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六章 点到为止
这几天老天爷给面子,天气一直不错,虽说冬夜星星不多,但大年初一的清冷月色倒也让人视野透彻。 夜风中,有微弱歌声在山道回响。 贯穿山野的崎岖山道中走出一辆双轮榻车,车板上躺着两个人,月色下能够看到他们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上,都戴着祭祀用的神鬼面具。 那歌声正是从一名身躯轮廓看上去颇为精瘦的人面具之下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还处在变声期,但又像是哭过。 也是因此,那歌声带着点悲戚,随着月色勾勒神鬼面具,显得有些诡异。 车板是倾斜的,虽说有车轮,但实际上末端一直磕碰着砂石泥土发出渗人的沙沙声,也在一次剧烈磕碰中,另一名躺倒的身躯有些魁梧的人突然坐起,“老子杀了你!” 喊声划破静谧的山野,月色中突然亮起一道寒光,一柄巨型大斧直直对着山道后方的黑暗。 随后动作定格。 这时歌声停了,榻车也停了下来。 那身材精瘦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哈哈大笑起来,“罗市,你他娘要笑死我啊……哈哈,平汉,继续拉。” “哎。” 前方有个雄厚声音应了一声,榻车继续颠簸前行。 顺着车板看过去,车绊的另一头没有拴着马匹驴子,而是绑在一名身躯魁梧的大汉腰间。 那大汉同样带着面具,身躯庞大如山,近两米高,拖着榻车走在山道上也显得如履平地,此时他的肩上还扛着一柄手柄与他差不多身长的狼牙棒,偶尔换个肩膀扛着,却始终走得不疾不徐。 车板上,那被称作罗市的人将大斧放在身下,推了推一旁有些占地方的几个木盒又躺了回去,缩紧了身体枕着臂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方言埋怨道:“娘的,冻死我了……你就不该拉我过来,老子要是这趟回去没法再这么起来,你个鳖孙等着哭死吧。” 那身材精瘦的人笑了笑,脑袋枕着双手抬头望天,面具下目光灵动明亮,好半晌故作深沉道:“过年还说这话,不吉利!” “你这歌老子听不懂,好歹听出来调子像个娘们,这对咱们来说才不吉利……” “你不是睡了吗?” “你娘的,都唱八九天了,刚老子睡之前也在唱……别扭扭捏捏的了,大哥死了就死了,你如今是咱们的头,争气点行吗?再这么下去,对咱们才是不吉利。” “你少咒我啊!你是不是想着你爷爷我年纪轻,出门前居然能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怕你没机会坐上来了,所以想让爷爷我断情绝义,让我名声被毁,然后抢我的位子?老子告诉你,你想得美!” “行行行,小祖宗,你继续唱。我再睡会儿。” 那人拿着盖在身上的厚实虎皮裹住身下大斧的斧刃,脑袋放下去时不耐烦地又推了一把身边的木盒:“娘的,你就不会挂平汉身上去,那样才有威势!老子都嫌硌得慌。” “你敢挂着人头随便走啊?咱们见的是一般人吗?人家人多势众,咱们就三个人!这又不是咱们的地盘,还不得小心行事!” 那身影精瘦的人抬脚压了压小腿下垫着的木盒,突然笑问道:“你说对吧,张曼成?” “又不是真的。就算是,亡魂也不会过来回话的。别孩子气,没准吓唬到自己……至少我可能被吓到。” 前方那魁梧大汉低低说了一句。 “平汉你别说话!扫兴……话说回来,张曼成是不是也不是真名?我觉得你们以前那习惯不好,凭什么张角死了,这姓氏得继承下去?老子……” “鳖孙!闭嘴吧,大哥真姓张!还不快睡,养养精神,晚上你不会让平汉一个人对付他们吧?老子精神不好可不会动手。” 四周沉默下来,偶尔远处深山里响起几声空灵鸟叫。 不多时,歌声继续在山道回响。 那调子却有些戏谑起来,“睡吧,睡吧,爷爷我最疼爱的小罗市……” …… 夜风下,刘正和耿秋伊冻得耳鼻通红,正跪坐在刘始墓前说着话。 远处住在庄内的大部分人都在,一个个在其他墓前摆放着祭品,偶尔叩拜,脸色严肃地说着什么。 随后有婴儿哭了,又响起“呜呜”的哄声,哭声更大之后,那哄声便有些不知所措,一阵人影晃动求救中,旁人便也无奈地发出笑声。 耿秋伊望望那片的火光,忍俊不禁道:“夫君,再这么让益德抱下去啊,准得出事。” “我劝了,没用。那天小女君见面冲他就笑,这厮觉得有缘,如今都魔怔了。是不是弟妹说了什么?你偶尔多对她开解开解……哦,不是让他们宽恕益德,是让他们骂这厮一顿,打一顿也行,别顾着我的面子。” “寄人篱下,桓meimei怎会怠慢我们。何况孟才想报恩,女君能讨益德欢心,做妻子的,桓meimei也很开心呢。就是昭华……觉得益德喜欢孩子,就想……嘻嘻,可益德要守孝,而且自打夫君将蔡家人赶出门,他们两没什么话,昭华最近也郁郁寡笑。反正啊,不管好坏,昭华那边怎么都要闹出人命了。” 刘正笑着翻了个白眼,“当着爹的面,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人之常情嘛。公公也会希望子孙满堂的。这事妾身也不好和别人说,总不能逼着益德不守孝吧?可昭华那边也要照顾好啊,关乎蔡氏呢……” 耿秋伊抓了把草梗放到火盆里,眨眨眼睛有些俏皮,“便是不提出人命和蔡氏的事情。感情总要维系的吧?昭华小婴儿的衣服都做了好几件了……婆婆也说过了,咱们做女人的,没什么期盼,如今又有青禾袁春她们伺候着,就盼着带带孩子养养家。夫君,妾身求你帮忙说说情,给昭华一个期盼,不过分吧?” “怎么可能过分。我稍后跟他聊。” 刘正望了眼身后:“这么看来,还是益德较真。云长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呵,也对,文双柔弱,就算是铁,天天对着那张凄楚的脸都该化了。” 耿秋伊目光淡淡地望着火光,轻笑道:“说到脸,邹伯今天那表情好有趣呢,明显是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夫君为什么不让邹姑娘回来?年关都过了,只怕邹伯王婶心中有些不舒坦,肯定想着这人还没嫁出去,爹娘也都在,居然就已经远行。” 刘正表情一滞,笑了笑,“我倒是想,她不回来有什么办法?总不好让邹伯他们过去雒阳。那地方如今有点乱,这几日消息过来,十常侍想要抓到传流言的人,迫害不少无辜。她一个姑娘家的,我们在那边的人又不多,兵荒马乱下,可能也怕回来途中会被伤及。” “真要回来又不是不可能。还是……夫君没告诉邹姑娘,她爹娘不会逼婚……唔。” 刘正抬手成掌按上她的脑袋,忍俊不禁道:“我怎么确定?这终归是你的想法。做人爹娘的,到底怎么想,哪里是你如今的年纪能知道的?何况,邹姑娘也有自己的想法,作为旁人,尊重就好。消息为夫已经送到了,也说了让她回来。没准……她就是喜欢一个人站在雒阳高楼里对着咱们这边的方向哭,也不要回来随同邹伯王婶住进别人家的破旧宅院。” “这话说出来,旁人还以为邹姑娘攀权附贵呢。” 耿秋伊抬了抬脖子,头发蹭了蹭刘正的手掌,轻笑起来:“那今早没随同蔡二公子过来拜访的蔡姑娘呢?妾身听说她也是为你而来的,也算是仰慕者吧?怎么就几个月不见……” “还有王姑娘、和姑娘、钟姑娘……我回来之后,听到的这些还少吗?凡是仰慕者都要一个个负责,那为夫还……” “她不一样啊,妾身……” 话语一顿,邹琪扭过头。