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薪火相传(四)
第227章薪火相传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宝剑嗡然出鞘,那剑鞘被随意地扔在烂泥地里,王越垂剑正色道:“黑山军挑唆这些人过来,只会让圣上暴怒,徒增伤亡。你以为交趾作乱,把贾琮贾孟坚送上交州刺史的身份,让交州安宁很容易?这块rou不知道被多少人抛来抛去,有人死有人生,这才最后定下来。你以为幽州冀州暴乱就能让圣上屈服?凉州造反,你知道朝堂最近在议论什么吗?放弃凉州!这是我大汉国土啊……竟有人想要放弃,而圣上也在动摇。” “没教好,那便重新教。” 长枪一抖,红缨甩出一些雨水。 “今日冒出个十常侍,明日又冒出个桓帝……几十年都过去了,临老反倒想不明白?” 王越左手双指擦拭剑身,闪电突然亮起,剑身熠熠,“你到底经历了什么?那张燕不过十七八岁,也是你的徒弟?” 提枪、奔跑,童渊脸色肃容,闪电又是一亮,那枪尖在雨中光华大涨,“不过教了几招,算不上弟子。便是一年比一年……” “且慢!” 蔡怒突然大喊,王越提剑一转,将枪尖磕开去,随后扫了眼停下来的童渊,笑道:“年轻人,既然你见多识广,昔日窦大将军与诸多贤臣兵败,于都亭被枭首示众,可曾知道?” 蔡怒呼吸一滞,想起叔父荀昱死在那场兵变上,料想着对方应该是见过亡父才认出了自己,微微捏紧了拳头,随后不动声色地朝着身后四人瞥了眼,“王京师,今日既然侥幸相遇,可否指点我这四个护卫一番?让他们见识见识剑法便好,还请王京师不吝赐教。” “避而不答,便是记得了……过来吧。” 王越朝着童渊抬了抬下巴,“我剑好,你又奔波劳顿,先休息一下。对了,虽说什么枪都一样……枪呢?” 那四名护卫有些迟疑地望向蔡怒,蔡怒点点头,“不可多得的机会。王京师指点晚辈,绝不会伤尔等性命。” “那是自然。一起上吧。” 王越提了提剑,瞥了眼蔡怒,眼眉戏谑道:“老夫若是没想错,你应当没练过武。武至化境,早已融会贯通,与几个后生晚辈过招,还不足以影响了状态……出刀……雄付,你也继续说。” 那单手提剑、气定神闲的姿态哪里又像是年老色衰的样子,蔡怒有些担忧地望了眼童渊,想不通他究竟是怎么想的,那边童渊退到一旁,“让子龙背着磨枪呢……日子每况愈下,越来越难过,家人、弟子,后生晚辈,总有人死于非命。恰好遇到个年轻人,想做事,便也定下了老而弥坚的想法……每每思及他的言行,更觉发人深省。那人你应当也听说过,刘正刘德然。” 王越提剑舞个不停,原本还一招之内就能打掉一名护卫手中的环首刀,待得几招之后,倒也和四个护卫一同缠斗起来,却也显得闲庭信步,游刃有余,“数十年不见,你我也就只能谈谈这耳熟能详的人了……自然知道,圣上钦赐‘诗好’二字,卢尚书也为他爹服心丧。刀再往下……果然是断天刀!子才那厮竟然将刀法都教出去了?都是那刘德然的功劳?据说此子昔日故安颇有壮举,此次黄巾之乱能够平定,此人功不可没,对病者心中所想乃至为宛城百姓留下血泪,道听途说也不知准与不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虽说妙手而得,脾气比谁都臭,子才却是被骂得一声不吭……这四句,厉害吧?” “厉害!可是……骂?枉为人子啊!” 中兴剑在手中如臂使指,手腕旋转、抖动,那四名护卫在他身边游走进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与老人角力,都是刚碰到中兴剑,便被王越卸力推了出去,王越还有空说话,“子才没一刀劈了他?” “打不过……我大徒弟被他结义二弟一招打晕,他结义三弟也能和子才拼上几招,他比他二弟三弟都要厉害。何况是外甥,总不能真拼了性命。想来……你我也打不过。而且子才怕读书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记得你也怕,又有武功又有学识的人,就更应该怕了。” “呵,道德败坏的读书人罢了……你竟然也认同!这便是你会来此的原因吗!看剑!” 雷声轰鸣,长剑破雨而出,蔡怒望着四把飞出去的环首刀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完全没想到以往颇为悍勇的护卫竟然连对方一招都撑不下来。 “不用捡了。这断天刀练得实在蹩脚,看着不顺眼。你们还是赤手空拳,老夫先帮你们理顺下盘功夫。哪里痛就是哪步走的不对。” 王越笑了笑,提剑前刺,身躯腾挪间继续道:“我怕的人多了。如今我什么人都怕,方才就说发泄一下,便是想找你这个老匹夫诉诉衷肠。只不过……当真有这么强?我没记错的话,你看似温温吞吞,见了谁都是一副前辈高人的姿态和和气气,真能打得你心服口服的人好像不多。” “倒也未曾和他交手……就是在想,你说他那天在故安,为什么区区八个人,会冲向五万多人?” 童渊望了眼河流上游出现的一条竹排船,看着上面几名身穿襜褕,举手投足气质不凡的老人,连船夫都看着颇为英武,“还有那司马叔异……路上听闻,便是他的死,让陛下取消了部分进贡?” “自愧气度不如?呵……进贡之事止不住的。前几天南宫火灾,便是十常侍自己放的……隔几年便来那么一次,修葺宫殿自然要花钱,顺带着再换换布局样式,哪里都能抠出捞钱的点子来。司马叔异等若白死……你不是还活着吗?黄巾之乱你都没死,如今幽州冀州完全是你自找麻烦……再者,我讨厌不肖子孙,敢骂自家舅父,毫无礼法,你竟也跟着为老不尊。” 王越抬剑连拍,那四名护卫在他剑下如同孩童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看他气息平稳的模样,蔡怒便知道对方未尽全力,想着童渊这一路舟车劳顿身体困乏,心中便沉了沉,只觉得这林水秀美的苑内比外面凶险百倍。 与此同时,对面小道上出现几道或是身穿铠甲,或是襜褕着身的人影,竹排已经停到了河畔,远处也还有几张竹排顺流而下,遥遥呼喊着什么。 “我来。” 童渊扫了一眼那些人,提枪上前,雷雨中与王越站成一团,两人招招致命,倒像是玩闹一般打斗着,叮叮当当中,童渊还在开口,“礼法?混迹朝堂倒也学起这些了。童某只知道城外毫无礼法的人这么多,倒也不见你去阻拦!” 长枪一抖,刺破雨水直刺王越咽喉,中兴剑嗡然作响,抵住枪尖,王越眉头一挑,“老夫想帮,但是还不够。” 号角声突然遥遥传来,童渊呼吸一滞,望了眼过去,那自小道过来的人中有个身着铠甲的矮个子男子神色大骇,“进攻?!他们疯了?!” “孟德……不,公伟,那些骑兵与你有旧,你去拦住赵延!公熙,你是执金吾,你也去!” 早已上了岸的司徒袁隗喊了一声,那边调任为光禄大夫的朱儁与执金吾袁滂急忙带人过去,曹cao神色一暗,暗自捏着拳头,随后在孙坚的勾肩搭背中笑了笑,看向王越与童渊的战斗。 袁隗没有亲自过去,王越领会过来对方的谨慎,“滋!”的一声,长剑划拉着枪尖,自枪身一路向前,“这样也还不够!” “那怎么才够!” 蔡怒的一声“小心”中,童渊扭头抬枪,却是将留手的王越拍了出去。 王越捂着胸口轻咳一声,脸色肃然,望望逐渐围拢过来的众人,又望望自林子里逃过来的几名百姓,提剑向前,“他们的命还在!谁都威胁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