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战城南(五)
夜色下喊声威胁声求饶声遥遥坠在身后的农庄附近,不时有人被赶着朝城门过去,马匹来来回回奔跑,骑手欢呼嘲笑训骂,黄昌偶尔回头,骑马慢行,一旁单经正与两个跟上来同行的白马义从交流着。 “被吓的……那先锋倒地,以为中了埋伏……他们便慌了。” “就是埋伏啊。哈哈,只不过是一个人埋伏罢了。有个硬骨头倒是说,他们渠帅的马只是动了一下,他有个同伙狡辩,被他当着咱们的面杀了……嘿,这帮人着实是乌合之众,除了互相埋怨攻讦,还说什么卜己若在,农庄便攻下来了……竟然一直想着靠别人,不成器啊。” “能攻下来才怪,被那张益德一吼都能吓死一个。酒囊饭袋也似……不过马失前蹄变成这般笑料,也是那帮人运势到了。” “其实多找几个人探探情况,也不是不能破这番虚实……被人喊死了,呵。” 单经跟着笑了笑,随后疑惑道:“话说……卜己是谁?” “谁知道啊,这帮蛾贼咱们又不熟,丘力居、素利、连和、轲比能那些乌桓鲜卑的单于首领我倒是认识……” “应当挺厉害的。三十六方渠帅手下兵马成千上万,能被推出来去各地当渠帅统御这些人,总有几分武力。” “是厉害,可这么一说,我可私下里听涿县人吹嘘,此次黄巾之乱刘公子头功,他还八个人……啧,天天听人说这件事情,我如今听到‘八’就犯恶心。那刘公子不是天下无敌了?” “至少这份悍勇,无人能及……不过说是一千人,才出现两百余人……你们回去戒备吧。我与黄昌兄先快马过去与主公碰面。那边有人过来没?还好吧?” “我等出手,能出什么问题?已经定了。那便告辞……唉,兄弟,卜己是哪边的渠帅啊?听说过没?长得什么样子?” 一名白马义从刚要走,突然望到黄昌,便也问了起来。 黄昌捏紧了缰绳,干笑道:“某家也不太清楚,许是酒囊饭袋,不是临阵退缩了吗?” “哈哈,此言有理。原本还想抓个渠帅让某家也加官进爵一番,看来没希望了。不过你家主公可是蛾贼的心腹大患,你竟然连这点准备都没有……呃,玩笑。先走了。” 两名白马义从远去,拦住那人的另一人窸窸窣窣地还在开口,“你不要命了?看看刘公子和他兄弟,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今夜单枪匹马面对百来人还敢冲杀。他的手下兄弟,肯定也有胆识……” “士孙兄提醒的是……咦?等等,怕什么,咱们头上可是主公……” 声音远去,逐渐听不清晰,单经拍马凑过去,干笑道:“一帮糙汉子,黄昌兄切莫见怪。” “无妨的。” “黄昌兄,你家主公可是大胜,怎么某家反倒看你一路兴致不高,可是担忧……” “我等先行一步吧,已经拖延一段时间,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驾!” 马匹疾奔,单经愣了愣,总觉得对方在埋怨自己拖延时间,心忖倒是没料到刘公子麾下有如此忠心之人,便也笑着拍马向前。 没过多久,两人到了庄府,一路上单经与白马义从打着招呼,便也大概知道这边的蛾贼在白马义从出现之后就溃散了。 据说绕道的那些人原本不信邪地试过冲到庄府挟持人质,被滚木陷阱折了几个人后,有人逃跑,便也跟着溃散了,如今被抓的大多求饶、含冤,逃跑的也被下了马的白马义从漫山遍野地追赶着抱头鼠窜,听上去还真是一群不入流的乌合之众。 两人到得庄府门口,此时公孙瓒卢植正与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聊着天,那人除了脸是干净的,其他人地方污秽一片,倒也看不出有重伤虚弱的迹象,单经方才也听说了此人堵在道口,单枪匹马杀了三十余人,杀得贼人都一时胆寒,这时看对方谈笑风生,有些佩服,随后凑过去打过招呼,与公孙瓒说明了公孙越那边的情况。 “既然咒骂我,那应当便是黄邵了。” 公孙瓒方才抓到几个俘虏,刘正也打听了情况,这时皱了皱眉,“卜己没有出现,伯珪兄,你还得慎重对待。” “许是真的想调虎离山。” 卢植也凝眉颔首。 此时三人已经将能想到的都捋了一遍,公孙瓒身为郡守,知悉贼人作乱,郡府自然也有重兵把守,这时也不紧张,却也望了眼黄昌,笑道:“德然,为兄以为,还有可能是细作内jian作乱。或许那卜己,便是在你这些兄弟当中!” 黄昌一愣,望望左右,随即下跪抱拳道:“主公明鉴,黄某绝非……贼人!” 目光之中刘正的脸色突然变了变,黄昌望着那模样便也声音抖了抖,随后便见刘正阴沉着脸大步上前,卸掉自己腰间的环首刀,冷声道:“我没说过吗?面见我伯珪兄还敢佩刀?你莫不是嫌死的不够快!” “黄某……” “哎,德然哪里话。壮士快快请起。” 见刘正变色,公孙瓒笑着扶起黄昌,心下倒是有些无奈。 他这两个月对刘正虽然还有敌意,却也听过不少刘纬台公孙范对刘正的赞赏,何况一众护卫在此也得卢植李彦的教导,又有公孙续多有维护,私下里便也觉得不该因为刘备就对刘正这么提防。 这时也就是顺口说上一句玩笑话,竟然引得刘正颇为见外的敲打手下,说出身份有别的话来,想起春分那天赵昕等人与刘正的间隙,公孙瓒也心中一叹。 只不过这事当时他还真的不好解释,对方毕竟是赵忠的心腹,出门在外,还是幽州到处在传十常侍流言蜚语的敏感时期,若是有个闪失,他也百口莫辩,当时便也只能让刘正这边吃点亏。 那天刘正嘲讽他,他生气过,不过有公孙续在一侧维护自家“德然叔父”,他后来便也释怀,还托公孙越朝卢植刘正说过苦衷,倒是没有袒露赵昕的身份,找的皇家护卫不容得罪的托辞,字里行间也有让刘正注意分寸,别让赵昕回去之后借着昔日左丰之死再倒打一耙的意思。 原本还以为这事已经翻过去,今日对方找人来求助的时候也是言辞恳切,说是顾念旧情,没想到一句玩笑倒是让人含沙射影见了外。 这时望望卢植,见卢植也颇为诧异,公孙瓒思绪一转,也知道敏感时期这玩笑算是戳中刘正缺少心腹的软肋,要不然也不需要单枪匹马在此卖命了。 于是拍了拍黄昌的肩膀,却也准备将玩笑话说到底,“一时玩笑。壮士切莫当真。自然,若是德然真是阴刻之人,你大可过来投靠于我。哈哈,毕竟我与他是同窗,此番经历又是患难与共,便是同气连枝都说得过去,这机会你可一定要把握啊……天色不早,为防有变,老师、德然,我便先行一……” 山道上突然一匹快马上来,望到公孙瓒,大吼道:“主公,有贼人攻打郡府与诸位大人的府邸宅院!连刘校尉的几个作坊都遭贼人火烧,田郡丞一众家兵分身乏术,如今北门被贼人攻陷!还请主公与王郡尉前去支援!” “文常,快去通知王郡尉!单经,去通知元正……他就在山上,让他们去通知子度子界领兵过来!我先行一步!” 公孙瓒脸色微沉,却也临危不乱,朝着卢植刘正划拉着一拱手,扭头就走,刘正心中古怪,觉得公孙瓒这张乌鸦嘴简直神了,迟疑了一下,“伯珪兄,要不我也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