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眼看他乍初到
一夜雨水,夜晚的时候露出了月亮,到得辰时,阴云不合时宜地又笼罩下来,令得附近山野人影稀落,寂寥幽然。 张家庄在昨夜并多大无损伤,除了虎贲护卫与几个首要人物,那些出去的百来名护卫却也没有回来,如今庄府外还是一个时辰前换了班的白马义从站立护卫,一个个不声不响,站得颇有威严。有的站的近的,却是不时偏头斜眼,或是望望桃园内,或是望望桃园外手脚并用显得有些激动得向卢植说着什么的严纲。 老人不时摇头,敛容正色,威严十足,偶尔哭笑不得地拍拍严纲的手臂、后背,反倒像是在劝慰着严纲。 这番来回的劝说推拒中,背景中的桃园内也有不少身影闪动,偶尔还有骂喝、哭声与求饶声响起。 众人换班的时候也被同僚告诫过小声一些,知道一些事情始末。 昨夜那刘公子暴病昏迷,据说整个庄内都急坏了。此后受了伤的关张二人匆匆带着人回来,知悉那改了称谓的“虎贲宿卫”中折损了一人,其余六人都身负重伤,庄里一众妇孺孩子都极其悲痛。 不久之前,那死了的护卫被人背回来下了葬,不少男男女女哭得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据说此时其余六人中有两人也尚有性命之忧,再加上那刘公子的脉象又着实虚弱,张家庄内所有人的心情俨然沉到谷底。 一众白马义从都是见惯了生死的人物,但得知庄内不管老弱妇孺,都为自家门客紧张沉痛,便心有戚戚,心中觉得能得到主家如此,那几个护卫算是死而无憾了。 另一方面,却也有些疑惑刘公子的暴病。 听之前的兄弟说,昨夜他们来时那刘公子单枪匹马就杀了几十个贼人,悍勇无比,那身体不像是会得病的样子,何况此前也多有谣传,两次伤寒都没拿走刘公子的命。没想到这样身体强悍的人,说病倒就病倒了。 之前众人闲言碎语几句,有人便说刘公子那模样就不像是个孔武有力的人,许是提前透支了身体,这时油尽灯枯也说不定。 这番话还被路过被人称为“蔡姑娘”的女子听了去,那蔡姑娘倒也没说什么,但面无表情落着泪的模样委实惹人心疼,此后这个话题自然无人再提,大家讨论一番那俘虏被张飞与另一人殴打的模样着实凄惨、窝囊,笑骂一声勾结蛮夷咎由自取,待得严大哥过来,也不知道向卢植与关张兄弟说了什么,众人感受着那份紧迫,不敢说话,只是好奇的看着桃园内的景象,总觉得这氛围有些凄凉。 视野之中,张飞朝着中年管家骂喝着,那管家一脸倔强,跪在地上死命摇着头,最后还使得张飞抱着他痛哭流涕起来。 此外,也有几名做客的妇孺在被主家的女人推搡中哭了起来,厨娘、丫鬟跪在一侧不断摇着头,那耿姓主母落着泪骂喝驱赶着,那些妇孺却是怎么也说不进,甚至还有“妾身有身孕,怎么走啊,再留一断时间如何……”,“师娘,小雪不走……”,“耿jiejie,拙夫机缘巧合是被刘公子救下的,妾身若是一走了之,拙夫若是知道……我家嫂嫂的jiejie便是议郎之妻,不若……”之类的话语响起,场面感人肺腑,又令人忍不住怀疑,这张家庄似乎随时可能人去楼空。 有一些听到情况的,望望卢植一脸无奈地推开想要扛走他的严纲,一脸敬佩,心中倒也惋惜,这家人此前平定黄巾、冬日赈灾,好事做尽,未曾想竟落得被污蔑成反贼的下场。 自然也有人早已被买通,这时目光玩味,只觉得这场面着实酣畅淋漓,又极其有趣。 “诸位不要再闹了……妾身若是没有护好你们的周全,真的无颜见夫君了。” “对!便是我刘家命不好……诸位都回去吧。什么恩情啊,念想啊,都不要有,这等时刻,就当与我刘家毫无瓜葛。阿成,你带着小朗月姬也立刻回去定兴。还有子才兄……啊哟,你倒是劝劝嫂嫂啊,你别跟着犯糊涂,你拉着嫂嫂快走,老身给你跪下了,给你们跪下了……快走啊!老身当真赔不起你们这些人命的!” “老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啊!看看朱某手上这条疤,朱某发过誓要追随主公一辈子!反正也无牵无挂了,回去哪里啊……朱某心里已经当你是我娘了……继文!你们背着林平与阿悦快走!” “走个屁啊!卫林平那厮刚醒过,说不走了!倒是你,还不带着灵溪先走……” “一帮白痴!还不快滚!一定要张某把你们打出去是吧?圣旨啊!杀头的!你们如此行迹,真要张某抗旨做反贼?!你们要将我大哥置于何地?!” “姑娘啊,老爷都说了,快走吧,快走啊……你便是个妾侍……” “住嘴!信不信妾身卖你做娼!我蔡家何时出过这等不守妇道之人?!” “文丑兄弟,关某求你,带着子才公他们走……其余人等,也通通都走!” 桃园内混乱一片。 随着李氏下跪,一众人便也跪了下来,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推搡来推搡去,还有下跪磕头的,混乱得一塌糊涂。 某一刻,后院内突然走出一道身影,声音清丽而尖细,“够了!” 那语调听来格外激动刺耳,众人不由一愣。 那女子擦着眼泪,望向手足无措的公孙越,“公孙公子,事不宜迟,你叫几个兄弟,将这些人都拉出去,从后山小路走。还得劳烦你找几个可靠的兄弟,一路护送他们回家。” 公孙越当即回过神来,大手一挥,招呼着临近的白马义从过来,却也不由一愣,多看了几眼此时应该算是外人的女子,心忖就去如个厕而已,怎么看上去成了主母一般了? 其他人也不由怔住,朱明想着昨夜钱封与对方窃窃私语的场面,望了眼耿秋伊,随后又望向那女子,“蔡姑娘……” “朱副统领,你也带虎贲宿卫走。刘公子说了,活着能做很多事,你们谁都不能死。回去继承子干公与刘公子的志向,这也是忠义。记得将事情原委传开去,妾身相信青史自有定论!” 蔡孰神色憔悴,这时还红着眼,却极其严肃,这番话出口,无形之中也带着一丝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的威仪与气魄。 她过去扶起李氏与耿秋伊,朝着众人正色道:“今时不同往日。妾身逾礼,替老夫人与耿夫人感谢诸位对刘公子这般器重。然则已经到了绝路,还请诸位莫要失了分寸。一时意气只会使得亲者痛仇者快,决计要不得。你们若真要帮忙,还得等到此事了却,往后有了机会,再替刘公子告怨翻案。你们莫非忍心子干公与刘公子蒙受这等不白之冤?多个人多份机会,还请诸位都走……孙礼!你想去哪里!” 远处孙礼偷偷溜向后院,被一名白马义从一把抓住,他此前就已经哭过,这时却是撇撇嘴,望向孙浩,“孙子远,我知道你顾全大局,一定会走的。所以我不认你了,回去记得对我娘好一点。争取再生几个弟弟meimei。像我这样的逆子就不要生了。老师无后,我要给他送行,顺带着去下面伺……” “要你多事!” 蔡孰瞪了过去,孙礼“嚯”了一声,叉腰道:“怎么?你个没过门的在这里逞威风!放肆!就说你不守妇道!你还瞪我!” 他朝着一旁的白马义从抬抬头,“老哥,放手。我孙德达长这么大就没被女人这么羞辱过!你待我整治整治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