴大汉,如何?我也好享享清福,比什么” 荀衍笑容戏谑道:“伯珪兄乃国之栋梁,怎能去当隐士?你放心,往后荀某在,定然让你公孙氏崛起。” 公孙瓒顿时神色振奋道:“往后?多久?” “呃那要看骑都尉的意思了。我是被文若卖给你了。”荀衍颇为无奈地道,“诚惶诚恐啊,就怕镇不住你。” “哈哈哈卖的好,卖的好啊!”公孙瓒大笑起来,随后突然脸色一敛,拱手正色道:“我不负卿,卿不负我,如何?” “甚好!”荀衍也拱了拱手,敛容正色。 随后不久,沮阳城外出现了一幕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画面。 公孙瓒突然起兵,在卢植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朝着南面五阮关而去。 他沿途丢下不少粮草辎重,引得卢植麾下大军竞相争抢,随后在卢植等人来不及防备的情况下,突然带领一万骑兵朝着居庸关绝尘而去,在卢植鲜于银带兵紧追不舍的过程中,扬言不救出刘正誓不罢休 当天夜里,子时方过,刘正躺在炕上,听着窗外的敲梆子声响起,食指卷着油腻腻的发梢,月光从窗口洒下,呈现出他百无聊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