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六章 眼看他楼塌了(一)
“天使明鉴!我童姑父此前与刘正交好,自打去年年底以来,已许久不在人前出现。草民确是知道,他受刘正指派,已经随黑山军前去雒阳造反。此事……于我颜家也并非秘辛,我二叔公也能作证!只是此前苦于无处诉说,唯恐惹来杀身之祸!还望天使明鉴啊!” 颜承唯唯诺诺的话音刚落,四面八方不少人谩骂他栽赃陷害,也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讨论、嗤笑,对于颜承这番大义灭亲之举各抒己见。 “好一个卖亲求荣……” 包围圈的另一处位置,蔡予压低了斗笠,咬牙切齿,很是愤怒。 他昨日与张轲前去调查那竹简的来源,到得城中混乱一起,确实与柯亥等人发现了这帮作乱的贼人中的几个小头领踪迹。 即便后来得知刘正暴病,钱封身死,他们也没有贸然取消行动,李彦倒是被叫了回去,但尽管少了李彦这等经验老道的江湖人坐镇,他们却也顺藤摸瓜成果不菲,此后跟着逃跑的几名贼人接连发现几处贼人的窝点,还从几名俘虏口中得知了赵弘、卜己的情况。 事关重大,刘正却昏迷不醒,关羽朱明等人又受了重伤,这个时候他们也没想再找人救援,也想着等到查到赵弘的准确位置之后,再回去找卢植关羽定夺、求助,只是今早的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看着监视的一众贼人小头领混入人群朝着这边过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道听途说打听到一些关乎圣旨的事情,所有人都懵了,好在蔡予还保持了几分清醒,一边叫人继续跟踪那几个小头目,一边与张轲凑了过来。 而眼看着赵昕伙同其他人栽赃诬陷,将卢植刘正造反的事情落实下来,俨如年幼时听说的家中长辈当年境况重现眼前,这时触景生情,蔡予恨不能将赵昕亲手斩杀在地。 “不亲亲人,不敬兄族,不分长幼尊卑……若真让这颜升、颜承得胜,颜家也完了。” 张轲也压了压斗笠,脸上布满了阴霾,随后想了想,“二公子,蔡姑娘既然不见踪迹,想必也跟着逃了出去。有黄恬带人过去掩护,又有公孙子度在,若是运气好,蔡姑娘他们便足以逃走。你该叫上家人,与蔡姑娘先行一步离开涿县了。我会派人前去告知大公子避避风头。此番他们定是要拿大公子离去一事从中作梗。蔡姑娘还可以以妇德礼法推拒自己不知情,你若被抓住,少不了受皮rou之苦。你放心,老夫在此,定然想尽办法救刘公子与子干公。” 关羽带人过去守卫蔡家院落的事情张轲也是事后才知,知道刘正如此看重蔡家兄妹,自然琢磨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来,这时也不想蔡予等人受了牵连。 “多谢张县令厚爱。只是,怎么走?亲亲相隐。何况我等根本无罪。蔡某若连小妹都照顾不好,无颜见家中……兄长。” 蔡予摇头拒绝。 他明白蔡孰在这种时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蔡孰执拗,这时或许会在庄府守候在刘正身边,或许可能逃走之后也会尽力拖延时间,想办法救刘正,得知这边公孙瓒与人对峙,甚至还可能以身犯险过来求得一线生机。 所以他不能走。 毕竟当初是他执意力挺蔡孰过来,此时在场的人多眼杂,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针对刘正,若是他这时还袖手旁观,连蔡孰的安全都护不住,他也没脸去见家中长辈了。 他环顾一圈周围讨论不已的百姓,又望向身边的柯亥、李立,正要开口,那边那四名士卒中站出来的一名大汉抱拳朝着百姓扫了一圈,颇为恳切地大喊道:“诸位,某家不才,乃黑山军诸多统领之一,名为刘石。” 听着百姓中不少人惊呼变色,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刘石一张老实本分的脸微微谦卑道:“想必诸位也听说过刘某的名讳。不错,年关时候,黑山军几乎所有人都去了雒阳,刘某也去了。但刘某思来想去,总觉得此事有小人蛊惑,妄图借刀杀人。” “此前一路打探,刘某就早已知道童雄付在黑山军中,此后更是打探到那童雄付与张燕相见如宾,还有那蔡怒,与张燕互为依仗,为童雄付所护。此二人,这涿县城中稍微有些耳目的,应当都有所耳闻,便是那刘正农庄依仗!” “一派胡言!尔等便是趁着人家有事不在,分身乏术,知悉内情的刘公子暴病昏迷,所以妄图栽赃陷害!” 蔡利大喝道。 卢肃也拱手正色道:“天使,卢某素闻黑山军此前祸乱幽、冀之地,贼人之言,何以置信?还望天使明察!” 听着不少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左一句“贼人猖獗,天使明察!”,右一句“当寻得蔡、童二人当面对质!”,马车上鲍特不耐道:“这些酸儒,着实聒噪的很。” 他倒是有些心虚,方才赵昕一番准备,几乎被公孙瓒一己之力给全盘推翻,此时眼看越来越多围上来的百姓明显对于赵昕等人的一番说辞不太相信,反倒更相信让他们受益的公孙瓒刘正等人,见蔡利也拼死维护刘正,也不由心慌意乱。 “聒噪才好。越是挣扎,越是动弹,等他们真正服了气,我等也会有历经千辛万苦后的满足。再者,越乱的局势,越是磨炼英雄的好时候嘛,等到此事一了,你我二家可是脱胎换骨。公产还是年轻了一些,要处事不惊才是。正好磨练磨练。” 颜升揉着腿,笑容淡然从容。 被颜升倚老卖老,鲍特不由呼吸一滞。但他也不是不知道对方刚刚被颜承提及时神色微微变了变,想到颜升膝下子孙这两个月也来到了此处,鲍特暗骂一声老狐狸,却也感觉这老匹夫明显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不会这么淡定。 他也不问,目视车窗外,就见刘石突然自袖口拿出一本竹简,双手托举道:“人云亦云,何足道哉!刘某自聚众山野以来,除暴安良,与民秋毫无犯,不过是迫于形势,被张燕威逼入了黑山,才惹了这些恶名!” 刘石顿了顿,声音铿锵有力道:“何况,刘某亦是汉室宗亲,若非察觉此事古怪,此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又赶回来此处与天使巧遇,一同破获刘正谋逆一案。刘某又岂会不知道亲亲相隐的道理!要知道,他刘正与我一同家道中落,又同是涿郡人,刘某实则也与刘正神交已久,谁知道他明里令黑山军挑唆百姓进京面圣,意图除了十常侍,暗里却是妄图攻陷京师,谋反称制!这等贼人,天人共戮,刘某又如何与他同流合污?!” 他恭恭敬敬地将竹简呈向公孙瓒,“至于刘某汉室宗亲的身份是真是假,不若公孙府君与卢尚书一同查看一番这封竹简!想来宗正印章如何,二位还不至于分不出真伪!而二位都是大汉良臣,也绝不会徇私舞弊!” 卢植后背冷汗不止,听着百姓喧闹,还有不少人看着刘石谦卑有礼、言辞凿凿,言辞之间大为认同,他忍不住瞥了眼神色自得的赵昕。 对方如此有恃无恐,必然有所准备,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虽说事情尚有出入,但事实上对方也已经将刘正参与黑山军请命一事推测的差不多了,卢植也是担忧,只怕这时候就算否认、质疑,那些人也会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他是真的没想到,赵昕出手竟然如此面面俱到,便是背后没有高人,只怕此事也策划许久,而他想要翻案自证清白,必定很难。 只要翻不了案,如今百姓也知道案情存在疑虑,想来推诿审讯,避免牢狱之灾的想法便不可能受人支持。 到时候公孙瓒倒是可以逼着赵昕派人去雒阳让廷尉审讯此事,但公孙瓒的身份实在存在问题,肯定会让对方排除到案件的审理中,如此一来,便是他与刘正被严刑拷打死了,到时候廷尉过来,也已经回天无力。 卢植推测着或许在赵忠那些人知道黑山军的事情时,就已经在谋划排除异己的事情,心中也不由胆战心惊。 “广阳顺王之子西乡侯的后裔,方城人?” 公孙瓒接过竹简看了一眼。 “正是刘某!” 刘石点头,公孙瓒瞥了眼赵昕,还想开口,随后望望左右,发现没有主簿在场,顿时脸色阴沉。 此事倒是巧了,自打他上任以来,涿郡各城没落的汉室宗亲也不是没有打探过。 他家中夫人毕竟姓刘,也是汉室宗亲,一直有照拂其他汉室宗亲的想法,他也想吸纳这些没落了的汉室宗亲为己用,于是涿县各城汉室宗亲的资料,公孙瓒多少都收集了一些。 而这方城昔日广阳顺王之子西乡侯的后裔,他这几天因为公孙续回家的原因,还重新翻过资料,记的很清楚,那分明是个名叫“刘放”的孩童,如今不过十一二岁,族人皆死,跟着个保母日子过得十分艰难,他与刘氏还商量着要接对方过来,与公孙续也好做个伴,往后说不定还能培养成家中心腹。 谁知道,竟然有人冒名顶替。 而且那印章看上去也是真的。 也就是说,赵昕他们一定是处心积虑,这刘石只怕也是为了避嫌才说出在此遇到赵昕的话来。而那主簿本是属官之最,方才还在场,如今却找不到了,想来也已经被赵昕买通,说不定连刘放都已经被毁尸灭迹,他便是说出来,稍后指不定还会被定上个徇私舞弊的罪名,到时候那就真的要抉择是不是要剑走偏锋,背负谋逆罪名来破局了。 这时望望卢植,见卢植挑眉询问,公孙瓒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 卢植却也会意过来,笑容苦涩,身侧关羽张飞不明所以,张飞竭力克制着自己慌乱,关羽却按捺不住,低声询问道:“子干公,此事……” 卢植抬手拍了拍关羽的手臂,眼神示意关羽稍安勿躁。 “公孙府君可有确认真伪?” 赵昕笑问道。 公孙瓒捏紧了竹简,递给刘石,“除非有人私刻印章,要不然宗谱便是真的!” 这番绵里藏针的话令得赵昕暗自冷笑,他朝着百姓拱手道:“那便好。既然刘石汉室宗亲的身份已然确定。诸位应当也该知道他的份量。如今既然田郡丞还未带人追回刘家逃出去的人。我等不若抽空审审蔡怒家人!” 他望望秦琼,秦琼命人走向一侧停着的两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